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骷髏起(1 / 3)

披星戴月地忙了十幾天,喬家寨水庫的形象終於在溫三和心裏樹立了起來。

喬家寨水庫修好了,蓄起水來,樣子會像金子荷那總在溫三和眼前晃動的渾圓的屁股。這是鄭技術員的說法。鄭技術員難得有開玩笑的時候,之所以這樣說,也是因為溫三和時常用不同尋常的眼光看著金子荷。

說這些話時,溫三和緊挨著鄭技術員,站在一大一小兩道山穀夾著的那座名叫女兒尖的小山上。如果從學校打鍾的王老頭看守的那個水準點,一路送來的水準高度是正確,腳下這塊像女人奶頭一樣裸露出來的岩石,海拔高度應該是690.37米。金子荷站在鄭技術員另一邊。一起站在女兒尖山頂上的還有兩個從喬家寨小學臨時抽來的教師。女兒尖是由兩座圓乎乎山頭組成的自成一體的山嶺,隻有一道小山岡與喬家寨右側山脈相連。鄭技術員不顧金子荷的害羞,當著她的麵,非要那兩個小學老師說清楚,為什麼這山要叫女兒尖。小學老師更不怕,他們嬉皮笑臉地打量著金子荷,說這座山名的來曆,隻有金子荷最熟悉。金子荷紅著臉,暗暗地使勁,想將自己高聳的胸脯縮回去。幾個男人快活地將金子荷挑逗一番後,一個個來了激情,恰似桃花的臉龐上,一團團的笑容可捧可掬。

隔著一塊田畈與女兒尖遙遙相對,並高高在上的正是喬家寨。喬家寨是這一帶山麓的最高峰。它伸出兩道山脈,將眼前的小小盆地環抱起來。喬俊一在一九六四年冬天帶人修的小水庫就坐落在盆地的最下沿。在溫三和的眼裏,那座水庫小得可憐,的確不能體現喬家寨人戰天鬥地的英雄氣概和鐵人精神。即將開始的工程先將那座小小的大壩加高三十米,然後再在連接女兒尖和從喬家寨主峰右側山脈的那道小山梁上築起一道十來米高的副壩。完工後的大壩壩頂海拔高度正好是690.00米。

大家在山頂上等了一陣,喬俊一才如約趕來。“昨晚洪書記給我打電話,通報全國各地學大寨的最新進展後,我覺得先前考慮的方案步子太小,還沒開工就已經落在別人後麵了。所以我決定,喬家寨水庫必須這樣修才行。”喬俊一將手臂斬釘截鐵地向下一揮,像是要將連接女兒尖與喬家寨的那道小山梁摳起來。

實際上,喬俊一就是這樣想的。在喬俊一的新方案中,大壩沒有改變,副壩卻要向下移到與大壩在平麵上連成一線的地方。再挖掉連接女兒尖與喬家寨山脈的那道小山梁,擴大水庫庫容。與此同時,還要移走擋在大壩下方的女兒尖的第二個山頭,增加大壩的可看度和壯觀性。要達到這個目的,還必須將夾在大壩與副壩之間的女兒尖的第一個山頭,修整得和壩身一模一樣,讓大壩、副壩和女兒尖變得渾然一體,看上去隻有一座大壩。

這種近乎浪漫的構想說得溫三和心裏怦怦直跳。金子荷也因為興奮而兩頰通紅。她搶在溫三和前麵叫了一聲好。喬俊一直盯盯地看著鄭技術員,對溫三和他們的表情毫不在意。

鄭技術員將喬俊一指過的地方反複看了幾遍才說:“這樣一來,工程量要增加很多,年底以前無法完工。”

喬俊一抬起右腳將地上的一塊小石頭踢起來,蹦蹦跳跳地滾到山下。“我曉得你會這樣說。你還有什麼想法?”

見喬俊一不高興,鄭技術員趕緊說:“想法是喬書記的,我們隻在技術問題上給你當參謀。”

喬俊一像是更不高興了,他說:“我相信毛主席說的話,卑賤者最聰明,高貴者最愚蠢。”

溫三和正在聽喬俊一和鄭技術員說話,坐在草地上的金子荷將一顆小石子扔到他麵前,並朝山下使了一個眼色。溫三和扭頭一看,那條盤山的機耕路上,出現一輛坐滿人的手扶拖拉機。

手扶拖拉機冒了許多濃濃的黑煙後,才吃力地爬到小水庫的壩頂上。溫三和沒有想到,跟在年知廣和意蜂後麵,第三個從拖拉機上跳下的人竟是宛玉。

溫三和高興地叫了一聲,還沒等來宛玉的回答,喬俊一也朝著年知廣叫起來。

聽到叫聲,年知廣和意蜂離開拖拉機向女兒尖走來。宛玉沒有跟著年知廣往山上走,站在原地朝溫三和揮了幾下手後,便開始同別的人一道,將卸下來的東西,往山坡上的一處房子裏搬。

大家一見麵,喬俊一就說起關於水庫大壩的新構想,還要年知廣當場表態支持。

年知廣支吾幾下,突然扭頭對意蜂說:“你把自己在拖拉機上形容水庫的話再對喬書記說一說。”

意蜂衝著金子荷怪笑幾聲後才開口說:“其實這話不是我發明的,別人告訴我時,說是這話是水電局劉局長說的,我隻是將它發揮了一下。”

喬俊一有些不耐煩了,他說:“意蜂,你有屁就放,別這麼囉嗦!”

意蜂笑著說:“這種屁不臭,但是很騷。凡是人修的水庫隻有兩種,壩址選得不好的水庫,修起來後像女人屁股,中看不中用。反過來,壩址選得好的水庫,一旦修起來,就像女人那東西,別看口子小,隻能放進二兩尿肉,裏麵卻是大得可以裝下胖小子的子宮。雖然不好看,用起來卻是再好不過。”

說完這些話,意蜂的臉上盡是淫意。

喬俊一一點也不開心,他冷冷地問意蜂:“照你的意思,我要修的這座水庫是女人屁股,還是女人子宮?”

意蜂沒想到喬俊一會對自己的話不滿意,怔了怔才說:“這話也不一定對,還要看每個人的愛好,有人喜歡女人屁股,有人喜歡女人子宮。一句話,隻要自己愛的東西,就是最好的。”

一直沒做聲的鄭技術員這時開口說:“不管什麼事物,都要因地製宜。昨天,喬書記帶著我們在喬家寨轉了一整天,能修水庫的地方也就是女兒尖這裏。”

聽到這話,喬俊一立即開心地哈哈大笑起來。他說:“小鄭的想法本來不是我的想法。不過,經他這一說,倒真的像是歪打正著,挺符合我的想法了。”

正在高興之際,喬俊一發現金子荷的臉無緣無故地紅了起來。他將手向身後一指:“一定是王勝來了。”

王勝果然來了。

得知喬俊一的新構想後,王勝連連叫好,說自己百分之百地支持這個方案。還說回頭要向洪書記彙報,讓洪書記通知拍新聞電影的牛攝影師,讓他們早點帶上攝影機來,將還沒有搬走的女兒尖拍攝下來,與以後修好的大壩作個比較,更有教育意義。

站在女兒尖上的王勝心腸比鐵還硬,一眼也不看金子荷。

王勝他們要去對麵山坡上的那所磚瓦房屋。從今天起,那裏就是工程指揮部了。過兩天,等年知廣和意蜂他們將裏麵的東西安頓好後,溫三和與鄭技術員也搬去與其同住。

五個人忙了一整天,終於將大壩的縱向斷麵圖與橫向斷麵圖測了出來。

天黑後,金子荷忽然靠近溫三和,開口就說自己覺得有點冷。兩個小學教師見了,忍不住說,天下女人全一樣,白天脾氣再大,一到天黑就開始想男人。金子荷沒有理睬他們,她要溫三和同鄭技術員說說,讓自己也去大隊部,晚上就住在那裏,她可以幫忙整理資料。

金子荷小聲說:“我不想住在王勝家裏。我怕王勝回到家裏,要在我麵前亂來。”

溫三和不解地問:“既然怕他,那你為什麼還要到他家來?”

金子荷傷感地回答:“你是幹部子弟,理解不了我們這樣的人。”

金子荷越來越低的聲音,將溫三和的心打動了。

他緊走幾步,將金子荷的要求對鄭技術員說了一遍。

鄭技術員問也不問就說,隻要金子荷願意,就讓她去好了,他會找一些事給她做的。

路過王勝家時,正碰上王勝的媽媽站在門口往山上張望。得知金子荷晚上必須去大隊部幫忙設計圖紙,王勝的媽媽十分惋惜:金子荷與王勝好久沒有一起回家,好不容易有了個團圓機會,沒想到又被討厭的水庫拆散了。金子荷進屋將自己的黃挎包拎了出來,臨走時,還挺客氣地衝著王勝的媽媽叫了一聲媽。小學教師已經回家去了,走在路上的隻有三個人。

鄭技術員有意拉開一段距離,讓溫三和大膽與金子荷說話。

金子荷說:“我早就曉得,宛玉一到廣播站,王勝就開始單相思。如果宛玉不是軍婚,他早就將我甩了。”

溫三和說:“王勝不會拿政治前途瞎冒險。”

金子荷說:“冒不冒險我不清楚,但是,他們最終是要搞到一起的。”

聽著這話,溫三和心裏非常難過。他將嗓門提高了一些:“你這樣說,是不是有些利令智昏!”

金子荷平靜地說:“別著急,我還有你更不相信的話要說。我這樣說是有根據的。從前王勝見了我就躲,可最近兩次,他見到我時,隻要一有機會他就想脫我的褲子。我沒有服從,他也不生氣。倪老師同你講過普希金是怎樣死的沒有?”

溫三和在黑暗中搖搖頭。有關普希金的話題,除了詩以外,倪老師從來沒有再說過其他的。金子荷自然而然地將男女性交與普希金的詩結合在一起說,讓溫三和感受到一種空前的刺激。

提起普希金,金子荷的聲音禁不住有些顫抖。她說:“普希金太愛一個女人了,所以不管那個女人對他做了什麼,也不肯傷害她,為了發泄心裏憋著的種種欲火,才選擇那個他根本就瞧不起的人進行決鬥。王勝也瞧不起我,他想同我上床,是因為想同宛玉上床的願望不能實現。他不敢在宛玉麵前為所欲為,卻敢放肆地對待我。不過這樣一來,我也能及時了解自己的處境。隻要他對我還有邪念,就說明宛玉還沒有上他的鉤。”

也許是因為二人之間頭一次說得這樣深入,回到大隊部,從野外轉入到屋內後,金子荷和溫三和都有些不好意思。鄭技術員不管這些,他將溫三和叫到一邊,小聲吩咐一通。晚飯剛吃完,溫三和便按鄭技術員所說的,裝做肚子疼得不得了。金子荷不知其中奧秘,上前替他把過脈,又看了舌苔上的顏色,然後很有把握地說,可能是受了風寒,吃點藿香正氣丸就行。

喬會計找了一把椅子搭腳,衝著掛在牆壁上的廣播喇叭,大聲叫著大隊赤腳醫生的名字。片刻之後,一個女人就在廣播喇叭裏答應說:“段虎兒不在家,三小隊的有個人得了餓病,他去了還沒回。”喬會計又衝著喇叭說:“三小隊的誰看到了段虎兒?段虎兒還在不在你們那裏?”不到半分鍾,廣播喇叭裏又有回答:“段虎兒剛走,安徽那邊有個女人難產,他被叫去接生。”喬會計不高興地衝著廣播喇叭大聲地說:“段虎兒太無組織無紀律了。段虎兒家裏的人聽著,你們趕快找些藿香正氣丸送到大隊部來!”

喬會計剛從椅子上下來,廣播喇叭裏就響起喬俊一的問話:“誰病了?”喬會計趕緊回到椅子上,衝著廣播喇叭將溫三和的情況說了一遍。喬俊一說:“段虎兒家離大隊部的路有些遠,如果是在發腸痧,走這段路的時間會要人命的。”喬俊一在廣播裏麵大聲問那些離大隊部最近的人家,有誰患過要吃藿香正氣丸的病,如果有吃剩下的藥,就趕緊送到大隊部。

時間不長,就有一個女人敲開大隊部的門,送來半瓶藿香正氣丸。喬會計正在倒水,打算給溫三和喂藥時,喬俊一的聲音又在廣播喇叭裏響了起來:“我想了半天,還是覺得狗日的段虎兒,跑到安徽去替人接生,有動機問題。安徽那邊一直沒有學大寨,不肯聽毛主席的話搞以糧為綱,將好田好地都用來種芝麻花生葵花籽和黃豆,還用這些東西來引誘喬家寨的人。段虎兒去替安徽人接生是虛,趁機撈一把資本主義的稻草是真。”喬俊一在廣播裏點了幾個人的名,要他們馬上隨喬會計一道,守住喬家寨與安徽交界處的小路,等段虎兒返回時,將其現場捉住。說完這些,喬俊一的聲音變得更嚴厲起來,他警告包括段虎兒家裏人在內的所有人,不許向段虎兒報信。

喬會計按照喬俊一的吩咐出門去堵段虎兒的歸家之路後,鄭技術員一直愣在那裏。直到溫三和第二次提醒,鄭技術員才拿起大隊部的電話機,先通過區裏的總機,再通過縣裏的總機,要通縣水電局劉局長電話。鄭技術員與劉局長通話時的聲音很低。有一次,鄭技術員說話的聲音稍稍大一些,被金子荷聽出一些通話的內容。金子荷將鄭技術員說的話告訴溫三和時,溫三和認為是她聽走了樣。溫三和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鄭技術員會說,隻要他溫三和呆在喬家寨水庫工地,就能夠確保水庫大壩一百年不出事故。

麵對再三起誓,說自己沒有聽錯的金子荷,溫三和也跟著起誓。

溫三和說:“這樣的話永遠也不可能從鄭技術員嘴裏冒出來。”

溫三和還說:“就算是意蜂,也不會說這種無知到極點的話。”

金子荷爭不過溫三和,索性不說了,轉而要用自己在縣裏培訓時學到的辦法替他治肚子疼。

剛開始,金子荷讓溫三和坐在床沿上,將兩條腿輪流放在床前的椅子上,挽起褲腿,將足三裏穴露出來,讓她輕輕重重地按壓一陣。溫三和受不了那種少有的脹痛,就說自己的肚子已經不疼了。說完這話後,他又後悔起來:盡管有種種的不舒服,溫三和還是很喜歡在沒有任何東西的阻隔下,體會金子荷那雙溫軟的小手。好在金子荷沒聽溫三和的,按完足三裏後,又讓他趴到床上,撩起衣服。溫三和頭一回聽說,後背上有一對穴位叫胃俞。金子荷的手剛剛落到他的背上,一股如同溫水一樣的液體便在全身舒暢地流動起來,並且很快就歸結到小腹上,引起那種他在渴望宛玉時總也無法控製的勃動。溫三和眯起眼睛看著金子荷。金子荷也在眯著眼睛,臉上的神情也像是在體會著某種愜意。又過了一會,隨著喉嚨裏開始發緊,溫三和猛地翻身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