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薑印了,她忍不住還在捂住嘴笑。她笑的時候,薑印正陰著臉埋著頭吃飯呢。薑印本來是打定主意,上次的那件下作事,是偶然情況下的偶然事件,已經做了,沒法再刪除了,但人不能一錯再錯,從今往後,就不要再正眼看左春了,不把她當人,不把她當女人,不把她當有滋有味的女人看……左春剛才敲門進來,他是嚇了一跳,又尷尬又緊張又生氣,這個二嫂,怎麼若無其事的又來送菜了呢!薑印幾乎要堵在門口不讓她進來,想想覺得那樣又不妥,顯得多心虛似的,真要不讓她送飯送菜,父母那裏恐怕又要費一番口舌解釋一番。但是,吃歸吃,別的什麼都不要想,都不準想,都不能想。
可左春這一笑,薑印像堤壩一樣抵擋著的臉馬上就塌下來,有些失守的樣子:“你……笑什麼……”
“笑你簡直像個烏龜似的,要是有個殼,你都要把頭縮進去了!”左春又笑起來。她這人就是這點好,那種呼啦啦的親切自然,像熱乎乎的夏風似的,都有些燙人了。
薑印嘴裏含著飯菜,也被左春逗得笑起來,聽聽,這左春剛才打的什麼比方呀,烏龜……頭……多色情呢!
這一笑,空氣馬上就鬆動下來。左春越發地活潑起來,開始跟薑印東扯西拉。說實話,她很高興自己能給薑印帶來點笑聲:“還說你處裏忙?這才幾點鍾?我看你也沒加幾分鍾班嘛……”
“是真忙,真有些忙。”薑印支吾著,這下他卻又笑不出來了。其實,忙什麼呢,找個地方哭還差不多。讓他寢食難安的那個副主任人選,現在結果出來了--不是他薑印,也不是傳言的那位,而是從下麵提拔上來的一個新人,這好事,不僅跟他沒一點關係,而且他現在還得尋思著如何跟新上任的副主任搞好關係呢。思前想後,過往的那些努力現在看來全都付諸東流,薑印真是有些欲哭無淚,瞧瞧吧,就算正主任,年紀不過也才四十出頭,還有大把大把的歲月可以崢嶸,這副主任,又如此年輕氣盛,那他還有什麼指望,即便調到別的科室,又要重新跟別的同事進行新一輪的排坐次、等果果,等排到他,就算有果果、有位置了,他也早過了35歲的黃金杠杠了,那等於是把美女送給老翁,一點用處沒有了……
薑印歎口氣,吃菜的速度也慢了下來,今天左春做的是香辣肉末豆腐、土豆紅燒肉,都特別的下飯,可是,左春扯到他單位的事,他的食欲一下子消失了。
左春看出來了,後悔得差點打自己一個嘴巴,唉呀,她這話說錯了!不能隨便跟男人談工作,就跟吃飯桌上不能跟小孩子談學習一樣,左春老早就明白“飯桌禁忌話題”這個道理,本來麼,還以為,隻要不跟他談勝美、不談孩子,就沒什麼事兒了呢,哪想到這薑印心裏的地雷那麼多呢!唉,三弟也真怪可憐見的,那麼多事兒不如意,瞧這個家裏,哪裏還有些人氣兒呀!
左春飛快地轉起她的腦袋,勸說人並不是她的強項,但事到臨頭了,是她扯出來的線頭,她得逼著自己再把它給接回去。
“吃飯吃飯。吃菜吃菜。我說,三弟,你那些單位裏的事都太高級了,我肯定是弄不懂的,看你這麼愁眉不展的,我也就跟你說說吧。我呀,做了這麼些年的檢票員,天天看著那些人啊來來往往的,就明白一個道理,上車得憑票,有了票,就算他是個呆子傻子瘋子,就一定能上車。那沒打到票卻也想上車的怎麼辦呐?噯,你別說,隻要這人鐵了心想上車呀,真沒有辦不到的事兒,四處撲騰啊,找人啊、鬧啊、要補票呀、加座呀,當真車上就擠不下一個人麼?果然,你瞧瞧,到最後,他就上車了,跟大家一塊兒走了,回家了……所以說呢……”
左春說得很順溜,但她到底想說什麼呢?左春自己也說不圓了。想了想,她揚起下巴叫薑印繼續吃,一邊想又一邊往下說:“……所以說呢,上車要憑票,但沒有票也上得了車……也就是說呢,沒有什麼事情是定下來就再也翻不了身的……隻要你別唉聲歎氣、愁眉苦臉的,而要一直想著,想辦法、想心思,那行了,肯定就會有個辦法兒有個位置,讓你上去了……”
薑印慢慢兒的吃,一邊慢慢兒的聽。左春說得很細,很形象,用盡了她的力氣和智慧,可,實際上卻又沒說出個什麼了不得的道道兒來,薑印聽得有些啼笑皆非,看看左春努力眨巴著的眼睛,他又有些心酸,唉,這個二嫂呀,對自己真是一盆火似的,可是她說的這些有什麼用呢?這官場跟坐車是兩回事嘛,錯過了這班車就永遠別指望再會有什麼好運氣,座位永遠比乘客少,後麵的人早就把你擠到一邊去啦……唉,不要說自己了,就是那位正主任,又怎樣?在官位裏頭,不過隻是個起步而已,他上麵,還不是層層疊疊的望都望不到頭,他也得裝孫子,一直裝到老……每個人都裝孫子、四處邀寵……他薑印隻要身在這個體係,這一輩子就注定好了,永無出頭之日……
一邊頹廢地想著,一邊倒也不知不覺把飯菜吃得差不多了。看看一個個空出來的碗碟,左春滿意地笑了,都有些自豪了,看來,自己不僅會燒菜,也蠻能說會道的呢!瞧,老三把飯菜全吃光了!
薑印看看歡天喜地的左春,現在他一點都不感到尷尬了,相反,倒是一種親切,親切極了也放鬆極了,有的人就是有這個本事,她不漂亮不會說話,但她就能讓人覺得舒服……薑印下意識地回憶起他跟左春的那一次,那是他第一次不用套套做愛……天啦,想到哪裏去了,薑印臉色有些漲紫起來,幸而左春已經到廚房去了。
不一會兒,左春又忙碌到客廳來。剛才她就注意到了,薑印的這個家,現在真真連旅店都不如了,地上一層灰,桌上橫七豎八,被子堆在沙發上,水瓶卻放在臥室裏,茶幾上又是書來又是碟,衛生間一堆髒衣服……左春眼裏是見不得活兒的,索性就地施展開來,開洗衣機、拖地、整理房間,左右開弓,忙而不亂……薑印靠在沙發上,看著她手腳不停的麻利勁兒,在賞心悅若的同時又讓他若有所感、若有所思。
--職位升遷的這次打擊,對他而言,真是想不到的大,過了年,他就滿35周歲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呢,有可能這輩子都會在科員的隊伍裏營營無為了,就他的起點和理想而言,他感到自己是個失敗者,工作上、生活上、婚姻上,莫不如此,隨便什麼事都讓他覺得渾身沒勁,可看看這個左春,她又好到哪裏?丈夫陽痿、又辭了工作,家裏有老人要照料,有小孩每天要接接送送,白天還得在吵吵嚷嚷的車站幹八個小時,她的生活中有什麼樂趣?有什麼指望?可她怎麼就總是那麼有勁呢?薑印簡直要崇敬她、羨慕她了……
左春正蹲在茶幾跟前上抹下抹,嘴角抿著,臉色紅撲撲的,腿上的肉緊繃繃的,把褲子都要撐得開了線似的……薑印忍不住伸出手去,碰碰左春褲腿上緊繃繃的褲縫,他不是是成心要去碰她的,他隻是想碰碰那條褲縫……可是,卻像遇到了什麼吸力似的,好像他跟左春之間本來就是有根線是連著的似的,他們真的又粘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