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9章 禪湖三枝(2 / 2)

我往裏走了幾步。空氣中彌漫著香火的味道,這是俗世的香客們的貢獻。我把香爐裏的香火稍稍撥了撥,它開始變旺了。變旺了的香火,燃燒成嫋嫋的清煙,緣著香爐,往四周飄逸。而我一回頭,一個老年的僧人正看著我。見了我,做了個揖,但他並沒有說話。隻是無言。無言地看了我一眼,便慢慢地走了。

默然。虛幻。我感覺這一刻似乎時光停止了。整個西風禪寺,靜得像遠古的一滴水,隻在亙古的掉落中,而永遠不曾真正地落下……

我不能再往裏走了。

回到門口,我朝鳳凰山看了眼。黃昏中,山靜得隻剩下了輪廓,而看不見一脈白日的生動。一千四百多年前,五祖恍惚間選擇了這大湖邊的山嶺,繼而起寺參禪。首倡參禪與勞動相生,立叢林,遠塵囂。那時,月也是白的,風也是青的。天地之間,也是同這一刻一樣,寧靜而無言吧?

如果說花亭湖是鮮活的當下,那麼西風禪寺恰如守正的遠古。進入遠古,最好是無言之時。否則,它呈現給你的,隻是繚繞的香火,清越的木魚,和高高在上的經卷。而我這一刻,站在西風禪寺的門前,我肯定沒有能透徹人世的悲苦,也肯定不曾了斷滾滾的紅塵。我得到了什麼呢?

即使無言,我也能感知到,我要得到的,或者說禪宗的宗師們,要真正給予我們的,其實隻有兩句:

——從俗世來,還回到俗世去。

青山菩提

其實我應該從山路上走來的。可是,我選擇了水路。沿著花亭湖快艇激出的浪花,很快,我就到達了寺前。花亭湖到這裏,突然地緩下來了。它仿佛成了一個謙恭的學子,在這一刻,低下了一向奔放的頭顱。

我想,它是對的。

從遙遠的洪荒年代奔來的大山,到了這裏,戛然而止。它並沒有停下,而一直在等待。所有的山都有智者的禪居,也都有證悟的玄關。它是在等一棵菩提,一棵最終必將靜立在這山上,在這湖邊的菩提。

我雖然來了,可是我知道,我是無法參透這內在的奧妙的。

一個人,靜靜地往前走。莊嚴的建築,與高大的石柱,以及向上而升的台階,使在塵世裏浮躁的心,一步步地靜下來了,一級級地慢下來了。靜下來和慢下來的心,才適合於在這裏行走,才適合於做一個參拜者,一個在大德麵前虔誠的守正者。

一百多年了吧。

一百多年前,一棵菩提的子,在這裏悄悄落下。沒有誰知道,也不會有誰想到。這棵菩提子,在黑暗裏參悟著光明,在靜虛中愛護著塵世。一天天,一年年,這棵菩提子,終於在一個薄霧籠罩的清晨,走出寺前,沿著花亭湖邊陡峭的山道,一直地走了出去。走著,走著,便顯出了莊嚴的氣象,顯出了智者的機鋒,顯出了大德者的仁慈,更顯出了大悟者的遼闊……

一切皆為宿命。一千多年前,五祖在此駐錫。一千多年後,這棵菩提由此出發。

從此,浩淼的花亭湖水,開始在靜謐之中,書寫著對蒼生苦難無盡的悲憫;而同樣立於高處的西風禪寺,也開始在木魚聲中,叩擊著蒼茫不絕的救世恒言。

寺前。

花亭湖。

西風禪寺。

一切都裝在心裏了。一切又都在這菩提樹上,鐫成了一枚枚樹葉。青山不老,而菩提永生。永生的菩提,在秋風澄澈之中,又回來了。而這一走一回之間,便成就了一個智者的永恒,也成就了一個仁者的無疆!

一個人,靜靜地走在這青山之中,靜靜地沐浴著菩提之聖。我想:我是一個俗世中有福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