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2 / 2)

新房共有八間,其中堂屋五間,但看上去像三大間,因為中間三間隻留一個正門,看上去像一間,這就是山河尖最為流行的明三暗五式的房子。還有三間邊房,列在正房東側,其中一間作為廚房。其實,房子還沒建好家裏已經分好了住處,當中一間比較寬敞,作為廳堂,待客用。正房的最東側一間給趙遠望的母親,最西側一間給趙遠望作為新房結婚用,其餘幾間其他姐妹居住。他們還收拾了院子,在院子最西側用土坯砌了一個花壇,趙搖在裏麵種了月季、芭蕉、梔子、桂花等植物,秋天的夜晚,濃鬱的桂花香飄滿了小院,而他們就坐在院子裏閑聊。

房子建好之後,趙遠望一家人都很高興,好像生活也因此而改變了一般。曾梅也很高興,與姐姐見麵時的酸楚的畫麵漸漸變淡,她已經走出了那份哀傷。家人們迫不及待地為趙遠望張羅起婚事來。

八月十五晚上,曾梅烙了一鍋糖滾饃,端上桌時一股甜香飄滿了院子,趙揺正要伸手去拿,母親卻似看到了一般,用拐棍敲了敲她的手說,我有個大事要說,別慌著吃,說完了再吃。趙揺幹巴巴收回了手,抹了一把口水。她的母親把拐棍一頓,鄭重地宣布道,把趙遠望的婚期定在九月十六,留足一個月的準備時間。咱們窮人家的婚事其實也很簡單,無外乎幾桌好菜,打一壇散酒,著一個廚子挑頭,燒菜燙酒,招待好賓客,婚禮就算成功了一半。其餘的事情都是自家的事情,丟人也丟不到外邊,自然好辦。她還摸出了那隻雕著奇怪花紋的古舊的鐲子,塞給趙遠望說,去拿去給曾梅戴上,咱家就這點好東西了。曾梅係著圍裙剛好從廚房裏出來,聽到了鐲子的事,她羞怯地折回頭去,跑回了廚房。趙問男到廚房裏又把她拉了出來,示意趙遠望把鐲子給她戴上。曾梅很靦腆,而趙遠望很機械,他們僵在那兒好一會,還是趙問男奪過鐲子給曾梅戴上了。

曾梅一遍遍撫摸著那隻鐲子,羞赧地說,大娘,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大概她想說不能要,可她又說不出來。趙問男在旁邊說,收了這個東西,就不能再叫大娘了,你該叫娘了。姐妹們都笑起來,曾梅的頭更低了,可她還是咕噥了一句什麼,連她自己都聽不見。

又過了三天,趙遠望的新房也收拾好了。頂棚上先攀織了麻線,再往麻線上糊紙,做了一個簡易的天花板。泥土的牆壁全糊了紙,看上去幹淨明亮,一塵不染。地麵上則用細石鋪軋,用夯夯實,平整如鏡。木窗上掛起了大紅的簾子,靠近木窗的地方,擺了一張趙遠望親手做的大床。這張床也很講究,做的時候,他母親就交代過,不能用楝樹,也不能用桑樹,要用槐樹。因為楝樹桑樹聽起來不吉利,隻有槐樹最好。床上掛起了趙問男給他做的粉色的帳子,帳麵上一頭繡著大紅的鴛鴦戲水,一頭繡著麒麟送子。那鴛鴦活靈活現,好像紮起翅膀要飛似的,把整個房間都襯得活泛起來。床對麵放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帶罩的紗燈、玻璃鏡子等物。

趙搖說,就差大衣櫃了、床頭櫃、洗臉架了。

趙問男笑了,傻丫頭,那些東西都是嫁妝,人家女方自會帶來的。她是有結婚經驗的人,自然明白這一點。她又指使趙搖,去把你嫂子叫來,讓她看看,這房子布置的好看不?

其實她們說話的時候,曾梅就在隔壁躲著,聽了趙問男的話,她撒腳就跑開了,直鑽進後院的磨房篩麵去了。趙搖追到磨房去拉她,她卻抱著磨盤不放,死活也不肯去看。趙問男笑著說,反正是你的屋子,這會不進去,遲早也是要進去的,難不成你還在磨房過一輩子?

九月初十那天,曾梅跟著趙問男回了曾窩子,曾梅姓曾,自然要從曾家嫁出去。還有六天就是成親的日子,她嫌短,想想卻又嫌長,最後慌亂起來不知道該做什麼。這幾天時間裏,趙問男給她準備了大紅的嫁衣,嶄新的裹腳布,按照規矩,婚禮那天要穿全新的衣服,連褲帶都不例外。她把絲線搓成條,在曾梅的臉上脖子上滾來滾去,將細微的汗毛卷掉,曾梅疼得齜牙咧嘴,為了光臉卻又咬牙堅持著。曾徒也沒有閑著,他花錢請來了木匠,給曾梅趕做了嫁妝,大衣櫃、床頭櫃、洗臉架,一樣也沒有少。堂妹嫁給小舅子,這是親上加親的事,一點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