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初放的一天裏,長生領回了一男一女。這件事情開始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有人在田裏說長生領回一個模樣很俊的大閨女,大多數人都不相信,說長生這種誰都不理的男人,想領回一隻漂亮的母狗,怕都很難。夜裏,從長生家裏傳出的一聲慘過一聲的叫喊,才讓人們相信長生真的領回一個女人。村長五叔帶人破門而入,長生正在一個披頭散發的姑娘身上壓著,脖子上掛著兩個血道道,小桌子上擺放著幾碟小菜,一瓶白酒已喝完了,一個嘴上剛長出茸毛的男娃癱軟在桌子下麵,衣襟上沾一片吐出的穢物。
村長五叔問一會兒,事情就清白了。長生在縣醫院附近閑逛的時候,認識了這姐弟倆,聽說姑娘要賣身救母,就謊稱自己是個養豬大戶,把姐弟倆領回了家。雙方商定:長生交出一萬元,弟弟帶錢回醫院,姐姐留下和長生過,第二天和長生一起去醫院。長生把弟弟灌醉後,把門一閂,要和姐姐上床。姑娘沒拿到錢,當然不幹。
村長五叔聽明後,甩了長生一耳光,咬著牙說:“長生呀長生,你把高王寨的麵子丟盡了!自打清朝起,高王寨沒出過一匪一盜,你是想當強奸犯呀你!”
長生雙手抱頭,不說話,蹲在一個黑影裏,熱心人白三嫂子早像老母雞一樣,把姑娘攬在懷裏,以手當梳捋姑娘黑亮的長發。姑娘抽泣著,引得白三嫂子身子直顫。白三嫂子和姑娘貼貼臉,騰出一隻手,指著長生罵著:“你也不尿泡尿照照,這樣的姑娘你配嗎?丟人,丟人!你還占個乘人之危,這可是壞良心呢!”
長生梗著脖子說:“我是個男人,我,我二年多沒挨過女人了,你們知道這有多苦。”
村長五叔喝道:“該好好治治你,把他捆起來,這閨女要告他,他也是個強奸未遂。”轉身問那姑娘:“閨女,你看送不送他公安局,隻要你作個證,就能判他個一二年。”
我們都打心眼裏佩服村長五叔的精明,明明是要救長生,卻要做出責罰的樣子,怪不得他能當村長。姑娘又哭了:“賣身救母就夠難聽了,我不告他強奸未遂,這叫我以後咋活人呀,啊嗚——我可憐的媽呀,我沒法救你呀——”
白三嫂子勸說:“閨女,你可別想著一隻老鼠壞鍋湯,高王寨幾百年就出這個爛貨,竟叫你碰上了。走,你和你弟弟到我家住一晚。你媽的病,咱們再想想辦法。”
聽口音,這姐弟倆是本縣人,說的那個村子,寨裏二十幾年前有人上山砍柴也到過。三說兩說,就說到了九哥。寨子裏的情況是:家境好的不缺女人,缺女人的根本拿不出這筆錢,隻有九哥既缺女人又能拿出這筆錢,或許九哥真有老夫少妻的命,何況九哥隻比這個叫桂雲的姑娘大16歲。這個時候,我們誰也沒想到這又是個圈套。
村長五叔派人去叫九哥。九哥一聽姑娘隻有二十二,連連擺手:“不可能,不能再做這種事了。”五叔親自去把九哥叫了起來。
村長五叔說:“男人女人的事,講個緣分。你就認定等你掙大錢後有個好女人在等你?”
九哥說:“我沒這樣想,我隻是覺得不合適。”
村長五叔說:“這種情況,打燈籠都難找,你是救她家於水火。人也不錯,眉清目秀。”
九哥說:“修河堤用了錢,又交兩千磚機定錢,就剩一萬大一點,拿去救人,磚場就得停。”
村長五叔說:“你救人你也得人,你不是說開磚場為的就是娶好女人嗎?先結婚後戀愛不也中,你咋恁強!”
九哥說:“不是強,是吃虧吃多了。”
村長五叔說:“噢,我們大半夜不睡瞌睡是為啥?熱臉親你涼屁股呀?白三嫂子已把你的情況給人家說了,人家沒大意見,還怕你走南闖北眼長腦門上。叫你去看看人,左一趟右一趟請,你屁股有八千斤呀你。”
九哥就說:“看看就看看。”
九哥去白三嫂家,仔仔細細問了有關情況,姑娘對答如流。沒想九哥又問一句:“能不能看看你的身份證?”桂雲掏出自己的身份證遞給九哥,“我弟弟桂林才十七,沒到辦身份證的年齡。”當天夜裏,九哥沒說自己願不願意。
第二天一大早,九哥就到了白三嫂家,提出要和桂雲姐弟去縣醫院看看桂雲的媽。
我們十分理解九哥的謹慎小心。一年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一萬塊不是個小數目,還是謹慎小心點好。
第三天,九哥把一萬塊錢交給桂林,當天晚上就和桂雲成親了。九哥新婚第二天深夜,兩個警察去了九哥家,沒費什麼周折就把桂雲帶走了。警察說九哥和桂雲非法同居,並要九哥一周內交出一千元罰款,補辦結婚證。
村長五叔趕到時,兩個警察已經把桂雲帶出了寨子。五叔說,是縣局的人還是鄉派出所的人。九哥說這是第二次和警察打交道,也沒敢問是哪裏的。五叔就說你真糊塗,不問清楚到哪裏領人,破點財也好,這就能催促把結婚證辦下來,有個法律保證,省得桂雲生外心。九哥說我啥都不怕就怕帶槍的官,五叔你說咋辦就咋辦吧。五叔說騎自行車的警察怕不是縣局的,明天我以村裏的名義開個證明和你一起去鄉派出所解釋解釋,能少罰點就少罰點,如今這整法不對,啥都能罰款,我一個村長主的婚竟也算非法同居,那還要村這一級政府幹毬用。
派出所所長聽了村長和九哥的講述,一板一眼說:“第一,他們根本不是公安幹警,理由如下:沒有向你們亮出證件;不會騎自行車,鄉裏夠窮了吧,我們總還有一輛兩輪摩托一輛三輪摩托辦案用,縣局就不用說了。第二,農村沒結婚證非法同居的事,公安係統從來就沒管過,也管不過來,我們所隻有四個人,全鄉四萬多人,一萬多戶,能管嗎?第三,罰款不會這麼多,賣淫嫖娼,最高罰款不過五千,鬼混最高罰款隻有五百,未婚同居最高罰款隻有兩百,這都有據可查,沒結婚證最多隻能算鬼混,公安幹警不可能說出罰款一千。”
村長五叔和九哥聽得冷汗直冒,異口同聲問道:“不是公安,那這是咋回事?”
所長做個手勢:“別打岔別打岔,我正在思考。我第一個判斷,這是一起計劃周密的詐騙案,而且有內線,理由如下:第一,這種類似的案子,大城市曾出現很多,詐騙對象是外國人,也是用女人當誘餌,也要冒充公安幹警:第二,那女子的身份證很可能是假造的,這個問題很好證實,能用假身份證,可見是有計劃的;第三,高九哥出外打工帶回一萬多塊錢,那女的和兩個假公安可能知道這件事,高九哥娶妻心切,又帶回一筆錢,是很好的詐騙對象,內線外線一勾結,就做成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