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遠望打開那個錦盒,裏麵有塊圓形東西,摸起來軟軟的。村裏人都擠過來的時候,對這個不明來曆的東西作了討論。有人說應該是城裏人用的磨盤,城裏人就是高級,磨盤都是彩色的,還要用錦盒裝起來。趙遠望卻搖頭說沒有磨盤重。也有人說應該是城裏人插香火的爐台,不然怎麼會下麵大上麵小呢?趙遠望還是搖頭,他指著頂部說上麵連香眼也沒有。連趙遠望自己都不知道這是什麼,這樣以來大家就更不敢瞎猜了。
大家便都圍著錦盒坐了下來,深入地思考和討論著這件奇怪的東西。品評了一遍又一遍,根本沒有理出一點頭緒。趙遠望再也忍不住了,便伸手去觸了觸,那股甜香太濃烈了,讓人不由得身子發軟。他放開膽子用指頭挑了一點抹在嘴裏,大夥隔著老遠就開始喊“不要吃,你不要命了嗎?”趙遠望還是吃了,也沒有被毒死。
那天下午,村裏排了一個長隊,小孩子排在前麵,中年人排在中間,老人都排在後麵。大家一路走過趙遠望家門口,每走過一個,趙遠望就會挖一勺錦盒裏的東西放到他的嘴裏。後來又減到每個人半勺,再後來直接用筷子掘一點嚐嚐也就算了,人實在是太多了。用了整整一個下午,這個隊伍才算走完。到了最後,錦盒裏的東西已經吃完了,隻剩下那個精致的錦盒,排在隊伍最後的幾十個人就圍著那個盒子舔了起來。最後趕來的趙國梁什麼都沒有嚐到,不過當他看到那個錦盒的時候,指著人群大笑起來“你們連壽糕都不知道嗎?真是沒吃過好東西啊。”此時的趙遠望已經聽不到趙國梁的話,因為他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曾桃,可是曾桃來的太晚了,她連壽糕的影子也沒有見到。看到曾桃,趙遠望就想起曾梅來,她們太像了。
那晚,趙遠望是枕著錦盒睡著的。
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在這個寒冷的夜晚第一次夢到了讓他熱血沸騰的事。夢裏,他和一個人糾纏在一起,他幾乎認不出這個人到底是誰,有時是母親,有時是姐姐,有時又變成了曾梅,還有好一會像是曾桃那燒焦的臉龐。他覺得周圍全是殘留蛆蟲痕跡的肉,分不出哪裏是手,哪裏是腿,有時他懷疑自己的腿在河邊,而自己的手卻在埋葬父親的新墳裏。而且到處都是腐爛的氣味,還夾雜著誘人的烤肉的香味,全都滲透在他的血液裏。總之,他眩暈了,分不出哪裏是自己哪裏是別人,自己就像被老黃牛拉著一樣,充滿力氣,就連那不自主的喘息都按捺不住。突然他的骨頭裏像是充了氣,幾乎要爆炸了,但就在這一刻,他飛了起來。第二天清晨,院子裏張羅親事的人都已經忙碌起來,趙遠望才疲憊地醒來,一摸屁股底下全濕了,他以為自己又尿床了,便不敢聲張,默默地起了床。可是昨夜的夢,卻始終糾纏著他,一直糾纏了許多年。他渴望能夠再飛一次,但是他又害怕那種分不出你我的混亂,以及那種不由自主就充滿力氣的失控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