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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還不到八點,韓柏延意猶未盡,一行四人又前往他的私人影咖。
“深焦”有一間從不對外開放的專屬包間,不光能看電影,還可以看電視,唱K,打麻將,玩桌遊,吃火鍋……各種娛樂設施應有盡有。
鐵了心和盛雍合夥搞事業的韓老板幹勁十足,大聊生意經。他陳詞之激昂,像得了甲亢。盛雍懶得和他打配合,隨意地聽著,一雙鳳眼染笑,時不時瞥長沙發那頭的謝采青。
巨幅幕布播放著最近大火的某練習生選秀節目。
滿屏小鮮肉,韓曼迪看得津津有味。
謝采青倒是望著幕布,卻一臉茫然地抓瞎:為什麼這些男的長得都差不多,為什麼個個瘦得像營養不良,為什麼有些還女裏女氣的……
唱唱跳跳好沒意思,習慣早睡早起的謝采青實在提不起精神,腰杆仍保持著筆直姿態,上下眼皮已開始打架,昏昏欲睡。
突然,她的胳膊被旁邊的韓曼迪撞了一下。
“喂,你看那個人,臉型是不是有點像雍雍哥?咦,但沒他臉小。還有那個,丹鳳眼是不是也有點像雍雍哥?不像,沒他的漂亮。那個那個,身高和雍雍哥一樣,身材太差。他後麵那個和雍雍哥一樣的發色,但五官壓不住發色,顯老,沒雍雍哥潮……”
看綜藝節目看出玩“大家來找碴兒”的效果,韓曼迪樂在其中不過癮,拉著謝采青找共鳴。
早過了平時睡覺的時間,謝采青真的犯困,看了幾眼小鮮肉們,又下意識地轉過頭,迷迷瞪瞪去對比盛雍的長相,實誠道:“他們哪裏像,我看不出來。”
“不像!”韓曼迪擲地有聲,“他們加起來都沒我雍雍哥帥!”
謝采青大眼無神,仍盯著韓曼迪心目中最帥的盛雍。因為瞌睡蟲入腦,遲鈍到沒有發覺那人也正凝視著她,嘴角噙著迷人的笑,溫情融融。
突然,她的胳膊又被韓曼迪撞了一下。
“你把手機借我,掃個碼參與投票。”韓曼迪一邊說,一邊舉起自己的手機對向幕布右下方的二維碼。
考取Z大,師兄弟們集資買了最新款的蘋果手機,當作禮物送給謝采青。心意難卻,她收下卻沒有自己用,臨走前留給了爸爸。自己以新換舊,現在用著爸爸用了好幾年的國產老爺機。
韓曼迪看見謝采青的手機,跟撞了鬼似的:“什麼年代了,你居然還在用這麼破的手機!難看得要命,這厚底快趕上板磚了,能幹嗎啊?”
謝采青不以為意:“能打電話。”予人方便自己方便,足矣。
“廢話!”
韓曼迪麵向謝采青,一隻手拿著套有毛茸茸手機殼的蘋果新款手機,另一隻手拿著破破爛爛的老爺機,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你這破玩意,除了能打電話還能幹什麼?能自拍嗎,能玩遊戲嗎,能刷微博朋友圈嗎?你可別告訴我,你從來不自拍,不玩遊戲,也不用微博微信。”
“對。”年輕人的娛樂,謝采青不是不懂,隻是通通不感興趣,覺得浪費時間。
謝采青反應太平靜,看起來蠻好欺負的,韓曼迪借機嘲諷道:“你這麼老土落伍,不會被周圍同學孤立,沒朋友嗎?”
“你會因為同樣的問題,孤立你的同學嗎?”謝采青不答反問。
“當然。”韓曼迪想也不想,“生活層次不一樣,肯定也玩不到一塊去,怎麼做朋友?”
謝采青神情淡淡的,聲音雖然不大,卻清晰有力:“你衡量朋友的標準單一外化。我覺得比起我用落伍的手機,你的觀念更落伍。”
“你!”
被輕視的人反將一軍,韓曼迪風度全失,“砰”的一聲,氣咻咻摔門而出。
韓柏延嚇了一大跳:“我妹這又是怎麼啦,誰惹她不高興了?”
一切盡收眼底,盛雍灼灼鳳目不離謝采青,抿唇微微笑:“沒誰惹她,是她要去招惹我們家的小獅子。”
謝采青能忍能讓少言寡語,實則心裏亮堂得很。懷有惡意的攻擊是她容忍的底線,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絕不示弱。盛雍先前還有點擔心,遇到刁蠻任性的韓曼迪,他要不維護小采青,以她隱忍的性子,多半會吃虧。
此刻,盛雍簡直想為小采青鼓掌叫好。
韓柏延追出包間哄他妹子,盛雍也坐近自家的小獅子。手裏轉著謝采青的老爺機,盛雍風流而多情地笑著,不言不語,就那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
一雙絕美眼眸仿佛有著銷魂蝕骨的魔力,即便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淵穀,也勾著人往裏跳,無法自拔。
謝采青被盯得渾身不自在,瞌睡蟲全部死光光,別過臉問:“能回去了嗎?”
盛雍摁亮老爺機的屏幕:“剛十點半。”
“這已經比我睡覺時間晚了半個小時。”謝采青沒有為難他的意思,“你玩吧,我可以一個人先回去。”
“你找得著路?”盛雍說,“你這手機沒裝導航軟件。不用微信,也是因為不能安裝嗎?”
“能。”謝采青伸手拿手機,“我不想裝微信,用不上。”
“用得上,我幫你裝。”盛雍不還手機,舉得高高的,“我家老爺子,你師叔,最喜歡和韓家爺爺比誰的朋友圈點讚數多。老小孩要哄,你尊老敬老,也得裝一個。”
見識過盛雍的嘴皮子功夫,謝采青明智地選擇不接話,站了起來,指尖出其不意地輕點盛雍手肘某處穴位。像被戳中了麻筋,一陣酥麻貫穿上下,盛雍五指脫力,不受控地鬆開了手,老年機向後滑落下去。謝采青敏捷地一探腰,分毫不差抓牢了它。
類似場景,在《太陽的後裔》裏宋仲基撩喬妹時也出現過,堪稱經典。
盛雍哪想到有一天,會角色倒轉,演繹到自己身上。
揉著酸脹的胳膊,他竟然莫名覺得很享受,揚起笑臉:“采青,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兒。”
謝采青不解道:“什麼?”
“我是很喜歡你給我的驚喜,但請你每天定時定量投放。”盛雍可憐兮兮地捂住胸口,“太頻繁,我怕我心髒受不了。不信你可以摸摸,是不是跳得有點快?”
他挺胸收腹,讓謝采青快摸。
眼尾餘光掃過他前胸,謝采青認真問:“我有速效救心丸,你要嗎?”
兩天以來,盛雍第一次語塞啞然,愣了幾秒大笑出聲:“早睡早起,還隨身攜帶速效救心丸,我應該叫你養生少女謝采青。”
“我沒帶速效救心丸。”謝采青神情清冷,確定無疑地道,“我隻是想證明你又在騙我。”
一次試探給盛雍定了性,且一個“又”字說明性質嚴重,他怦怦快跳的心髒直喊冤。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盛雍太委屈了,幹脆伸出大長腿攔住謝采青的去路。
謝采青:“你騙我出來吃飯。”
“我沒有啊。”盛雍百口莫辯,見韓柏延獨自推門進來,忙招呼,“你回來得正好。我問你,是不是基本上每次你請我吃頓飯,隔天你就會去我家回吃一頓?”
韓曼迪使性子,一個人開車回去了,韓柏延勸都沒勸住,正煩著也沒往深處思量。
他又不錢多燒心,沒事不可能鋪張浪費請盛雍吃飯。十次有九次是韓曼迪求著請客,給她創造機會。她的能耐也不小,次次都能在飯桌上編出五花八門的理由,隔天再找盛雍。怕她雍雍哥不高興,才會拿他這個親哥哥當擋箭牌。
想到這裏,韓柏延點頭:“是。”
盛雍立刻又問:“你有沒有挖過我家牆腳,想高薪聘請關姨?”
韓柏延不滿了:“你怎麼跟審犯人一樣?”
“不一樣。”盛雍應變能力一流,“審犯人要戴銬子,你沒戴。犯人有專人專座,你沒有。而且犯人得配合警方做一份問卷調查,你不用。”
“那是做筆錄,好嗎?”
“別打岔,你有沒有用高薪挖過關姨?”
被逗樂了一把,韓柏延思想鬆懈,這回想也懶得想:“有。”
吃遍大江南北的韓柏延自稱老饕,曾經打算開家私房菜館,的確花重金請過廚藝了得的關姨去坐鎮廚房。奈何關姨對盛雍感情太深厚,牆腳過於硬沒撬動。
先前對謝采青講的話,一一從韓柏延口中得到了驗證。
沉冤得雪,盛雍噘著嘴,更委屈了:“我沒騙你吧。”
“對不起。”單純的謝采青內疚了。
“我傷心,你要補償我。”盛雍走近她,俯下身,雙手撐著大腿,撒嬌似的求道,“采青,哪天你舞個獅頭給我看看,好不好?”
“我……”
這邊謝采青還沒給個準信兒,那邊精明的韓老板已經嗅出了陰謀的味道,空窗兩年半,同時也嗅出了愛情的酸腐味。
“雍雍,你那兩個問題,我申請重新回答。”
犯人想翻供,多留一秒就多一秒露餡的危險。
“時間不早了,我該送養生少女回家睡覺。”盛雍推著謝采青往包間門走,“采青,和韓老板說再見,謝謝他的熱情款待。”
采青寶寶有禮貌:“韓老板,謝……”
“叫哥,柏延哥。”韓柏延糾正。
“柏延哥,再見。”
“叫你改口,你還真改口啊。”盛雍把人按停在門前,歪著頭從後往前對謝采青說,“我都不管他叫哥。你跟著我叫,要麼全名,要麼韓老板,或者叫他花名‘韓朝偉’也行。”
“甭聽他的,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指望著和盛雍合夥做生意,韓柏延拍他的肩膀,調整了一下語氣,“開茶館我真不是說著玩玩的,隻要你肯加入,咱們兄弟聯手,我有把握這事兒做得成。你不要急著拒絕,認真考慮考慮。”
盛雍撥開他的手:“不考慮,我沒上進心。”
“你少拿蒙你家老爺子的借口來蒙我。”韓柏延自有他的堅持,“就你這體格,去年跑去茶廠實習幾個月,天天風吹日曬的,回來病了好幾場,也好意思說自己沒上進心?”
聽到這句話,已經走出包間的謝采青不自覺頓足,回頭望向盛雍。
“我那是為了學分。”盛雍低頭笑笑,而後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我家老爺子說了,我就算一輩子混吃混喝也沒關係。上進心,我不需要。”
“得了吧。”韓柏延若有若無地朝謝采青那邊掃了一眼,壓低聲道,“我敢保證,你這話要讓謝采青聽見,她肯定會瞧不起你。”
盛雍心裏咯噔一下,仍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嘴硬道:“瞧不起就瞧不起唄。我長這麼大,什麼時候在乎過別人的眼光?”
但願如此,韓柏延心想。
韓柏延不像盛雍,留學四年交過幾個女朋友,有本土girl 也有大洋妞,幾場戀愛多刻骨銘心談不上,寶貴經驗多多少少是有的。此時此刻,就憑盛雍生怕被謝采青聽見,越來越沒底氣的後兩句話,韓柏延無比確定,好兄弟這回栽了,隻是他自己還沒察覺。
“準大舅哥”沒得做,韓柏延很失落,才不要點醒他。
目送盛雍載著他的真命天女駕車遠去,韓柏延也馬不停蹄往家趕,急著回去勸寶貝妹妹情海無涯,趁早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