第一百三十一章《大雪無痕》(52)(2 / 3)

“唉,你就別發牢騷了。領導當時不讓你去查,是對的。現在批評你當時沒去查,也是對的。領導嘛,永遠是對的。”另一位副局長說完了又輕輕地歎了口氣。

反貪局的幾位領導一走,張檢察長就驅車去了顧副書記那裏彙報這新發生的情況。顧副書記多年來一直在省裏主抓經濟,剛從副省長的位置上調整到副書記的位置上。他是本省人,大學畢業回鄉勞動。從生產隊隊長、公社團委副書記幹起,一直幹到省級領導,除去在中央黨校專設的省部級班學習的那兩年,可以說一天也沒離開過這個省,也可以說是本省的“土地爺”了。他的實力(威力)不在於經濟理論上多麼精明通達,把握政策上多麼全麵深刻,行政管理上多麼綱舉目張、中規中矩,而在於他驚人的記憶力和深廣的社會關係。多年前他能熟知本省一多半的公社書記,幾乎全部縣委書記、縣長的名字和身世,能夠和不同性格、不同愛好、不同經曆、不同處境的地市級主管幹部保持著極良好的個人關係。在他當地區行署專員時,他那個地區從來沒有總結出什麼突出的經驗,提供給省的有關部門上他那兒召開現場會。各項工作的綜合達標指數都不在全省的前列,地區新聞在省報的見報率一直也是維持著中下水平。但是他有一點是突出的,那就是貫徹落實省裏的指示和推廣省裏要他推廣的兄弟地區的經驗,總是非常到位、非常徹底。所以“突然間”宣布,偏偏把他,而不是把另幾位工作特別拔尖的地市領導提到副省長這個崗位上時,人們雖然也有瞬間的愕然,但細細一想,卻也認為正常,甚至還覺得應該。

張檢察長之所以立即要找顧副書記報告這個情況,一方麵當然他現在受章書記之托主管省反腐領導小組工作,還有一個更直接的原因是,九天集團公司是當年他當副省長時抓的一個點兒。涉及九天集團公司的一切情況,理所當然地要盡快向他報告。

“這女人真會折騰。”聽了張檢察長簡要而明了的彙報後,顧副書記直接的反應就是這句話。

張檢察長試探道:“我覺得她這回去北京肯定屬於上訪性質的,要不要盡快跟那邊的有關部門打個招呼?”

顧副書記問道:“打什麼招呼?”

張檢察長說:“就說我們早已著手在查這件事了……”

顧副書記不以為然地說:“不要做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事。馮祥龍到底有什麼問題?啊?橡樹灣的事情完全可以有不同的看法嘛。五千萬不動資產放在那兒不增值,隻不過是一堆廢鐵、一片爛房子嘛。他雖然隻賣了幾百萬,我還認為他盤活了國有資產哩,做了一件好事哩。”

正說著話,秘書來報告說:“省紀委的孫書記來電話,要找顧副書記。”

顧副書記猶豫了一下,吩咐秘書:“跟他說,我不在。”然後又對張檢察長說道:“這個老孫,你找個時間去跟他聊聊。你們倆私交不是挺好的嗎?這兩天他天天打電話找我,要我召開省反腐領導小組會,重新討論馮祥龍的問題和橡樹灣的問題。他這個人,就是一根筋,怎麼也拐不過彎兒來,總是看不到馮祥龍這個人的大節。馮祥龍在短短幾年時間,搞起了幾個大企業。光一個商城,就搞活了市中心一大片嘛!還帶動了餐飲、文化娛樂、商業、交通、城管各方麵的工作,很不容易嘛!紀律檢查、反腐敗,都得服從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這個總目標,並要服務於這個總目標。這是中央定的方針。從這個邏輯上講,促進本地經濟發展的就是個好檢察官、好紀委書記,反之,就得考慮他是不是稱職,就得考慮還讓不讓他在這個位置上繼續幹下去!”

這時候,馮祥龍也得到了廖紅宇“轉院”的消息。消息是小汪向他報告的。他出了電梯就衝進總經理辦公室,呼呼直喘:“消……消息確……確實。她昨天上了車,去北……北京。醫院還派……派人陪同了。一起去的還有她閨女。”

馮祥龍沉著個臉,隻是不作聲。

“馮總……”

馮祥龍還是不作聲。

“昨天省反貪局的牌子都讓人砸了……”小汪又說道。

馮祥龍瞪他一眼:“胡說啥?誰砸牌子了?就是有那麼一兩個小痞子吃飽了撐的,拿白紙糊了一下。”

“不止一兩個小痞子,一大群人在那兒圍著哩。”

馮祥龍不耐煩地對小汪揮了揮手,不想再聽他說下去。小汪隻得走了。而後,馮祥龍又悶悶地呆坐了一會兒,突然起身向外走去。他並不擔心橡樹灣問題會給他捅多大的婁子,說透了,在這件事情上,他隻是替人搭了個橋,可以說是割下自己一塊肉,煨湯讓別人喝了。這件事即使錯到底了,責任也不在他。這一點,他是一百二十分地有把握。廖紅宇自以為這一下捏到了馮祥龍的麻筋兒,能讓馮祥龍好瞧一回,其實是暴露了她自己的“狼子野心”。一百二十天漚麻稈兒,剝她皮抽她筋的日子在後頭哩!

馮祥龍現在去找財務部長老龔頭。“賬上馬上能調出來的現金還有多少?”他問老龔頭。公司總部隻有老龔頭的辦公室享受他總經理的待遇,也是裏外套間。除此以外,包括兩個副總、人事部、營銷部等那麼重要的經理、部長的辦公室都隻是單間。馮祥龍這個人就是這樣,但凡他真瞧出你在哪一門上比他行,你又在這一門上真替他出活兒,他對你真好。他對老龔頭就是這樣。別瞧他平時跟老龔頭說話,也跟對別人一樣,愛吹胡子瞪眼睛,但對老龔頭就是好。老龔頭一來,他就給他買了一套三室一廳的住房。那廳大,四十好幾平方米,整個能趕上個台球廳了,還給他搞了裝修。第二天上班時,馮祥龍居然親自開著他那輛淩誌車去接,把老龔頭感動得直打哆嗦。馮祥龍的理論就是,你不是要當領導嗎?當領導就得是這樣,你得讓怕你的人怕得渾身哆嗦,讓忠心耿耿替你幹事的人高興得渾身直哆嗦。或者合二為一:讓他既怕你怕得打哆嗦,又讓他高興得直打哆嗦。馮祥龍對老龔頭說,我不會天天開車來接你,但是,我的車就是你的車。你什麼時候想用車,隻管開口,就是我不用,也得保證你用。後來的兩年,證明馮祥龍說話是算話的。隻要老龔頭開口,淩誌車保證按時開到他家門口。當然老龔頭也是個特別講分寸的人。隻是在他那個最心疼的老閨女出嫁的那天,用了一回淩誌車,平日裏,要遇個急事,就用那輛“小紅旗”,不趕時間的話,仍然蹬著那輛他在市一通用當財務科長時蹬的“老坦克”,慢慢悠悠地上下班。至於馮祥龍每月給老龔頭開多少工資,這絕對是最重要的“企業秘密”。

除了馮、龔這兩個當事人以外,還能知道個大概數的就隻有替馮祥龍把著錢庫鑰匙的那個杜海霞了。雖然老龔頭平時穿的那件皺皺巴巴的化纖西服扔給當下的農民企業家,人家也瞧不上了,還是有人猜馮祥龍給他的年薪總有30萬左右。但更多的人卻認為,絕對不止這個數。

老龔頭見馮祥龍今天臉色不好,本來想跟他說說昨晚北門同樂園新辟的一檔二人轉專場的事(他倆有個共同的愛好——上同樂園看二人轉,有時能連著看兩星期,追著同樂園的那班子,吉林、長春、哈爾濱、通化、四平、沈陽……滿東北大地上走),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聽到馮祥龍問他賬麵上還有多少現金時,直接答道:“三十來萬吧。”

馮祥龍眉頭一聳:“怎麼隻剩那麼一點兒了?上個星期你說還有兩百來萬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