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三和在台下聽得心裏冒火,他從人群裏鑽出來,繞到主席台的底幕後麵,正要往台上跳,坐在三用機後麵的宛玉搶先一步,將他拉到一邊,要他多多冷靜一下。
宛玉說:“我曉得你對倪老師有很深的感情,但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
溫三和不聽宛玉的,他說:“我要上台去反駁王老頭的胡說八道!”
溫三和拚命地想將自己的手從宛玉的手裏掙出來。眼看著就要得逞時,宛玉出乎意料地一使勁,將溫三和的雙手按到自己的胸脯上。正在冒火的溫三和一下子愣住了。底幕後麵沒有別人,宛玉飛快地解開棉衣上麵的兩粒扣子,撩開厚厚的棉衣,將一對高挺的乳房送到溫三和的麵前。
“你摸摸,摸一下你就會冷靜下來。”
見溫三和站著不動,宛玉不停地催促。
“快摸摸吧,我曉得你一直在想。隻要你不做苕事,往後什麼時候我都會讓你摸。”
宛玉每說一句話,那對乳房就會跟著聲音的節奏,抒情地跳動著。透過隔著台前台後的底幕,可以看到主席台上有個人影站起來了。溫三和下意識地跟著動了一下,胯間那塊被包皮出賣的嫩肉,敏感地做出了反應。溫三和身心一動,那雙失去控製的手,將宛玉的雙乳結結實實地抓住了。讓溫三和總也想象不夠的乳房,終於在自己的手心裏輕輕地蠕動起來,就像夏季裏雙手掬起一捧清涼的井水,心中的烈火頓時平息下去。隔著一層毛衣,兩隻乳房像兩朵天邊的雲,若重若輕,若柔若挺。幕布前麵的人影越來越近了,溫三和有些不舍地鬆開自己的雙手。
宛玉轉身回到三用機旁,若無其事地坐在那裏。
從幕前走出來的是喬俊一。喬俊一繞到幕布後麵,看也不看四周,解開褲子前麵的便門,嘩嘩地撒了一大攤尿。撒完尿的喬俊一衝著溫三和笑了笑。
喬俊一說:“不是我要抓你的老師,是王勝要抓的。”
喬俊一又說:“這也怪金子荷。金子荷在學校讀書時,經常幫倪老師洗衣服,卻從沒給王勝洗過衣服。”
喬俊一繼續說:“不過,這也是革命鬥爭的需要,等這水庫修好了,我可以去縣公安局將倪老師保出來。”
說完話,喬俊一又回到台前坐下。
喬俊一的話給了溫三和許多膽量。他從側麵一躍而上,緊挨著宛玉坐在那條長凳上。坐在主席台正中的王勝朝這邊看了一眼,溫三和故意趁他往這邊看時,將宛玉的手緊緊地抓在自己的手裏。
在王老頭之後發言批判倪老師的竟是老白。
老白一出現在主席台上,溫三和就在心裏喊出一聲:以老白過去對倪老師的了解,倪老師這下可慘了!老白到底是知青,發的言的確很有水平。他用武漢話,將批判稿念得很有感染力。引得台下的民工自發地一陣接一陣地喊著打倒倪老師的口號。老白揭發說,倪老師不僅在表麵上同情那個被槍斃的知青丁克思,暗地裏與丁克思是一丘之貉,甚至還鼓動他參加丁克思組織的反革命活動。老白說,有這種關係作前提,丁克思被捕之前,肯定會將自己的反動文章交給倪老師保存。然而,倪老師一直對抗調查,拒不交出這些反動文章。
老白的話,讓溫三和情不自禁地想起藏在家裏的那包東西。
偏偏在這個時候,李胖子撩了一下衣服,露出吊在腰間的手槍和手銬。
溫三和不敢再看下去,也不敢再聽下去,他將宛玉的手抓得更緊了。宛玉沒有回頭,臉上也沒有出現與誓師大會無關的任何表情。但在桌子底下,溫三和感覺到她的另一隻手已經越過胸脯伸出來,來回撫摸著自己的大腿。摸了幾下,幾個手指就隔著衣服碰上夜時才露出來的那段嫩肉。溫三和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陣。宛玉撫摸的過程很長,每隔一陣,總會有手指碰上那段嫩肉。在不斷的抽搐中,溫三和將台上批判者和被批判者全忘了,他抬起雙眼遙望著天空,心裏隻渴望著宛玉手指對那段嫩肉的觸摸永不結束。天空很藍。在最藍的深處有很多的白雲。在白雲深處是宛玉美麗的乳房。溫三和眯著雙眼,想象著自己美麗的把握。因為這種把握,宛玉的乳房同這些白雲一樣多彩多姿。溫三和心裏越來越幹渴,他開始主動調動那段嫩肉去迎合宛玉的手指,他需要更多的抽搐給自己帶來快感。在頻繁的碰撞中,溫三和身子抽搐的頻率加快了。突然之間,整個下身就像熾熱的恒星行將滅亡時那樣劇烈收縮起來。溫三和覺得自己正在變成一顆白矮星。就在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燃燒時,一股熱流從體內噴射而出。
溫三和無法自控地叫了一聲,那隻緊握著的手,一下子失去了力量,不得不放棄了宛玉。
包括老白在內,台上的人同時扭頭看了溫三和一眼。
意蜂也看了溫三和一眼,看過之後他迅速地揮拳帶頭呼口號。
溫三和也跟著意蜂喊了起來。喊過了,他還不知道那口號是要打倒倪老師,讓倪老師遺臭萬年。
老白發言完後,沒有從溫三和身邊走下台。他本來打算往這邊走。腳步移了幾下後,老白突然來了個急轉彎,從台的另一邊下去了。溫三和也沒有心思想老白。他用一種想法就將老白概括了:老白一定是再也無法在知青點上熬下去了。老白要想最終實現這些理想必須當上積極分子。溫三和一直在體會著兩腿間那些涎乎乎的東西,不管是熱的時候,還是變涼了,他都覺得自己應該好好珍惜。
不知什麼時候,縣公安局的李胖子走到麥克風前,厲聲宣讀對倪老師的逮捕令。
倪老師被李胖子戴上手銬時,正好有機會衝著溫三和笑了一下。倪老師被李胖子接管後,意蜂沒有事做,便拚命地站在台角帶頭呼口號。台下的人都很興奮,不管三七二十一,隻要意蜂喊什麼,他們就跟著喊什麼。台上台下一片混亂時,宛玉才有機會扭頭同溫三和說話。宛玉沒有問溫三和為什麼要叫那一聲。她隻告訴溫三和,就在他發出那一聲叫之前,老白正好在揭發倪老師,說倪老師道德品質敗壞,在大學裏讀書時就同女同學亂搞兩性關係,被分配到區中學教書後,又在暗地裏勾搭女學生。溫三和哪裏會相信。哪怕老白說,這是倪老師有一次喝醉酒之後親口對他說的。哪怕老白說,倪老師沒喝酒時,也曾幾次對他說,山裏的女孩子雖然土氣,卻比城裏女孩子純潔純粹。溫三和就是不相信。宛玉沒辦法說服溫三和,她隻好再往下說,溫三和的那聲叫喊,無論是早了還是晚了,都要出問題。
宛玉說:“因為我們運氣好,這一聲叫喊反而渲染了大會的氣氛。”
溫三和很高興宛玉在這種時候用上了我們二字。倪老師被李胖子和馬指導員押走時,他已經在想,應該選擇一個時機,將自己在主席台上爆發的原因告訴宛玉。
溫三和沒有去看倪老師被押走時的樣子。工地上的民工像潮水一樣擁向那輛停在大壩頂端的吉普車。他們拚命往前擠,惟恐錯過親眼看看不鏽鋼手銬是什麼樣子的機會。吉普車在人潮裏緩慢地行駛著。工地上的情景比縣裏槍斃女知青丁克思還熱鬧。那些擠不到近處的人,竟然跑到主席台上,踮著腳向遠處看,還不滿地衝著王勝說,不應該讓倪老師坐吉普車,應該就地槍斃了,埋在大壩上,讓他們少挑幾擔土。
天慢慢地黑了下來,工地上的人都走光了。溫三和才想起,一整天沒有見著年知廣。正要往回走,年知廣戴著一頂絨帽從山坡上下來,順著主壩的核心牆,慢慢地走,慢慢地看。溫三和迎上去一問,才知道年知廣發燒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工地上的風很大,溫三和要年知廣回去,有自己在這兒,他不用擔心核心牆的質量問題。年知廣沒有理睬,他繼續走著,翻過女兒尖,來到副壩。跟在後麵的溫三和,發現年知廣腳步的抬起與放下都很有力,一點也不像生過病的樣子。他疑惑地設想,年知廣是不是想回避誓師大會上逮捕倪老師的情景。溫三和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心裏不由得多了些對年知廣的好感。
走在前麵的年知廣,幾次低下頭去打量標在山坡岩石上的壩體高度。溫三和明白他的想法後,主動告訴他,主壩核心牆和副壩核心牆的進度今天已同步了,都是淨高二十米。
年知廣的樣子像是不想做聲,可不知為什麼,溫三和聽到他從心裏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
“我覺得他們不應該抓倪老師,那個水準點就算是有人蓄意破壞,也不會影響喬家寨水庫的建設。”溫三和試探著說了一句。
“這是技術問題,批判倪老師之前,他們應該問問鄭技術員。鄭技術員不在,我也可以回答。”見年知廣不做聲,溫三和補充了一句。
年知廣的嘴唇終於動了幾下,溫三和趕緊豎起耳朵等著聽他的說法。
“你怎麼不回家去看看?上山都兩個月了,明天你就回家去吧。要是碰見你父親,有些事情還可以問問他。”年知廣說完這話後,繼續想著自己的心事。
轉完一圈之後,年知廣開始往回走。溫三和跟著年知廣剛走到指揮部門外,就看到意蜂又在為那前次加餐的事,與宛玉爭吵。溫三和抓住進門之前的那一點時間,將意蜂先前與宛玉爭吵時,透露出他有可能進區委的事,說給年知廣聽了。這一次年知廣終於愣了愣,然後回過頭來探詢地望著溫三和。溫三和沒有胡編亂造,他肯定地與年知廣對視著。
“這麼說來,王勝是想讓意蜂當武裝部長了。”年知廣對自己說了一句。眼看著一雙腿已經進門了,他才對溫三和說:“真的,你回去一趟吧。我是老水利,技術上的事我懂。”
不待溫三和做出決定,年知廣就進屋了。
年知廣一露麵,意蜂吵得更凶了。
意蜂甚至說:“指揮部裏有一股邪氣,王勝派我來,就是鎮邪的。”
年知廣不聲不響地走到意蜂麵前,突然一揮手將擺在屋子正中間的桌子,狠狠拍了一下,並厲聲質問意蜂:“你要對自己說的話負責。王勝是不是真的說過這話?他還沒走,今晚陪著牛攝影師住在大隊部裏。我們可以去當麵問清楚。”
年知廣一發脾氣,意蜂就軟了。他說:“王書記沒有說這話,是我一著急瞎編的。”
年知廣及時給了意蜂一個下台的梯子。他說:“這就對了。王勝既然派我在這裏代表他,就表明他對我的信任。你這樣說是要出問題的。夥食的事,你也不要爭了,下次加餐時,大家讓你先在吊鍋裏多撈一些肉吃吃就是。”
年知廣的話讓眼角噙滿淚花的宛玉忍不住笑起來。
見大家都在寒磣自己,意蜂將頭扭向溫三和。“那個姓倪的要我將這詩稿還給你,他沒辦法幫你的忙了。”
意蜂將詩稿遞過來時,溫三和故意不接。“什麼姓倪的?我不曉得有個姓倪的。我也沒有托姓倪的做過什麼事!”
意蜂說:“你是真忘了還是假忘了?剛剛開大會逮捕的那人不就是姓倪嗎,你怎麼——”
意蜂的話是被年知廣打斷的。年知廣說:“天下姓倪的多得很,你為什麼不直接說倪老師哩!學校老師中隻有一個姓倪的,你一說倪老師,不曉得倪老師的人也曉得倪老師是誰了!”
溫三和覺得年知廣的話很解氣,他劈手接過詩稿時說:“你連倪老師是我的老師都說不清楚,還想當區委委員。區委委員可是要上台作報告,專耍嘴皮子的!”
意蜂訕笑地對溫三和說:“你還可以為那個當知青的老白寫一首詩,名字就叫《有種人很狗屎》。”
溫三和冷冷地回答:“真要寫這樣的詩,我得在後麵注上,感謝意蜂同誌給了我關於狗屎的靈感。”
意蜂跟著大家一起笑得很開心,一點也不生溫三和的氣。
吃過晚飯,指揮部的人便輪流洗臉洗腳。
天氣越來越冷,先洗的人,將洗腳水一倒便鑽進被窩裏睡覺,哪怕睡不著,也要在被窩裏待著。溫三和沒有像以前那樣搶在頭幾批洗,他借口讓別人先洗,跑到宛玉的屋裏,坐在王勝曾經坐過的地方,一邊看著宛玉,一邊與她說著話。碰到外麵沒動靜,溫三和便伸出手在宛玉的身上或手上輕輕地撫摸一下。宛玉真的沒有拒絕,每一次撫摸,都會得到她深情的回應。雖然都這樣了,宛玉仍舊不喜歡溫三和說他愛她。宛玉對這幾個字非常敏感,不管溫三和想了多少辦法,想對她說出這幾個字,宛玉都能提前察覺,隻要溫三和一張開嘴想說這幾個字時,她就會收起臉上的笑容,將手指放在嘴唇上,發出亦重亦輕的噓聲。溫三和曾在武漢知青那裏看到過這個動作,他們做這個動作也挺有味道,隻是不能和宛玉相比。宛玉將手指放在嘴唇上時,有一種普希金詩歌的感覺,從她身上漫出來。溫三和喜歡宛玉這樣做,如果不是婉拒,他會更加喜歡。
趁著門口沒有動靜,溫三和問:“你為什麼不讓我說出來?”
宛玉狡黠地說:“我不讓你說什麼啦?”
溫三和說:“你不讓我說我愛你!”
宛玉更狡黠地說:“你看看,你不是說出來了嗎!”
溫三和說:“這樣說不行。這樣說沒有帶感情。”
宛玉認真起來了。她說:“你現在還挑不起這個擔子。就說幾樣吧!我喜歡金子荷穿的那件藍的卡上衣,你咬咬牙還算能買得起。可我還喜歡你媽媽戴的梅花手表。就算你能夠再咬牙,可你上哪兒去買哩,你得有過硬的麵子,才有人幫你開後門。”
溫三和不願意見到宛玉也像其他女人一樣,他將從倪老師那裏學來的幾句普希金的詩背誦了一遍。宛玉平靜地聽著,一點也不打擾溫三和。還給溫三和留下一段空閑時間,讓普希金的詩句,在山坳中的屋子裏回旋幾次。等到普希金的詩已經在他倆之間回旋夠了,宛玉才開口說話。
“剛到廣播站時,我還想辦法找過普希金的詩。”宛玉沒有再往下說。
“一定是王勝將你纏成這個樣了。”溫三和總也忘不了最主要的問題。
“這事怪不得王勝。上麵三天兩頭往下發文件,說是要將我這樣的臨時工清退回原籍。年知廣昨天還通知我,說是又來文件了,這一次可能要一刀切,再優秀的人也不讓留。他讓我早做思想準備。”宛玉看著窗外說,“說不定哪天我一咬牙,就和王勝結婚了。”
“這不可能,你是軍婚,是‘一六〇五’,王勝一碰你政治生命就完了。”
“你不要傷心,我是有可能和王勝結婚的。”
“你嫁給王勝我怎麼會傷心哩,你若是嫁給意蜂,我才會傷心。”
溫三和正在故作瀟灑,年知廣在門外重重地咳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