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茶藝小哥VS養生少女(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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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柏延訂的餐廳,是一家打著分子料理噱頭的新派川菜館,洋氣時尚。新店開張,慕名而來的年輕人居多,店門口大排長龍。

說是給遊學歸國的妹妹韓曼迪接風,韓小姐本人卻遲遲不現身,就因為韓柏延隨口轉述了一句昨晚看電影時盛雍說的話——黑長直的神仙姐姐很清純。提前半年預約,剛在美國請水果姐禦用造型師做的大波浪,韓曼迪隻能忍痛,去找國產Tony換發型。

韓曼迪心急,走得匆忙,沒聽到哥哥韓柏延轉述的下半句話:不過,我現在更欣賞短發女孩,利落帥氣。

周冬雨?高俊熙?新垣結衣?

中日韓短發女星過了個遍,韓柏延終於在見到謝采青之後,形成了最具象的概念——質樸田園風。盛雍帶女孩出來吃飯是史無前例的,再一聽他介紹她的大名,韓柏延頓覺自己臆想中的“準大舅哥”地位可能不保。

四人位餐桌,搶謝采青旁邊的座位沒搶過盛雍,韓柏延隻能退而求其次,坐到謝采青的正對麵。

“你好,我叫韓柏延,取自兩大革命聖地,河北西柏坡和陝西延安。”韓柏延戴上藝術家的麵具像一個雅士,指間夾著無濾嘴的細煙也不點,重在有範兒,“采青,你覺得我選的這家餐廳如何?”

“挺好的。”謝采青答,目光流連在韓柏延後麵造型獨特的幕牆裝飾上。

整麵牆壁上,三幅巨大的川劇臉譜橫向排列。一模一樣的重彩人物,臉紅筋暴,眉黑髯長。幽幽冷光穿過臉譜投射到地麵上,光影斑斕,恰到好處地柔化了人物的凶猛猙獰相。

麵前有型有款的大帥哥不欣賞,要欣賞凶神惡煞的大花臉,文青寵兒韓柏延不能理解,向盛雍投去疑惑的表情。

盛雍不想回答,視而不見,順著謝采青的視線看過去。他不懂戲曲,但依稀記得兒時聽過一首《說唱臉譜》的科普流行歌。

“那是關羽吧?”傾身靠近謝采青,盛雍悄聲問。

距離一拉近,盛雍嘴角又噙著溫情淺笑,落進旁人眼裏,兩人儼然一對親密小情侶。

“嗯。”謝采青的心思在幕牆上,沒留意自己“角色”的轉換,簡單講解道,“戲曲臉譜裏的關羽普遍為揉紅臉,黑長須,代表智勇雙全,忠肝義膽。”

盛雍一臉驚奇道:“你們學舞獅還要求會戲曲?”

“我不會。”謝采青搖頭,談及摯愛的舞獅,不用問,她自然而然也會多說兩句,“傳統南獅獅頭分為劉備、關羽和張飛三種。三人的性格不同,所以三種獅頭的顏色和裝飾也有區別。”

盛雍幫謝采青倒水,順勢又將手臂搭上她的座椅,饒有興致地繼續問:“你三種都能舞嗎?”

“現在分得沒那麼細,我們威音堂一般以表演‘文獅’,也就是劉備獅為主。”謝采青最喜歡沉著剛健的劉備獅,“我爸武功底子深,年輕的時候喜歡舞張飛獅。張飛獅是驍勇善戰的鬥獅,動作變化多,雙獅舞樁尤其好看。威音堂裏,能配合我爸舞雙獅的隻有三師……”

毫無征兆地收聲,謝采青端起杯子悶頭喝水,未講完的話像一跟頭栽下懸崖,銷聲匿跡。

盛雍瞧出反常,再好奇也忍住不問,隻貼近謝采青的耳畔,故意悄聲逗她:“你少喝點水,喝多了占肚子影響發揮。你可是我方戰鬥主力,待會兒敞開吃,不要不好意思保留實力,咱們不能便宜敵方韓柏延。”

盛雍這麼一說,謝采青想起來,自己是帶著幫他“扳回一城”的使命來的。

明確我方任務,謝采青終於將注意力轉移到敵方韓柏延身上。

韓柏延的頭偏向一邊,嘴裏嘀嘀咕咕,像是思考問題。單就外形而言,他似乎和盛雍描述的不太相符,謝采青微微皺眉,起了疑心。

盛雍就怕她動搖軍心:“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他叩響桌子,“韓柏延,你想什麼呢?”

“等會兒。”韓柏延抬手比了一個“禁止打擾”的動作,不知道想什麼想得費勁,五官都皺在了一起,“威音堂……威音堂……我一定在哪裏聽過,怎麼想不起來啦!”

和南派醒獅八竿子打不著的韓老板,竟然聽說過威音堂,盛雍和謝采青也覺得有些意外。靜靜等待韓老板玩命回想了好幾分鍾,他們沒失去耐心,韓老板先給自己添堵,暴跳了。

“不想了,不想了!”擼下手腕的皮筋束起長發,用打火機點煙吞雲吐霧,韓老板找回了真實的自己,聊傳統誰不會啊,“采青,你的名字和舞獅也有關係吧?”

“對。”謝采青說,“采青是舞獅的一個環節。逢年過節的時候,把利是和青菜懸掛高處,獅子會在表演的最後躍起一口咬住青菜,再咬碎吐出來,叫‘采青’。”

原來此采青,非彼采青。

盛雍問謝采青:“製茶的第一道工序也叫‘采青’,采摘茶青,你知道嗎?”

謝采青對製茶一無所知:“我不知道。”

“咱倆不但是同類,連專長也有共通之處,你說巧不巧?”盛雍字裏行間透出的驕傲,好像已經把舞獅和製茶結為團結友愛的兄弟專業。

謝采青點點頭,難得認同盛雍一回。

“還有更巧的。”談及自己的專業,盛雍也有講不完的話,“泡工夫茶有一步叫‘燙杯’,把茶杯放在茶船裏滾一圈加熱,這個動作被戲稱為‘獅子滾球’。”

“舞獅裏也有!”謝采青驚喜道,“舔球,戲球,滾大球。”

“對了,你們有關公獅。”暢談氣氛濃鬱,盛雍指向牆上的關羽臉譜,“我們工夫茶裏也有一個動作叫‘關公巡城’。”

“怎麼做的?”謝采青好奇道。

“一般而言,泡工夫茶分為十步。第一步,備具迎客……”

從頭開始,盛雍一邊悉心講解,一邊借用桌上現有的杯盞,做起表演。

盛雍精通茶藝,除卻家庭聚會,鮮少當眾展示。但凡見過盛雍泡工夫茶的人,無不得出一個結論——原來茶道這麼幽雅的技藝,不僅適合旗袍小姐姐,也適合如盛雍般俊朗的小哥哥。

雖然場合不對,氛圍不對,盛雍手邊也沒有像樣的泡茶器具,可認真的男人最帥氣。一舉一動間從容淡然,恰如翩翩世家貴公子,引得周圍幾桌的女客人不斷注目,還有人用手機偷拍。

謝采青也看得聽得入了神。

早已被晾在一旁的韓柏延搭不上話,心裏唱起《涼涼》:這小子平時很拽,尤其對女生愛答不理,今晚卻如此熱情洋溢,八成是喜歡上了謝采青這個小姑娘。

韓柏延:我妹妹怎麼辦?

待盛雍表演完,護妹狂魔宣布上線:“我妹怎麼還不來啊?我打個電話催催。”

把手機往桌子中央一放,韓柏延像得了急性老花眼,隔著老遠撥號,又按免提。

接通音剛響一聲,就被掐斷。韓柏延再撥,並沒有發現“您撥叫的用戶”已經閃亮登場。

因為外婆是捷克人,韓家兩兄妹身上有四分之一混血,所以韓柏延生了一雙充滿憂鬱的眼睛。而韓曼迪比哥哥混血得更徹底,膚白眼大巴掌臉,漂亮得像一個瓷娃娃。

身著一件仙氣十足的煙灰粉雪紡長裙,韓曼迪任由手機響著,朝盛雍嫣然一笑,甜甜喚出“雍雍哥”。

韓柏延聞聲,先抬頭:“你可算來了,快坐……”

“你是……”話沒說完被打斷了,韓曼迪看見了盛雍身旁的陌生麵孔,“拚桌的?”環顧一圈沒空位,她叫住從旁經過的服務員,“她的座我買了,多少錢,你開個價。”

韓曼迪不把謝采青放在眼裏,自然,盛雍眼裏也沒有她。

手揣褲兜起身,盛雍對服務員說:“我的座位也一起賣給她吧,反正她有錢。”而後他朝謝采青遞去手,“我帶你換一個地方吃飯。”

謝采青沒有回握,卻也跟著站了起來。

“雍雍哥!”韓曼迪嬌嗔,她沉不住氣,問道,“她是你什麼人?”

攬過謝采青的肩膀,盛雍不疾不徐地道:“她不是我什麼人,就是我家老爺子的貴客,喊老爺子一聲‘師叔’,現在住在我家。”

謝采青明白盛雍在幫自己出頭,雖然不太舒服但沒爭辯,不卑不亢地看向韓曼迪:“你好,我叫謝采青,不是拚桌的。”

小采青又乖又有氣勢,盛雍心花怒放,眼神寵溺,斜眸瞄她,隻覺得兩個人一唱一和,有點棒。

“哼!”韓曼迪哪裏受得了他們攜手一致對外,別過臉下巴頂天。

“誤會,誤會,一場誤會。”支走服務員,韓柏延也坐不住了,趕忙起身打圓場,“采青,這是我妹妹,韓曼迪。”

護犢的護犢,拿喬的拿喬,沒人理他。

“嘿,我說怎麼回事!一個個跟大爺似的,等著我求你們啊?”韓柏延這暴脾氣說來就來,“不給我麵子是吧?都給我坐下,吃飯!”桌子空空如也,一個菜也沒上,改口,“坐下喝水!”

四人中,韓柏延脾氣最大,年紀也最大。

大哥的麵子還是要給的,其餘三人一一落座。

“這就對了嘛。”像電影裏社會哥們擺和事酒,韓柏延親自倒水,給每個人分了一杯,自己先舉杯,“來來來,以水代酒先走一個,化幹戈為玉帛。”

接收到哥哥的眼色,韓曼迪不情不願地照辦,但仍不減矜傲,問謝采青:“你真的隻是盛爺爺的客人?”

謝采青:“對。”

韓曼迪不依不饒:“你為什麼不去住老宅,要住在雍雍哥家?”

“她住哪裏是老爺子安排的。”淡淡地接過她的話,盛雍疏懶地問,“我家的事,你有意見?”

“我……”韓曼迪語塞,像受了天大的氣,重重撂下杯子,“雍雍哥,我問她話,她自己不會回答嗎?要你幫著搭腔。”

盛雍還想開口反駁,隻見兩隻小手捧著水杯送至麵前,謝采青神色如常,隻略略頷首示意她能應付。既然小姑娘沒怕,盛雍也樂得見她如何應對韓曼迪盛氣淩人的氣勢,笑意盈盈接過杯子喝水,當起悠閑看客。

“他說得沒錯。”謝采青直視韓曼迪的眼睛,從容道,“師叔沒有告訴我原因,所以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你為什麼不問呢?”韓曼迪有意刁難。

不等謝采青回答,韓柏延湊近妹妹耳朵:“盛爺爺不在家,和咱爺爺去衝繩打高球了,沒機會問吧。”

“哥!要你多話!”韓曼迪偏過身,橫眉冷對,“你能不能學雍雍哥一樣,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行行行。”韓柏延好心反討了嫌,閉了嘴,轉頭迎上盛雍嘲諷的笑容,陰惻惻地問,“安靜的美男子,陪我手牽手上個洗手間唄?”

“不去。”盛雍覺得惡心。

韓柏延使壞:“你憋著不去,因為放心不下采青?”

謝采青微微一笑:“我沒事,你去吧。”

盛雍隨即大變臉,眉開眼笑,像好孩子一樣乖順點頭:“得嘞,采青讓我去,我就去上廁所。”

眾人:……

2

盛雍和韓柏延臨近男廁門口,兩人很有默契地同時右轉,拐進旁邊無人的角落。一場男人間的對話即將展開,兩個人麵對麵站著,離得挺近,乍一看,像要幹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