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2 / 2)

那時的山河尖早已沒了信仰,祖宗的牌位雖在,移墳卻救不了大家,金台安的基督雖好,卻救不了他的女兒,所以大多數人都覺悟起來,他們什麼都不信了。也正因如此,曾桃卸掉了一切包袱,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從那之後她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像當年的含羞害臊,也不再以淚洗麵。從玉米地的折騰到趙記的苦苦相求,從趙記的拳腳相加到趙永瞧的言語挑逗,從淮河邊的偷偷摸摸到鵪鶉麵前的光明正大,她越來越輕鬆,越來越自信。誰能想到,經曆過許多巨變的曾桃,活的竟如此快活呢?對於一個三十多歲且沒有孩子的女人來說,能夠做到這一點的確是難能可貴的。她不再回避眾人的目光,高傲地挺起她那令女人們嫉妒的胸脯,扭著她的飽滿的臀部,任村裏的女人們流言蜚語,她也能大方地走過十字街,反正她是一點也不在乎了。有一次她走過河邊,麵對一群洗衣服的婆娘時,她還故意拔高了胸脯,把屁股扭了扭,大搖大擺地進了篷船去縣裏瀟灑。這樣以來,那些女人們反倒不好意思起來,見到曾桃都不自覺地臉紅,不敢抬頭,本就不大的胸脯就垂的更低了,流言蜚語反而不見了。

說也奇怪,曾有過幾個男人的曾桃從未懷孕過,進了趙國梁家才幾個月竟然懷孕了。這下可樂壞了趙國梁,當年他從父親那裏分到不少家業,又因為識字的關係做了保長,唯一遺憾的就是過了五十歲還沒有子嗣。得知曾桃懷孕之後,他從床上跌落在地,完全沒有感到疼痛,赤著腳在十字街上跑了三圈,就連腳底板上磨出幾個大水泡也渾然不覺。回到家裏,他對仆人們說,以後曾桃才是夫人,凡是都要聽她的,她要吃龍肝鳳膽,你們也得給我去挖。到了夏天的時候,曾桃的肚子已經明顯隆起,她經常搖著蒲扇,腆著大肚子,到十字街上乘涼,那時候她像得了什麼法寶似的,在村子裏到處顯擺。

但是趙國梁的原配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可以接受曾桃,卻接受不了曾桃變成夫人的事實。原本她是大,曾桃是小,就算三個人睡在一張床上,拿件衣服倒杯水,都是曾桃去幹。可現在呢,曾桃懷孕了,被趙國梁稱為夫人,變成了曾桃是大,她是小,她怎能忍下這口氣呢?她對趙國梁說起過許多次,明媒正娶的夫人,憑什麼伺候起曾桃這個爛人?但那時趙國梁早被曾桃肚中的胎兒攝了魂,哪裏還聽得進去,非但沒有恢複她應有的地位,還因她罵了曾桃而賞她幾記巴掌。她內心的仇恨便燃燒起來,胎兒胎兒,都是胎兒,看我怎麼收拾你。果然,她趁趙國梁去縣裏辦事的空檔,闖進曾桃的房間,就是一頓暴打。曾桃本來也是潑辣的性子,可那時她已有了七八個月的身孕,連活動手腳都難,更何談打架。她隻能跑,為了護住孩子拚命跑,後院跑到前院,出了院子又順著十字街跑,從東頭跑到西頭,從西頭跑到東頭。趙國梁的原配夫人跟在後麵,她的黃毛狗也跟在後麵一路窮追,她就是要曾桃失魂落魄,如喪家之犬,要曾桃知道,她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終於,在十字街的最西頭,趙遠望家的院牆外,她追上了曾桃。她一把揪住曾桃的頭發,將她拽倒在地上,拔蘿卜似的,拖著她往十字街西邊的樹林走去。到了樹林裏,她毫不猶豫地扒下了曾桃的衣服,一邊噴著唾沫,一邊說,我非要看看你的爛人長啥樣,咋就這麼吸引男人。說著她還舉起拳頭,擂鼓似的擊在曾桃的肚子上,一記一記,發出咚咚咚的聲音。曾桃赤裸著的下體開始流血,汩汩有聲,越來越多,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她不住地哀求著,遠比當初哀求趙記時還要虔誠,還要低賤。但趙國梁的原配夫人不管,她要把一肚子毒氣出完,打完了肚子,又伸開巴掌,往曾桃的臉上摑去,直打到她的臉腫如饅頭,話也說不出來,她仍不住手。她的黃毛狗領著幾隻母狗,在一旁沒命地狂吠,給它的女主人助威打氣,同時也宣誓著誰才是它真正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