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王寨的能人便開始活動另外的心思。譬如白三嫂就在琢磨如何做通娘家侄女的工作,讓她心甘情願嫁給比她整整大十歲的九哥,爾後漸漸擁有部分窯場。做這種事,白三嫂沒有二哥方便了。二哥從陝西丹鳳帶回珍珍的當天晚上,就去找了九哥。
九哥說:“我是要娶女人,不娶女人,我也用不著拚死拚活幹。眼下不行,手頭沒有恁多活錢,這磚還隻能一窯一窯燒。再說,我還得把房子蓋起來。我想了想,金蓮怕是覺得跟著我沒啥指望才走的。可惜時間太短,沒法讓她相信我能讓她過上好日子。等上一年半載,她們看一看就會明白跟我過不吃虧的。”
靠嘴吃飯的二哥,自然不把九哥提出的問題當成困難,換上話題說:“老九,我知道你是心高氣傲的人,秀秀丟了你,金蓮也丟了你,那隻能說明她們有眼無珠。寨裏人說我坑了你,你花五千塊睡金蓮沒睡夠一個月,比過去包個青樓賣笑的還貴。事情是這個事情,可我知道你不恨我。金蓮比秀秀腰細比秀秀眼溫,有這兩點,我想你就不會恨我。”
九哥答道:“你說到哪裏去了,我沒恨過人的,咋就會恨了你呢?別人看的是我幹三年活隻和一個女人過了不到一個月,我卻想的是娶了比秀秀好的女人,娶一天也是娶過了。”
二哥說:“年歲不饒人,今年你周歲三十一了吧?”
九哥說:“三十一歲三個月零兩天半了。”
二哥說:“這年齡長在農村已不是好年齡。”
九哥說:“我知道,所以我要加緊幹。”
二哥說:“娶哪種女人,要靠緣分,不一定啥都準備停當了,娶的女人就好,你信不信?”
九哥無話。
二哥說:“白三嫂的侄女子小兒麻痹,左腿不好,還嫌你年齡大,又是二婚。說成了,怕也是兩頭不如意。你九哥並不是隻想隨便娶個女人,不知這話對不對?”
九哥說:“是白三嫂上杆子,我又沒答應她。”
二哥說:“這女子叫珍珍,陝西丹鳳的,二十歲,不比金蓮差。我在外聽說你包個窯場,尋摸四五天,才尋了這個珍珍。上次金蓮沒給你過多久,哥心裏也不是味。這回寨裏沒人知道,隻想讓你看看。珍珍是丹鳳城郊的女子,說是還上了半年高中,文化比你還深半年哩。你看看,看看也不壞你啥事。”
九哥就說:“看看就看看。”
於是就撕著夜幕,踩著高低不平的田埂往寨裏走。九哥回家的時候,協議達成了:九哥付給二哥兩千現金,再給二哥兩萬青磚起樓房。二哥送出門問一句:“人就是這麼個人,哥沒胡說吧?”
九哥在黑暗裏齜出一口白牙:“出啥事,我都認。”
二哥就叮嚀說:“珍珍性子烈,這事別張揚,你準備一下,後天晚上我送她去。”
珍珍的性子不是一般的烈。九哥等她睡醒了,要去動她,她就衝出裏屋要逃。二哥把門從外麵鎖了。珍珍就尋個木棒拿在手裏,盯著九哥說:“你不要過來,千萬不要過來,你好像是前天在高老二家喝酒的人。這是啥地方?”
九哥說:“我的家,當然也是你的家。”
珍珍歎一聲:“天哪,高老二不是采購員?”
九哥說:“二哥是個人販子,幹了七八年了,當營生,照理,他說是采購員也沒騙人。”
珍珍叫道:“是不是他把我賣給你了?”
九哥說:“話雖難聽,可是個實話。”
珍珍說:“你給他多少錢?”
九哥說:“兩千塊,外加兩萬塊磚。”
珍珍扔下木棒,撲通跪在地上說:“大哥——我求你別碰我。你放我回去,那錢我一定還你。”
九哥說:“都叫我九哥,你也叫吧。我的情況你可能都聽二哥說了。你嫁給我,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這一點你就放心吧。”
珍珍挪了挪:“我家裏有男人呀,你放我走吧,九哥。”
九哥長籲一口氣:“我咋能讓你明白我這個人哩?你也別騙我說你有男人。你不同意,我決不會碰你。你要是把我這個人看清了,還沒看上我,你想走,我決不攔你,這都怪二哥,我讓他先給你說的。你先別嫌這房子破,咱們很快就能蓋新的。告訴你吧,不是看你長得美,我還不娶你呢。你跪啥呢,站起來吧。”
珍珍哭著:“我真的有男人,還,還有個三月的女兒。我是生了氣才離家出走的。這該死的,一邊哄著我一邊在外打野食。我氣不過,就到縣城散心。遇到高老二,他說是采購員,又願帶我散心。我想他找野雞,我找采購員,扯得平。沒想高老二是個人販子,睡了我又把我賣給你。九哥,你就放我回家吧,家裏還有個吃奶娃哩。”
“這狗日的,”九哥頹唐地蹲在地上,“原來是存心騙我的錢呀,你想走就走吧。”
珍珍將信疑地看著九哥:“你真放我走?”
九哥說:“我要娶個一心一意跟我的女人,你又有男人又有娃,不是我要的女人。”
珍珍忙說:“我回去就把那兩千塊郵過來,你是好人,不能讓你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