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2 / 2)

又過了兩天,村裏人才發現少了三個小夥子。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們做了土匪,已經離開了村子。趙想的母親哭得死去活來,直追到曾窩子,又過了淮河,跑出五十多裏路,連個人影子也沒有見到,她隻得悻悻地回到了山河尖。村裏人有的替他們感到惋惜,這麼年輕的小夥子,還沒有娶過媳婦就走了;而有的人卻替他們感到驕傲,畢竟山河尖有了與強人對抗的力量,有了三個真正意義上的土匪。盡管一切都注定這是一個喜愛葬禮的冬天,他們還是感到了微薄的希望。

可是趙想與他們的想法都不同,其實他們三人並不想與那夥強人打個你死我活,他們隻想在遙遠的村子裏,用褲衩蒙住臉,嚇唬嚇唬那些老年人,順便帶點稱心的東西回來,這也足夠風光的了。當他們舉著那柄殺死過三百二十八隻兔子的土槍,騎著高頭大馬,帶著稱心的戰利品,再回到山河尖的時候,全村人一定會以迎接凱旋大將的場麵歡呼起來。到那時,三兄弟該是何等英雄啊!因此,他們放著大道不走,專揀些偏僻的小路,白天隱身在樹林深處,隻有夜晚才靠近村落。三天之後,他們終於在朱大寺附近尋到一個稱心的老年人,於是他們匆忙用早已準備好的褲衩蒙住臉龐,搜了他的身,劫回一條棉褲,還有他的煙鍋子,以及半袋煙葉。不過這些東西並沒有被帶回山河尖,而是在趙談和趙跑埋葬趙想和他的騾子時,做了陪葬品。趙想成了山河尖第一個埋在異鄉的人。

趙談和趙跑回到山河尖的那個下午,天上下起了大雪,鋪天蓋地,僅僅一個下午平地就積雪一尺多,天地之間都在披麻戴孝,幹枯的樹枝也在寒風中嚎哭,曾經奔騰的淮河也結了一層薄冰。趙遠望跑到祠堂,趙談和趙跑兩個人正跪在祖宗的牌位前,還有兩匹騾子在院子裏凍得瑟瑟發抖。趙遠望這才相信,小孩子是不會說謊的,趙想的侄子說的沒錯,那匹騾子真的死了,隻是晚了幾天而已。這時,趙談正在趙國梁麵前懺悔著“我們在龍王鎮……在龍王鎮遇到了那夥人,他們把……他們把趙想打死了……”趙談的臉上還抹著恐懼,他的鼻息裏還有一股土槍的火藥味,這火藥味已經鑽進他的皮膚,他的骨頭,讓他在呼吸之間顫抖不止。趙國梁聽完他們的敘述,什麼也沒有說,隻歎了口氣,幸好這次不需要舉行該死的葬禮……

第二次全族大會又開始了,還是在十字街北邊的祠堂裏。大家冒著漫天的大雪依然來了,他們都覺得山河尖出現這麼大的變故,這麼狡黠的厄運,一定隱藏著什麼驚天的內幕,到底是什麼原因呢?一如既往的討論,永遠也理不出的頭緒,最終也不能統一的主意,一直進行到深夜。大雪覆蓋了整個淮河灣的時候,祠堂裏仍然亮著油燈,年齡小的人開始把紅薯投進人群中間的火盆,散發出一陣陣香味;年齡稍長的也被某種欲望支配,急著回家做些要緊的事情;隻有老年人還在抽著煙鍋,不為所動。也正因如此,這次大會最終意見出奇地統一,而且也揭開了山河尖厄運的驚天大幕,那就是趙家的祖墳出了問題,山河尖需要一次驚動人神的墳墓大遷徙。

人們最無助的時候,總會想到自己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