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ai qing,wo ying le(2 / 3)

因為,盛雍和往屆冠軍的巔峰對決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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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逢對手,盛雍和往屆冠軍棋風類似,實力相當。

兩人同為右撇子,盛雍先手執白棋,往屆冠軍後手執黑棋。

為防止先按鍾後走棋,國象規則規定,必須使用同一隻手走棋和按動棋鍾。計時棋鍾擺在往屆冠軍的順手位,也就意味著,盛雍從走棋到按停棋鍾的路徑更長,耗時更多。超快棋賽分秒必爭,哪怕隻損失0.01秒,也可能影響最終的輸贏勝負,更何況盛雍每走一步棋,時間上都會吃虧。

但就像沙場之上不講情麵一樣,棋場之上也不講理由。

棋路千變萬化,運用之妙存乎於一心。

棋譜早已爛熟於心,下超快棋基本不用思考。往屆冠軍走棋快,盛雍比他更快,你來我往像開了64倍速快進,手速驚人,棋步眼花繚亂。

國象大師霍特說:“超快棋中,騎士強於象。”

同是進攻型的淩厲棋風,盛雍采用西班牙開局,一開始就短兵相接,火藥味彌漫,局麵膠著,不相上下。而關鍵性的轉折出現在中局,盛雍劍走偏鋒,下出一步棄象保馬的陡峭棋招。往屆冠軍始料不及,亂了節奏和思路,無法確定該如何走棋接招,猶豫不決中險些超時,亟亟應對。

錯棋一步,局麵傾覆。

占據優勢的白棋乘勝追擊,白騎士更是所向披靡。黑棋防守艱難,幾度將局麵複雜化以求得生機。子力大優的白棋則盡力兌子,使得通路兵威力大升,一次又一次將局勢簡化。中盤後,黑棋作風頑強,試圖強行弈和,白棋沒有給它任何機會得逞,最終用單騎士的斯瑪特將殺,把黑棋的王將死在棋盤一角。

比賽結束,白棋大勝。

盛雍用實力說話,心理素質過硬,發揮穩定零失誤,往屆冠軍輸得心服口服。

決賽全程耗時八分二十三秒,動念之間決勝負,這就是超快棋的魅力,足夠精彩,絕對不沉悶。超快棋觀賞性強,就衝著棋手們神仙打架似的反應和手速,即使是門外漢,也會很快投入,看得有滋有味,歎為觀止。

兩位高手共同為觀眾們奉上了一局精彩好棋,結束時起立握手,大小廳內掌聲雷動。

鏡頭掃過盛雍的一瞬間,他忽然抬頭展露迷人微笑,接著輕啟薄唇,用無聲唇語不疾不徐地對著鏡頭喊話:“cai qing,wo ying le。”

冠軍一個故意而為之的小小舉動,再度展現出中華文字的絕妙精深,全場一時之間熱情高漲,自發展開了一場“口型猜猜猜”的大型娛樂互動競猜節目。

“wo ying le”,依照情景聯想很容易猜到,“我贏了”。

“cai qing”,菜雞?才情?彩旗?蔡琴?

椒鹽味,塑料味,大碴子味,羊肉串味,海蠣子味……混雜著全國各地不同口音的普通話,在大小廳上空熱鬧盤旋回蕩。

全場知曉準確發音的韓家兄妹,不約而同地看向了謝采青所站的位置,俱是一愣。

不知何時,謝采青已不知所蹤。

根據賽程安排,為普及國象,下午將舉行特邀國際大師與業餘棋手的一對多車輪戰。而頒獎儀式將在後天決出女子組冠軍後舉行。

中午時分,沒有喧嘩的酒店大廳清清靜靜,隻有零星幾個工作人員在忙著布置下午車輪戰的賽場。他們幹著手裏的活,還時不時偷瞄門口方向那個形單影隻的新料冠軍,用眼神間的交流發表個人見解,而後達成共識。

冠軍在等人,但貌似被他等的人要麼遲到,要麼不想出現,所以冠軍看起來悶悶不樂。由此可證,那個人八成是冠軍追求的對象。冠軍長這麼帥竟然親自追女朋友,世道艱難啊!

盛雍奪冠,韓老板首當其衝,張羅著請他和棋院的小夥伴吃飯,慶祝勝利。編個理由讓他們先走,盛雍獨自留在人去樓空的比賽大廳等謝采青。他很生氣,氣她臨陣脫逃不信守約定,氣得想在地上打滾。氣就氣吧,寧願自“作”自受使著性子枯等,也不肯給她打個電話問一問。

一隻手抄進褲兜,盛雍麵色沉沉,來回踱著步子,嘴裏念念叨叨。

“我這個人很講原則的,五分鍾,我隻給你五分鍾,過時不候!”

五分鍾後。

“我這個人很仁慈的,念在你來看我比賽的分上,我再多給你五分鍾。五分鍾不來,我就去吃飯,再也不理你了!”

再一個五分鍾後。

“我這個人很好說話的,隻要你的解釋合情合理,遲到多久我都可以原諒。”

十五分鍾後。

耐心岌岌可危,盛雍麵壁撓牆:“謝采青,我覺得我們的約定是廢紙,你不想履行可以明講,這麼耍我可就沒意思了啊。”

再一個十五分鍾後。

盛雍肚子咕咕叫,望天興歎:“我是有多閑啊!”

整整四十分鍾度秒如年,盛雍覺得自己仁至義盡的時候,這四十分鍾又快得驚人。韓家兄妹和肖映嵐輪番來電,他腦仁脹脹地疼,一個也沒接,心灰意冷往外走。

“盛雍。”

等待已久的聲音第一次喊出自己的名字,盛雍抬起頭,身體不適,人有點發傻,倏地就恍惚愣了神。

一步之遙,謝采青手捧鮮花,紅撲撲的小臉笑意盈盈。

她的鼻尖沁著細密汗珠,後背也浸濕了大片。她跑得太急氣息有些亂,胸脯起伏震得快,她拿鮮花擋住,放緩放長慢慢呼吸。

金燦燦的向日葵與綠色康乃馨交相輝映,花店老板說,這寓意著美好的未來與希望。

因為小心嗬護,所以她狂奔回來,一片花瓣也沒有掉,和從老板手裏接過來時一樣蓬勃,一樣美。

“對不起,我來晚了。”上前走近盛雍,謝采青高高捧起鮮花,“冠軍,恭喜你。”

酒店位置偏僻,附近根本沒有花店,謝采青一定跑了很遠很遠才買到花。

可疏忽就是疏忽,晚了就是晚了,她不找理由,極力掩飾著自己的奔波,連隻言片語的解釋也沒有。

盛雍感動得眼眶發熱,什麼氣都沒有了,想把人和花一起緊緊抱進懷裏。

但昨晚約好的,隻獻花不擁抱,她守信,他也不能說話不算數。

不算數又能怎麼樣,他還是很想抱她啊!

理智與情感大打出手,難分高下,盛雍靜等輸贏,一動不動,遲遲沒有去接謝采青手裏的花。

謝采青一雙染笑的大眼睛露在鮮花後麵,眨了眨:“你生氣了?”

盛雍:“嗯。”

情感獲勝,偏偏理智占領了高地,他裝裝刁蠻小公主要求彌補一下,不為過吧?

“你何必大老遠跑出去買花。”朝大廳努下巴,他明明心疼謝采青,卻口是心非討嫌道,“裏麵擺了那麼多塑料花,偷摸順幾朵不就好了。不然,你也可以去酒店後廚找大師傅要一朵西藍花啊,我又不挑。”

“塑料花和西藍花不好看,你不會喜歡的。”謝采青沒想那麼多,隻知道盛雍是一個注重品質的人。

又有工作人員偷窺,盛雍換個方向擋住他們的視線,把謝采青拽到跟前:“好不好看,喜不喜歡送花的人說了不算,我說的才算。送什麼花無所謂,我在乎的是送花的人好不好看,我喜……”

話到嘴邊,盛雍才猛地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喜歡上了謝采青。

愛情意識的覺醒,往往伴隨著懷疑與自我懷疑:我喜歡她,她會喜歡我嗎?我已經喜歡到可以表白了嗎?

我們的純情美少年穩紮穩打,顯然覺得還不可以,所以及時刹車閉了嘴。

彎彎繞繞,斷崖式地收尾,謝采青聽得有點蒙:“這花你還要不要?”

“要啊。”心跳七十邁,盛雍仍假裝泰然自若,接過花的一刹那,他終於忍不住,綻放出如向日葵般燦爛的笑容,“采青,國際象棋有意思嗎?”

謝采青:“不明覺厲。”

“沒騙我?你該不會比賽看到一半就跑出去買花了吧?”盛雍撇撇嘴,自圓其說的邏輯相當縝密,“你肯定沒想到我會速戰速決贏得這麼輕鬆,所以中途跑去買花,以為能趕得上看我奪冠。”

盛雍猜錯了,謝采青全神貫注看到了比賽最後,唯一錯過的,隻有他麵向鏡頭的那句唇語。

“你等了我多久?”謝采青沒解釋,笑著問。

“也就四……”要麵子趕緊打住,盛雍改口,“……四五分鍾吧。”

“咕咕咕。”

你看看你,撒謊都不考慮五髒廟的感受,露餡了吧。

“四分鍾和五分鍾相親相愛,又生了好幾個四五分鍾。”從睡醒到現在滴水未進,盛雍感到很心酸,“加起來我一共等了你四十分鍾,你怎麼補償我?”

謝采青過意不去:“我請你吃飯,冠軍。”

“我食量小,請吃飯我不劃算。對了,上回你還答應表演舞獅給我看……阿嚏!”盛雍精打細算翻舊賬,正說著話,打了一個噴嚏。

“怎麼了,你對花粉過敏嗎?”謝采青這才注意到他臉色難看,可他比賽時狀態太好,她就沒往其他方麵想。

盛雍吸吸鼻子,表情委屈,聲音低沉地說:“采青,我好像又生病了。”

都是昨晚頭發沒幹開夜車敞著窗鬧的,盛雍早上起來渾身酸軟,嗓子冒煙,喝不下水,肖映嵐送進房間的早餐也沒吃。換作以前意誌薄弱的盛雍,早宣布退賽,回家躺著養病了。今天不一樣,因為他給過謝采青必勝的承諾,就是用爬的,他也會爬進賽場。

他太難受強打不起精神,才會看起來像沒睡醒。半路拐進側門也是故意的,他突然頭暈不想被謝采青看見,得找一個地方緩一緩。中間休息,他感覺有點扛不住了,才給謝采青打電話,也不為什麼,聽聽她的聲音就好,像一劑強心針,讓他滿血複活。

盛雍確實弱,但他不是弱者,他是棋桌上百戰不殆的強者,是一位真正的騎士。

而走下棋桌,他隻想對喜歡的人示弱,但願,那個人也喜歡他。

病來如山倒,盛冠軍錯過了好兄弟辦的慶功宴,當天下午,他就喜提急性肺炎,掛急診在醫院走了一遭。因為討厭消毒水味,盛雍拒絕住院,回到半山別墅乖乖養病,照慣例叮囑關姨王叔,不準通知盛老爺子。

久病成醫,盛雍對自己的身體有數,該吃什麼藥輸什麼液,他能倒背如流。更神奇的是,他掐指一算,還能預估出痊愈的時間,誤差小於前後兩天。

所以即使病了,他也不太當回事。

關姨王叔更是訓練有素,常用的醫療器械和藥品,別墅裏也一樣不少。

兩夫妻配合默契,動作有條不紊,不過一會兒工夫,已經幫盛雍輸上液。

可謝采青不一樣。

她是和盛雍完全相反的另一個極端案例。她是金剛芭比體質,抵抗力強,極少生病,回回趕不上感冒病毒肆虐的流行趨勢。她隻打過預防針,唯一一次住院和輸液,就是因為輕微腦震蕩,必須留院觀察。

陪盛雍去醫院,她一張小臉藏不住擔憂和關切,也不多說話,隻寸步不離,幫不上什麼大忙,能跑跑腿也行。回到別墅,關姨王叔忙前忙後,她怕自己添亂,默默守在床邊,需要時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幫關姨遞棉簽,幫王叔推輸液架,幫盛雍掖被角。

待一切安排妥當,盛雍合眼睡去,三個人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此時,窗外已是夕陽西落,暮色靄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