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記帶著滿身的酒氣跨進家門時,剛巧看到在穿褲子趙永瞧,而他的老婆曾桃卻什麼也沒有穿。他在極短的時間裏清醒過來,又在極短的時間裏弄明白事情的真相,然後抄起身邊的釘耙就去追趙永瞧,可是跛腳的趙永瞧仍然跑得飛快,他順著十字街一路向西,到了家門口卻沒有進去,而是跑出村子鑽進了樹林。趙記一直追進那片楊樹林也沒有追上,況且趙記也有一隻剁過的殘腳,這時不合時宜地生疼起來,他隻好悻悻地回了家。再次回到家裏,他把所有的憤怒與羞恥都變成了拳腳,通通施加在曾桃身上。曾桃還能說什麼呢?既然被看到了,還能說什麼呢?頂上一層皮吧,她在內心裏嘀咕著。趙記找來一條拴豬的麻繩,一頭係在房梁上,另一頭則係著曾桃的雙手,好像屠夫的肉攤,把她高高地吊了起來。曾桃趁趙記去追趙永瞧的時間,本來已經穿好了衣服,這會卻又被趙記一件一件地扒了下來,他的神情跟細數寶物似的,一邊扒還一邊罵:“穿這麼多幹什麼?臉都不要了,還要屁股嗎?幹脆光著屁股見人好了。”他把自己鐵餅似的巴掌一記記烙在曾桃身上,每打一記,都要罵上幾句“讓你當婊子,讓你當婊子。”後來,趙記好像突然想到了一個好方法,咽了口唾沫繼續嘶吼“對了,從今天開始你敢穿一件衣服,我就打死你。”曾桃拚命地抬起雙腿來阻止趙記脫她的褲子,可是無濟於事,她終於一絲不掛了。趙記那被煙熏黃的粗糙的大手係統地撫過她的大腿、屁股、腰,既有規律又無疏漏,最後終於停在乳房上,冷不丁掐了下去。曾桃苦苦地哀求著他,殺了她,剝了她,她全不在乎了。趙記卻隻是罵,罵完後他就提起趕騾子的鞭子,照著曾桃抽了開來,鞭子接觸到身體的一刹那,總會綻開一兩朵鮮活的花兒。曾桃終於放心下來,挨打原本就是她預料之中的事。
其實,很久以前趙記並不是這樣的,當初他跪在曾家門口三天三夜才感化曾老二,把女兒嫁給他這個賭徒。那時候趙記嗜賭如命,隻要有人賭博的地方,總少不了他的影子。隻要吃過飯,幾個人在樹底下圍成一堆,拿個大碗再加兩顆石子,就能賭上一天。很多時候,趙記都是輸光了錢,光著膀子回家的。他為了撈回一把本錢,曾把自己家的房梁拆下來做了賭資,他母親在後麵追了三裏半路也沒有攔住他。此後家裏的鍋也賠了進去,再後來他把母親的針線包都輸了。就是在那一年,他見到了二十歲的曾桃,也隻是一麵之緣,他便鐵了心要娶這個女人。曾桃就像個鬼魅一般,一下子鑽進了他的腦子裏,越鑽越深,再也抽不出來。很多個夜裏,趙記都以為自己病了,相思病,恐怕再也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很多人都不明白,曾桃美是美,簡直美極了,可她的名聲不好,別的兒女家到了十五六歲就有人上門提親,而曾桃過了二十歲還在家住著呢。但是趙記不管,他說那都是別人的閑話,當不得真,她沒出嫁,是因為還沒有碰到我,我跟她就是天生的一對,不然為啥隻看了一眼我就忘不掉呢。為了娶曾桃,他跪在曾老二門前,親手剁掉了自己的右手小指,指著淮河發誓再也不沾賭,大家都為他的勇氣而感動。他確實做到了,婚後的幾年裏他再也沒有碰過任何賭具,這是誰都想不到的。
趙記本來是個特別小氣的人,村子裏所有人都知道,孩子們見到他就會唱:
尖頭鼠,鼠頭尖,蠅子叮他一個米,他把蠅子攆十裏,不是蚌兒紮著腳,再攆十裏也不多。
可是為了娶回曾桃,趙記第一次那麼大方,答應了一隻羊,外加一丈粗布的聘禮,最終他風風光光地把曾桃娶回了家。那一晚,仍在尿床的趙記為了在媳婦麵前挽回顏麵,早和母親約好,半夜時母親喊他起來堵雞圈,順便他就可以起來小便了。不過趙記那晚的反應卻出人意料,因為當他懷著一顆撲撲亂撞的心完成了人生第一次蛻變的時候,他發現生活欺騙了他,除了失落、空虛,他唯一得到的東西就是讓他許多年間引以為恨的羞恥。母親說過,女人第一次會流血,可是曾桃沒有,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這不是她的第一次,自己不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嗎?恥辱蒙蔽了他,就算愛到流血也不能證明增桃的清白了。從那之後,趙記就喜歡上了酒。他時常抱住曾桃痛哭失聲,就像一個委屈的嬰孩,被人騙走了手裏的糖果。不管曾桃如何解釋,都改變不了趙記內心的印記,曾桃成了他一生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