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日本鬼子果然又來了,他們依然沒有帶大狼狗,卻帶來一輛不用騾子拉就能行走的車,又寬敞又結實,還會發出牛犢一般的哞哞聲。山河尖人這次不再那麼害怕,開了門,把準備好的糧食放在門口。他們都沒有見過這種車,趁機多瞄了幾眼,卻見車屁股上呼地噴出一股煙來,還帶著一股煎油的味道,大家更加驚奇,這東西不是騾子,卻跟騾子一樣放屁,偏偏這屁還不臭,竟然帶著煎油的味道。大膽的人,走出了家門,小心翼翼地跟在車後,既好奇又不敢靠近,探頭探腦地跟了過去。
日本鬼子從十字街的西頭走到東頭,北頭走到南頭,一家一家走過去,把糧食一袋一袋搬上了車,有高粱,有麥子,也有蕎麥、稻子。當然,如果看到有雞鴨牛羊走在路上,他們也不放過,一例捆了扔進車廂裏。他們把征來的糧食一車車拉回了龍王鎮,誰也不知道他們是何用意。最後來到了十字街的最南頭,那是趙明家。趙明的女兒趙挽正幫著趙明舀糧食,一瓢一瓢,從簸箕裏舀進口袋,她彎著腰,纖細的腰身與飽滿的臀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時候,日本鬼子的車上已經堆滿了糧食,兩個扛著長槍的家夥原本站在車頭的兩側,看到趙挽時,眼睛突然放出光來,他們兩個互看了一眼,嘴裏嘰裏咕嚕說著什麼,低著頭探著腰,竟向趙挽走了過去。他們不是大狼狗,卻突然變得比大狼狗還要凶殘,抱起趙挽,就往院子裏跑。這時候正碰上趙明的老婆端著簸箕從屋裏出來,她嚇傻了,可她還有舐犢的本能,撲過去,想要搶回女兒,趙明也反身衝進了院子裏,就在這時響起了槍聲。趙明的老婆倒下了,她的肚子在流血,手裏的簸箕傾倒在院子裏。
趙挽是繼曾梅之後,被日本鬼子強暴的第二個女人。她的母親死在日本鬼子的槍下,她的父親趙明,因為要救她而受了傷,腰裏中了一槍,腿上也中了一槍。可惜趙挽並不像曾梅那麼幸運,有個男人不許她死,她當晚就走出家門,跳進了滾滾的淮河,再也沒有回來……
這是日本鬼子第二次來時幹下的好事。
山河尖人再也不信那個代替大狼狗的人的鬼話了。就算給他們準備了糧食,他們仍要做惡。那段時間,大家把女人和孩子都藏了起來,或藏在盛紅薯的地窖裏,或藏在長滿蒿草的破院裏,有的甚至藏身在廁所裏。他們以紅薯為食,不用生火,而且隨手可得,再也不用踏出家門一步。山河尖一夜之間就變成了荒村,沒有炊煙,也沒有人聲,就連那些發情的牲口都似看懂了大局,不叫也不鳴,強忍著原始的欲望。他們不僅躲了起來,還用各種木棍、竹杠,桌椅板凳,把已經栓好的門頂起來,把年久失修的土牆上堆起蒿草。如果有一隻秋雁從他們頭頂掠過,突然叫起一聲,他們都要哆嗦幾下,繼而鑽進地窖,用被子裹住身子。男人們則擦好土槍,躲在院子裏,在門縫裏把風,他們終於發怒了,一股從未有過的仇恨開始燃燒起來。
趙遠望撿起了張恨忠的短槍,可惜他用不好,隻好把短槍別在腰裏,仍以柴刀為武器。他把曾梅和他的妹妹們都安排進了地窖,家裏隻留下老母親和他自己。偌大的院子裏,就剩他們娘倆了,他們一天天等待著,除了吃紅薯,實在無所事事,就閑聊了起來,他們母子倆還真沒有閑聊過呢。他母親說,要是這事完了,你到朱大寺去一趟,把你大姐的屍骨挖回來。趙遠望在一旁答應著,這是他熟悉的工作,挖骨頭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又說,曾梅雖然碰上了這個事兒,但她是個好姑娘,你別慢待她。她好像在交代後事一般,生怕遺漏了什麼,趙遠望點點頭,其實不用母親說,從曾窩子回來的那一刻起他就下了決心,他要對曾梅好,一輩子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