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娘倆正說著話,後院的那扇破門卻響了幾下。趙遠望一下子緊張起來,他壓低聲音對母親說,娘你別動,我去看看。然後他握緊了柴刀,貓著腰,順著牆根溜到了後院的破門旁,趴在門縫上往外看。看了好一會兒,他總算放下心來,不是日本鬼子,而是那晚爬出山河尖的張恨忠……
日本鬼子再來的時候,是半個月之後了。他們還像上次一樣,從十字街的西頭走到東頭,又從北邊走到南頭,可惜他們一粒糧食也沒有找到,更不要說雞鴨之類了。山河尖依然冷清,任那個代替大狼狗的人如何吆喝,山河尖就像死了一般,沒有一絲回應。可是他們有辦法,因為他們不僅帶來了那個代替大狼狗的人,還帶來了趙國梁和趙家揮。誰也不知道日本鬼子是如何找上趙國梁的,誰也說不清趙國梁為何會給日本鬼子帶路,他們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協議,他們是一夥的嗎?一切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趙國梁作為保長,他對山河尖太熟悉不過了,誰家有多少地,誰家有幾頭牲口,誰家有地窖,地窖在哪裏,他都一清二楚。再說,他還有個嗅覺靈敏的孫子,就算他不知道的事,隻要問起趙家揮,保準都能弄明白。
這次,他們一共來了二十三個人,加上那個代替大狼狗的人,還有趙國梁和他孫子,一共二十六個人。他們來到了十字街的最西頭,那是趙遠望的家。隊伍的最前麵是趙家揮,他隔著院牆就嗅到了紅薯的氣息。他轉頭對趙國梁說“爺,我敢打賭,他們正在啃紅薯呢。”趙國梁白了他一眼“日你妹,你鼻子咋嫩尖,你是狗嗎?”趙家揮笑著說“爺,你這就錯了,你要真日了我妹,你還得管我叫哥呢,那不是差輩了嗎?”趙國梁朝地上唾了口唾沫,瞪了趙家揮一眼,便不再說話了。
他們說話的時候,兩名日本鬼子已經踹開了趙遠望的家門。在趙家揮的帶領下,他們直接進了後院。趙家揮對這座破院太熟悉了,院裏搭著兩個大棚,一邊放著牲口,一邊擺著十幾口棺材,院子中間有一棵槐樹,老態龍鍾,渾身長滿了黑疙瘩。趙家揮就站在那棵槐樹下吆喝著,趙遠望,你出來,把你家的糧食都搬出來,不然誰也保不了你。你別以為自己藏的背,我就找不到你,我能聞出來你在哪,你的紅薯傷水了,還能啃嗎?他真的趴在地上聞了起來,順著牲口的蹄印子,順著棺材沿,紅薯味越來越濃了,果然,他在一口棺材下麵發現了地窖的入口。他笑起來,為他的鼻子得意著,他毫不費力就移開了那口薄瓤棺材。地窖口很小,裏麵卻很大,他看的很清楚,六七個人擠在裏麵,有穿著紅衣服的大姑娘,有哆嗦成一團的小姑娘,還有一個瞎了眼睛的老太太。
趙家揮一看,竟哈哈大笑起來,他轉身去向日本鬼子報告,太君,我就說嘛,你看我這鼻子,比你的大狼狗還靈吧。日本鬼子不說話,直接打個手勢,立即竄出來兩名士兵,彎腰就要往地窖裏下。
就在這時,槍聲響了起來,地窖裏,房頂上,棺材裏,到處都是槍聲。這個破落的後院,突然之間被鮮血染紅。拴在棚裏的牲口,因為受到驚嚇,都竄了出來,焦躁地蹬著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