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村”比尚仁村小一半。人口少,土地少,自然就小。但據王福至說,三個村子比起來,還數“同誌村”的富裕人家多。因為當年,他們那個村的黨支部膽子大,中央還沒下“紅頭文件”,他們就偷偷將土地劃分了。等別的村也動起來了,“同誌村”的人都開始出外打工了。等別村的農民醒過神,也緊趕慢趕地出外打工,“同誌村”的農民已用打工掙的錢蓋起了小樓了。正應了那句話:“所謂命運,其實隻是人生關鍵處的幾步。”——對於一個村,差不多也是那樣。
大力接到了麗麗發的短信,匆匆到尚仁村找她。隻王福至一人陪陶姮夫婦到“同誌村”去了。
新郎家樓前的水泥平場麵積很大,用竹竿做支架,搭起了遮陽的涼棚。但從一清早就開始下雨,9點多了還沒停的意思。好在人們也不管下雨不下雨的,從四麵八方趕來,聚在棚下,依然全都興致勃勃。有的親朋好友還帶著孩子,男孩女孩興奮地在棚下跑來跑去。居然從縣裏請了助興的“趕婚樂隊”,正式的婚禮主持人。主持人是個伶牙俐齒的姑娘,樂隊是些有點兒音樂細胞的農村男女青年組成的。據王福至說他們業務很忙,臨時是絕對請不到的,得提前多日才能預約上。主持人和樂隊都特敬業。怕大家等得寂寞,一會兒主持人唱首歌,或說一段逗樂子的笑話;一會兒樂隊奏樂,集體製造出大的響動。間雜著,東邊的一個孩子摔了,哭了;西邊的兩個孩子打起來了,小嘴兒裏罵出了髒話了。而大人們,則全都處之泰然,坐在一張張桌旁,飲茶,嗑瓜子,吸煙,在熱鬧得近於混亂的氣氛中,習慣又從容地聊天。
沃克看得來趣,說這是他所參加過的氣氛最生動活潑的婚禮。
陶姮卻看出了不尋常,也可以說看出了問題,看出了不平。她見些個十八九二十幾歲的青年男女,也都圍坐在兩張桌旁,一個個穿得光鮮齊整,或勾肩搭背地說著親密的話,或獨自架著二郎腿吸煙,嗑瓜子,仿佛是些身份更上等的貴客。從他們中,不時爆發出一陣陣笑聲。而忙忙碌碌幹這幹那,淘米洗菜燒火拎水倒水的,卻幾乎盡是老頭兒老太太。他們連身體麵的衣服也沒換上,他們忙得彼此顧不得說話。有時說了對方也難以聽到,便扯開嗓門喊。竟有那老太婆,顯然忙得暈頭轉向了,端著大盆或挓挲著雙手自言自語:“我該幹啥子來,我該幹啥子來?”
陶姮將王福至招到跟前,問他:“怎麼能這樣?”
王福至莫名其妙地反問:“哪兒不對勁兒了?什麼事使您不高興了?”
陶姮指著說:“你看,隻些個老人在忙,年輕人們反倒閑得大爺似的。”
王福至笑道:“看不慣?”
陶姮生氣地說:“當然!你看得慣?”
王福至從桌上抓起一支喜煙,不慌不忙地點著,有滋有味地吸了一大口,吐出一縷幼蛇般的青煙,見怪不怪地說:“他們可不是大爺嘛!如今大多數農戶也隻有一個下一代了,獨苗啊。城裏人拿自己的獨苗從小當寶貝兒,當寵物,當上帝,當小太陽什麼什麼的,就不許農民拿自己的獨苗也那樣了?”
陶姮說:“平常是平常,這會兒不正是忙的時候嗎?怎麼也不能幹坐那兒,幹看著,該幹那也得幫大人幹點兒什麼呀!”
王福至朝青年們圍坐的兩桌瞥了一眼,壓低聲音說:“這種時候,他們又能插上手幹什麼?那些活那些事,他們也不懂怎麼幹怎麼做啊!如今這一代農民的後代,不要說都不怎麼下地幹農活了,從小連家務活也很少幫著大人幹了。都已經在外打工了,一年到頭多少總能帶回來一筆錢。能帶回點兒錢來,就比父母辛辛苦苦在地裏幹一年掙得多。現在的農村,父母對他們來說太不重要了……”
陶姮指著說:“重不重要的單論,你看你看,倆老太太在貼對聯,上下聯貼反了不是?這種事他們總能比老人們做得好吧?”
王福至朝兩位正貼對聯的老嫗望一眼,不以為然地說:“那未必。讓他們貼,也許照樣貼反了!還有呢就是,您不必替那些老人抱什麼不平,這種時候,他們倒覺得自己終於又派上了用場,忙得高興,時興的話那叫體現了一種價值!”——盡管嘴上這麼說,畢竟也還是和陶姮一樣有些看不過眼去,扭頭朝青年們喊:“那邊兒把對聯都貼反了你們沒看見呀!”
而青年們,有的似乎根本沒聽到;有的雖然聽到了,朝兩個貼對聯的老太太或王福至望了望,但也就是望了望而已,轉眼該怎麼樣又怎麼樣了。
王福至苦笑,表現出他的無可奈何,嘴角斜叼著半截煙,自己糾正兩個老太太的錯誤去了。
陶姮說:“真想訓訓他們。”
沃克說:“你完全沒那個必要,我認為也許正是他說的那樣。”
陶姮望著王福至將貼反的對聯揭了下來,較真兒地說:“老人們自己心裏怎麼想的不必非搞清楚,問題是他們那些兒女或孫兒女心裏究竟是怎麼想的!”
丈夫剛欲再說什麼,忽而有個中年男人來到棚下,說由於昨天夜裏一直下雨,路上出現了塌方,迎親的車隊被堵住了。
青年們皆望著那人,聽著他說,卻沒一個往起站一下。倒是幾個中年的、老年的男人,這裏那裏找到幾把鍁,相跟著報信兒的男人匆匆而去。
棚下剛安靜片刻,樂隊又奏起了震耳欲聾的喜樂。
陶姮衝丈夫的耳朵大聲說:“咱們走吧,震得我頭疼,你不走我走!”
丈夫點點頭,便也站了起來。就在此時,棚下一角忽而混亂,接著有個老漢衝樂隊大喊大叫,於是喜樂頓停,棚下肅靜無聲。然而混亂卻仍繼續著,看來是發生了很不好的事,因為連青年們也幾乎全都站了起來,一個個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往混亂處看。
那製止住了喜樂的老漢衝青年們嚷嚷:“還都傻看著幹什麼啊?還不跑路上去攔車!”
於是有幾個青年離開大棚,朝公路跑去。
陶姮夫婦欲上前看個究竟,有位抱孩子的婦女攔住他倆說:“別看,燙得怪嚇人的,別嚇著你們這樣的人!”
她將“你們這樣的人”幾個字說出格外強調的意味。
接著陶姮聽到周圍有人七言八語地說,誰誰家前來幫喜的老娘,從一口大鍋裏撈盡了米粒,將米湯舀在一個大盆裏,端著要去倒掉,不料腳下一滑,仰摔在地,一大盆米湯當胸扣在她身上……
“燙得要不要緊啊?”
“還問要不要緊!一大盆滾熱滾熱的米湯當胸扣在身上,隻穿了件薄衫子,那能有好嗎?!”
陶姮未聽猶可,一聽那話,雙膝頓時發軟,一下子坐在一條長凳上。還幸虧身後恰巧有那麼一條長凳,否則坐濕地上了。
從人們圍住的角落,響起了令人揪心的呻吟。
陶姮臉色刹那間蒼白了,且從額角淌下兩行冷汗。她是個對於別人的傷痛極為敏感的女性,一旦就近見聞,仿佛連自己身上都疼起來了。汶川地震中那些令人駭然的電視新聞畫麵,她是不敢看一眼的。但是卻趕快往災區寄錢,還積極踴躍地參與各種形式的募捐活動。總而言之,她的神經脆弱得很。她覺得周圍原本坐著的人都站了起來,唯獨自己反而坐了下去,不好。努力站了兩次,竟沒站得起來。她朝公路的方向望,見幾個青年的身影,還木樁似的站在公路邊上。分明沒車輛經過。
“沃克……”
丈夫也在往公路的方向望,聽到她叫他,將目光望向了她。
“快讓王福至把那輛‘奔馳’開來啊!”
於是丈夫大喊:“王福至!王福至!王……”
別人告訴他,王福至扛著鍁清路去了。
他就又呆望著陶姮,攤開雙手,沒轍地搖頭。
陶姮衝他嚷了一句:“你搖什麼頭啊,你自己就不會開了嗎?!”
丈夫其實也有點兒被突發事件搞蒙了,經她一嚷,猛醒,二話沒說,拔腿便往尚義村跑。陶姮這才又往起站,總算能夠站起,便一小步一小步地離開了棚下,抄近路也往尚義村走。別人還以為她心髒不好,是想回到住的地方躺下。擔心她不等走到,暈在半路,於是互相問要不要讓人扶她回去。有個少女聽大人們互相這麼問,追上她,要扶她。她說不用扶。她心髒倒沒什麼毛病,是心細,怕丈夫忘了帶錢,即使將燙傷的老太太送到了醫院,也不能使她及時得到救治……
快到中午時,婚禮還是“按既定方針辦”了。盡管受到突發事件影響,喜氣多少打了折扣,卻倒也算進行得有條不紊,圓滿成功。
陶姮夫婦自然是錯過了婚禮的,那時他倆已在醫院裏,相跟隨的還有尚義村的一個青年。陶姮坐在後排座照應著一路呻吟不止的老太太,車裏就再坐不下人了,所以尚義村也隻能跟去那一個青年。破“奔馳”關鍵時刻竟特爭氣,居然一路沒出什麼毛病。那青年也充分發揮了作用,陶姮怎麼吩咐他便怎麼做,表現出極為服從的配合。先是送到了鎮醫院裏,鎮醫院給做了番簡單又必要的處理,並給傷者打了一針止疼針,便催促快往縣醫院送。鎮醫院的條件畢竟差,那麼嚴重的燙傷,他們不敢留治。多虧破“奔馳”爭氣,多虧陶姮想得周到帶上了錢;多虧沃克駕車的技術高超;也多虧那個跟去的青年極為服從支使——那阿婆被及時推入了搶救室,住院手續也辦得順順利利。
等陶姮夫婦回到王福至家,已是下午三四點鍾了,大力和麗麗已在王福至家等他倆。沃克沒能將車開回王福至家,那破“奔馳”似乎在將老阿婆送到醫院後就完成了最後的“神聖使命”,於是咽下了最後一口氣。三人再坐入車內時,沃克怎麼也不能將它發動起來了。擁有美國的汽車維修技師證的沃克忙了半天,急出了一頭汗弄了兩手油汙,也沒能使它再喘上一口氣來。三人隻得一塊兒使勁兒,將它推到醫院的停車場,之後乘出租回到了各自的村裏,都沒顧上吃飯。非中午非晚上的,王福至見家裏沒什麼可吃的,他就騎上摩托去鎮裏買回了幾個饅頭。
大力責備王福至,說他小摳,不買包子偏買饅頭——那才能少花幾角錢?難道就不被陶姮夫婦所感動嗎?人家夫婦二人可是幾千元住院費都為不相幹的人墊上了。
王福至瞪起眼睛反駁,龜孫子是因為小摳才偏買饅頭!不許買有餡兒的麵食給他倆吃,這不是你們所長叮囑的嗎?
大力又說,那你起碼應該買點兒鹹菜回來!哪怕買瓶腐乳回來,那也算你不小摳!隻買回幾個饅頭算怎麼回事?讓人家夫婦倆幹啃饅頭啊?
王福至被噎得沒話了,不跟大力鬥嘴了,紅著臉請陶姮夫婦原諒,說他委實是忘了。麗麗命他快去燒水。他轉身去燒水時,陶姮夫婦已都洗了手,各自抓起一個饅頭狼吞虎咽。麗麗呢,則娓娓道來地告訴他倆她與陶娟交換意見的情況。她說她將尚仁村當年做的對不起陶姮一家三口那些罪過的事如實講了以後,陶娟雖然嘴上不再堅持起先那種獅子大張口的態度了,但心裏明顯還是有所不甘的。今天上午,她又對陶娟進行苦口婆心的說服工作,曉以利害,說事情關係到中美關係的,各級領導都很重視,希望陶娟能顧全大局,為中美關係正常化做出份貢獻。孰料陶娟不信任地問:你又不是從“文革”那個年月過來的人,你怎麼會知道那些事?我憑什麼信你說的那些?
陶姮咽下一口饅頭,看著麗麗也問:“是啊,你怎麼會知道呢?我要是陶娟,我也要這麼問你啊!”
麗麗笑道:“我既然對她那麼講,當然得有備而言呀!那些事,終究是確確實實發生過的。那是曆史。是曆史就總歸會留下些這樣那樣的證明,誰也不能把它抹得一幹二淨。預先我到縣檔案室去查閱過,複印了一些具有說服力的材料,昨天帶著了。材料中還有署著陶老師名字的批判稿呢,有一篇就是批判您父母的,編在《優秀大批判文集》中。還有一篇也是批判您父母的,編在《紅色縣誌》中。我一份一份地都讓陶娟看了……”
陶姮大為驚訝地問:“在一個縣的資料館裏,那些東西還會保留至今?”
麗麗又笑道:“這就得感謝一位館長了。”
她說80年代的時候,館裏的人請示一位新上任的館長那些東西該怎麼處理,要不要全都銷毀,以便騰出地方擺放新的資料。他說那是本縣曆史的一部分,絕對不許銷毀。既然是本縣曆史的一部分,就要永遠在本縣的資料館占有一席之地。如果銷毀了,不留痕跡了,本縣的曆史也就不全麵了,會出現整整十年的空白。再過幾十年,當事人和經曆過的人全都死光了,後代人就誰也說不清了,而且能說清也沒人信了。所以,那些東西居然得以保留。隻不過現在被堆在一個角落,遍布灰塵,沒人整理,也沒人關心都是什麼。說不定哪一天,真就當一堆毫無用處的東西賣了……
陶姮夫婦不禁對視一眼;她又問:“那陶娟接著又說什麼了呢?”
麗麗說:“她嘴裏忽然蹦出兩句——中美關係和我一個農村婦女有什麼關係?要我顧全的哪門子大局?”
沃克連連點頭,表示很同意陶娟的話。
陶姮也說:“是啊,她那話說得不無道理,我也是這麼想的。我此行要做的事,隻不過是要了卻一種個人心願,真的和中美關係一點兒也沒關係。”
沃克支持地說:“這一點,我們已經向你們所長當麵聲明過,我們特別反對將我們的私事政治化。”
麗麗又笑了,卻隨即表情嚴肅,莊莊重重地說:“邏輯上,我是同意您夫婦的話的。我們幾名鎮派出所的幹警,一聽上邊指示說事關中美關係,我們頭都發大。但您二位想啊,如果您倆在這個地方遭遇不測,以您夫婦美國公民的身份,能不被塗抹上政治的色彩嗎?一旦塗抹上了那種色彩,事情的性質不就多少具有國際政治的性質了嗎?一名英國男子在中國販毒,我們依據中國法律將他審判了,處決前,英國首相不是還給我們中國領導人寫信替之求情嗎?所以大姐,您的事,我們隻能配合著您把它辦好。辦好了,皆大歡喜。辦砸了,不就等於證明我們都太無能了嗎?你們這事一上升到政治的高度來重視,一當成一項政治任務來對待,那辦好的係數遠比辦砸了的係數大多了!我們呢,也拿尚方寶劍來說事,配合起來那也理直氣壯啊!”
麗麗一番話,說得推心置腹,合情合理,陶姮夫婦的表情,漸聽漸變,竟由不以為然而都變得肅然起敬了。那會兒王福至已燒開了一壺水,給每人沏上了一杯“自家茶”,之後坐下,安安靜靜地傾聽著了。他是多麼善於察言觀色又多麼善解人意的人!看出陶姮夫婦原本有強烈的“去政治化”意識,現在分明被他小姨子的“政治掛帥”的思想說得心悅誠服了,為使氣氛更加和諧,也是為了趁熱打鐵,鼓掌道:“哎呀老天爺,我家麗麗幾時變得這麼懂政治,這麼能說會道啦?”
麗麗抬起一條腿,佯踢他一腳,嗔道:“滾一邊兒去,誰是你家麗麗,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於是大家都笑了,麗麗自己也笑了。眾人笑罷,大力認真地說:“麗麗就是與時俱進,而且是偷偷地進。還窩在咱們一個鎮的小派出所,真的是被埋沒了。”
麗麗也白大力一眼,佯裝認真地說:“你就向縣裏舉薦我呀!”
大力遺憾地說:“我不是沒資格嘛!”
麗麗立刻跟進一句:“那不等於送了個空人情?這種空人情送給我的人多啦!”——接著對陶姮說,以她經常和小地方老百姓打交道,尤其經常和小地方的農民打交道的經驗看,如今用一般性的顧全大局的大道理說服他們理智地對待什麼事情,那種思想工作的法寶早已不靈了,他們也早已不買賬了。但有時候,一把事情拔高到國際關係的高度,還是能勸通他們、蒙住他們、壓服他們的。特別是中國和美國的關係,連農民也知道非同小可,事體重大。最後,她總結式地說:“如果哪一天連這一招也不靈了,那我這兒就再沒什麼特殊武器了。”
陶姮終於開口道:“麗麗,大力同誌和你姐夫剛才誇你的話,有幾分是發自內心的,有幾分是打趣你,這我不知道。但我卻要完完全全發自內心地誇你兩句,你還真是比較地懂政治,講政治。以對一個小鎮派出所的女警員的要求來說,你簡直算得上是特別懂了。你也把我說服得沒什麼話好講了,從現在起,我的事該怎麼辦,我全聽你的。”
麗麗就紅了臉,低下頭說:“難得大姐這麼信任我,有上級領導的重視,有全所同誌的默契合作,我相信一定能將大姐這件事辦得各方麵都相當滿意。”
陶姮又說:“但對於陶娟他們,還是要以勸通為原則,蒙他們和壓服他們都是不可取的。如果那麼一來,我們夫婦倆從美國來此要辦的事,就的確是無事生非了。”
她的話聽來像領導幹部在下達指示,然而包括丈夫在內的四個人誰也沒笑,都點頭。倒是她自己,說完笑了,又找補了一句:“真不好意思,我像是成了你們的核心了,我怎麼變得這麼說話了?”
沃克說:“是你的一種願望將我們大家團結在一起的,所以你本來就是核心人物嘛。”
大家就又笑了,笑罷都喝起茶來。
麗麗忽又說:“差點兒忘了彙報一個重要的情節和一個重要的細節了。今天上午,我不是接著又勸陶娟嗎?正勸著呢,一下子來了不少人。你們猜他們到陶娟家幹什麼?也都是去勸她的。都說像你們夫婦這麼好的人,如果還非獅子大張口地訛你們,那就會臭名遠揚,下場肯定是沒訛詐成,還把自己的名聲搞得一臭到底。不管什麼時候被提起,都會遭人恥笑的,也許會被恥笑一輩子!”
陶姮奇怪地問:“他們怎麼誇起我們來了?”
麗麗說:“你們夫婦倆在‘同誌村’的好表現,贏得了不少參加婚禮的人的稱讚啊!尚仁村也有不少人去參加婚禮了,他們把看到的聽到的帶回了本村。要多巧有多巧,被燙傷的恰恰是陶娟的二舅奶。陶娟的二舅爺也去勸陶娟了,你們誰都猜不到他帶去了什麼,他帶去了一冊發黃的陶氏家譜,當眾展開,指指點點地對陶娟說,按那家譜往上推,陶老師他們家和大姐你們家,五代以上原是尚仁村的陶姓一族。麵對那卷家譜,那麼多人七言八語地一勸,還真將陶娟給勸通了。她當場對我表達,為了顧全中美關係的大局,也為了使各級領導高興,她願收回昨天要求的賠償錢數。隻要給她一筆錢,夠她將宅院翻修翻修,她也就知足了,願意一切由我們鎮派出所來做主。她還說,希望大姐您能見見她父親陶老師。那樣她麵子上也好看點兒,否則,怎麼說也像是她借著她父親當年的事由訛了一筆錢似的。剛才大力和我姐夫一打岔,這麼好的結果差點兒忘了向大姐彙報了……”
她的話使陶姮夫婦心頭一塊重石頓時化為烏有,喜悅之情溢於言表。陶姮關心地問陶老師的病況怎麼樣了。如果他們師生二人相見,對陶老師的精神康複究竟有益無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