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3 / 3)

“小白,我的小白。”

三疙瘩撲向“小白”的屍體嚎啕大哭,聲音像狼嚎一樣瘮人。那時候,狗娃第一次有了斷腸的感覺。

一眼瞥見這個女人,田倉健男就有些把持不住,很久沒有見過這樣動人的女人了。

是的,夏秋雪還不到三十歲。通常的日子她也收拾得整整齊齊,青絲盤頭,三五絡劉海齊眉。兩道細長柳葉彎眉下汪著永遠也不會幹涸的秋水。在她懵懂不省人事的時候,她就遭到過狂風暴雨的襲擊。她苦苦等了十年才過上心魄激蕩的日子,一把塵土,幾縷青絲,怎能遮掩那壓抑不住的風流?

田倉健男在這方麵見多識廣,但一見夏秋雪,還是被鎮在原地。隨即放一個能熏蔫十裏槐花的臭屁。

“喔——花姑娘,花姑娘。”

他操著用五年時間才學會的唯一一句中國話追了過去。

夏秋雪本能地往懷裏一摸。她感到自己的臉讓蠍子蜇了一下。

一個高個子鬼子插了進來,是芥川龍小隊長。

芥川龍拎過田倉健男,左右開弓打了十幾個耳光。手打木了,還在打。他不明白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的火。以前,這種事不是沒有發生過。他同田倉健男情同手足。他記得臨離本土的前兩天,田倉的母親專程找了他,老人喘著粗氣拉著他的手哀求著:“健男這孩子從小就好鬥,就把他托給你了。他的大哥在滿洲陣亡了,二哥又參加了空軍。你要幫助他,活著回來。”五年來,他一直記著老人的囑托。在武漢,他救了田倉三條命。在一次遭遇戰中,田倉健男又救了他一命。打完了,他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他不自覺地看了夏秋雪一眼。

“混蛋!”他對兩個日本兵吼道,“統統地回去!”

路上,田倉健男摸著熱疼的臉在心裏惡狠狠地發誓:“我一定要搞到她!”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行進中不許回頭。”芥川龍沒放過這回頭一眸。

田倉健男懵了,這幾耳光不能白挨,隻要她在煞莊,總有機會。

夏秋雪不知道他們說什麼,她從兩個日本人的眼裏知道:剪子不能離身了。她弄不清楚這是為誰準備的。反正都一樣,大不了往自己脖子上紮。她頓時感到孤單寂寞,恐怖的冷風陣陣襲來。這種孤獨深入骨髓,有力而且疼痛。這時她真希望大炳能早日完成那件驚天動地的壯舉,攜著她去闖蕩江湖,哪怕吃世上千般辛,萬般苦,她也不後悔。

沒過幾天,給養隊把食物、馬料都送來了。誰想有一天清晨,十幾匹軍馬開始比著拉稀,看誰拉得多,隻一天工夫,軍馬隻有呼吸的勁兒,站立都不穩。馬糞的臭氣在據點周圍縈繞。芥川龍領著田倉健男和趙隊長到馬圈查看,查了半天也不見可疑的東西。趙隊長的小眼一掃到馬槽,他就看到兩顆烏黑的珍珠一樣的東西。

“太君,這是巴豆,是一種瀉藥。”

芥川龍目光陰冷地說:“你,把村長叫來。”

梁村長一聽說村裏有人要毒死日本的軍馬,大熱天冷汗直冒。

“你的,三天治好,馬死了,我要燒掉全村的房子。”芥川龍不動聲色地威脅著,“村裏有醫生,是吧?”

梁村長諾諾連聲,回去對萬五爺一說,老人連連跺腳。

“這不是找死吧?下的啥毒藥?”

“不是毒藥,是巴豆。”

萬五爺拿起毛筆,把半旋墨在硯裏磨磨,拉起長袍的袖子,刷刷刷寫了一個藥方。

一劑藥灌下,軍馬稀屎頓止。煞莊和據點又進入一個平靜階段。但煞莊幾百張臉上從此再沒掛過一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