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待祭祀這件事情,山河尖人確實很認真,趙國梁宣讀起那篇祭文的時候,盡管他們一個字也聽不懂,但他們卻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貫注,連一個人走神也沒有。
祭祀活動結束之後,趙國棟就緊鑼密鼓地張羅起他兒子的葬禮來。娘娘廟已經重修完成,由原來的三間土屋闊增為兩層院六間屋,廟前的池塘也被清理了一遍。孫癱子曾說過,隻要這個池塘的水不幹,趙家就會一直興旺下去,所以他們特意挖通了一條渠道,把淮河水引進池塘,他們想,這下子子孫孫都會興旺下去了,池塘跟淮河連成了一體,淮河不幹,趙家不敗,滾滾的淮河都流淌千年了,怎麼會幹涸呢?
第二天趙國棟派人到淮濱縣城裏買來了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據說這口棺材足夠一個五口之家吃喝三年,它的價值也就可想而知了。趙國棟命人把棺材擺在院子中央,四圍懸起燈籠,把整個院子照得亮如白晝。村裏人聽說之後,把趙國棟家圍得水泄不通,隻為一睹這口棺材的名貴。而趙國棟一看大家都到齊了,就命人抬來一口四人才能圍抱的大銅盆,擺在棺材前作為燒紙錢之用。有錢人家就是不一樣,就算到了地下也要過錦衣玉食的生活,趙國棟命人用馬車拉來幾車紙錢,這些紙錢各式各樣,比人間的錢鈔還要豐富,有的用金色皮紙製成,剪成一串串元寶狀,閃閃發光;有的是由各色彩紙製成,剪成外圓內方的銅錢狀,五色斑斕。他們相信,火是打通人鬼殊途的介質,紙錢一燒,死去的人就能收到了。趙國棟的三房姨太太又為大家分發白綾,不管何親何故一例白贈,男人一丈七,女人一丈四,如果遇到個頭小的,在腦後足足挽上五個疙瘩還能拖到地麵呢!這些還不算什麼,趙國棟又讓人運來紙糊的車馬,在院外一件件排列開來,直排出半裏路去。遠遠望去,有昂首嘶鳴的大白馬,有簾幕低垂的八抬轎子,有侍奉洗漱的童男童女,另外諸如盆架、衣櫃、桌椅、床凳之類,數不勝數。村民們不由得感歎起來,這才叫葬禮嘛,比任何人家嫁閨女的嫁妝都豐盛。
從城裏請來的戲班子也到了,趙國棟似乎要通過這些嗩呐聲來寄托哀思,他給吹嗩呐的人都包了大洋,讓他們圍在棺材周圍足足吹了一夜。這幫人是方圓百裏內最優秀的嗩呐手,能用嗩呐模仿各種聲音。因而,那晚山河尖的上空飄蕩著各種聲響,蕭蕭的馬嘶聲、隆隆的戰車聲、鏘鏘的槍戰聲,到了下半夜大家似乎還聽到了歡快的喜樂。大家本以為趙國棟會狠狠教訓這些不明事理的嗩呐手,卻不想他頻頻點頭,似乎要在這場葬禮中,順便為他未婚早逝的兒子娶個媳婦。
天快亮時,趙國棟打開了棺材,將錦盒裏的骨灰一把把灑了進去。他將骨灰鋪成一個人的形狀,又請孫癱子念了許多法咒,才放心蓋上。同時,凡是拿到白綾的人都跟在棺材後,靜靜聽著趙國棟宣讀那封表彰信,大家雖然聽不懂那些話,卻也覺得那一定是極有派頭的事情。終於出殯了,全村人都跟了出去,送葬的隊伍一直排成二裏長的隊伍,孩子們爭相去拿那些紙糊的小人,若誰能抬到那乘八抬大轎就算無上的光榮了,有幾個混小子為了整頓抬轎的機會,竟打了起來,差點把紙轎弄破了。許多年來,娘娘廟也沒像今天這麼熱鬧。盡管天上還在飄著雪花,整個葬禮卻像一場廟會,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直到葬禮結束之後,大家還沉浸在廟會的熱鬧中,完全忘記了移墳的事情。隻有趙國棟比較清醒,他將趙恩銘安葬好之後,就帶著下人去了老龍窩。他想把所有關於墳墓的事情一下辦完,既然舉行了葬禮,何不讓列祖列宗聚在一起熱鬧熱鬧呢?大家這才反應過來,該是移墳的時候了,他們也紛紛取來鐵鍁,組成一支龐大的隊伍向老龍窩湧去。男人們排成一條長龍,舉著鐵鍁,懷著滿腔的熱情;女人們跟在後麵,奮力悲泣,哭聲震天。漫天的雪花,仿佛在為那些無辜的屍骨披麻戴孝,那場麵真是壯觀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