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1 / 2)

自從趙恩銘的骨灰被送回村子,大家才徹底死了心,關於土匪,他們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了。山河尖人這才意識到那幫不知來曆的土匪是一個大問題,村裏應該有所行動才是,否則無疑是坐以待斃。晚上,全村人都聚集在十字街北邊的大祠堂裏,開始了關於土匪的討論。以往遇到這種事,都是趙國棟和趙國梁兩兄弟主持,可現在卻變了。隻有趙國梁還說說話,至於趙國棟,他抱著那個精致的骨灰盒,就坐在祠堂的房簷下,不說話,也沒有表態。事實上,對於土匪而言,趙國棟已經無所謂了。銀人被劫,寶貝已丟,兩個兒子相繼離世,還有什麼可怕的呢?當一個人一無所有的時候,他就會變得勇敢堅定,無所畏懼,所以趙國棟已經不再關心土匪的問題了,難不成他還會為那三個生不出兒子的姨太太而擔驚受怕嗎?

那晚,大家一直討論到半夜。有人想說土匪的目的是搶趙國棟家的銀人,搶走之後根本不會來了,大家又何必擔心,但是礙著趙國棟也在場,這話說不出口。有人說土匪的錢花完之後還是會來,最好還是準備一下,比如在村口的大槐樹上係個鈴鐺,隻要土匪一來,就敲響鈴鐺,然後全村人集合起來共同對抗。不過誰都知道,即便敲響了鈴鐺,真正會集合起來的人又有幾個,況且誰去敲響鈴鐺呢?通過一番討論,最終的意見基本上分為兩派,年長的認為順其自然,年輕的卻冒出一個特別怪異的想法,他們認為要對抗土匪隻有以牙還牙,自己也組織“土匪”隊伍,也去別的村子搶幾次劫,這樣就不用再怕那幫強人了。全族大會一直開到深夜,大家都困了,有的幹脆歪在台階上就睡著了,可惜大家也沒有拿定一個主意,隻好各按自己的意思行事了。

趙想是族裏最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而且他擁有完整的腿腳,無論力氣與智謀,都是一個出色的年輕人。那晚出了祠堂,他就拉住他的兩個堂弟趙談、趙跑,向趙遠望打聽趙永瞧的消息。趙想有自己的計劃,他想如果趙永瞧真跟強人走了,那麼他們就可以去找趙永瞧,跟著趙永瞧準沒有錯,他夠狠夠精,沒有人能打他的主意。可是,趙遠望卻說,他也不知道趙永瞧的消息,大家多少有點失望。最後他又問起趙長看死後留下的土槍,就是那支曾經打死過三百二十八隻兔子的土槍。趙遠望說,槍倒還在,隻是放在母親的房裏,從來不許自己碰一下。趙想一聽有槍,立即興奮起來。他想,有沒有趙永瞧已經無所謂了,隻要有槍,自己單幹也是可以的。

夜深人靜的時候,趙想帶著兩個堂弟跟在趙遠望身後,貓著腰閃進了趙遠望母親的房間。低矮的茅屋裏靜悄悄的,伸手不見五指,就像一個深深的墓穴,沒有一點活氣。他們幾個躡手躡腳,輕到連自己都感覺不到腿腳的移動,朝著那把土槍靠近,其實他們要的就是這種感覺,一種做賊的感覺,雖然還沒離開山河尖,他們在黑暗裏已經過了一把癮。趙遠望走在最前麵,趙想和他的兩個堂弟跟在後麵,就快摸到土槍時,突然哧啦響了一聲,一根火柴被點燃了。趙遠望的母親就坐在床頭,一手端著那把土槍,一手舉著火柴,臉上沒有一絲驚訝,似乎已經等了許久。四個男孩驚恐地排成一排,擠在本就狹窄的牆角,瑟瑟發抖。趙想畢竟十八歲了,隻有他的膽子還大些,他試探性地問了句“槍能借給我嗎?”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趙遠望的母親竟爽快地答應了,而且她還說“這把槍就送給你了,你不用還給我了,我們家再也不需要槍了。”趙想帶著兩個堂弟終於拿著槍閃進了夜色,隻有趙遠望被母親留了下來。趙遠望想問什麼,卻又不敢,母親指著他的鼻子告訴他,一輩子都不要碰槍,他隻能點點頭。

第二天,趙想準備了一些幹糧,又做了三把匕首,三兄弟全副武裝。他們偷偷把家裏的騾馬牽出來,事先拴在村西的樹林裏。趙想又讓他九歲的侄子偷來許多草料,把騾馬都喂了大飽,而他們三人在家裏吃著晚飯,就像沒事的人。可是晚飯後,趙想的侄子跑回來了,見到趙想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騾子死了,騾子死了。趙想帶著趙談和趙跑,一路跑到樹林,竟發現騾馬完好無缺,四條腿都倍有勁,一點要死的跡象也沒有。他便朝侄子臉上甩了一巴掌,訓斥他“說啥鬼話呢,再胡說,我撕破你的嘴,快滾回去吧。”他們三個就在樹林裏睡了一夜,第二天天還沒有望亮,他們就在清晨斑駁的寒霜中離開了山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