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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著滿地的霜花往工地上走時,溫三和還在想,這幾天自己要像釘子一樣釘在工地上,不將那些黃沙土從核心牆裏弄出來,誓不收兵。民工們上工的時間很早,他們總想趁著路上人少,跑快一些,多拉幾車土,多掙半個標工。溫三和一上到大壩就看到金子荷坐在核心牆邊記正字。金子荷的臉色很不好,還喜歡發呆,惹得那些從麵前走過的民工大發牢騷,說她若不是夜裏被男人搞暈了頭,就是剛剛刮過胎,打吊針打得腦子裏裝的全是水。溫三和見到金子荷時,徐連長正在對她說,年知廣發現她身體不好,特意批準,讓她將打針用的葡萄糖喝上一支。金子荷真的從身旁的藥箱裏取出一支葡萄糖,乜斷後倒進嘴裏。喝完葡萄糖的金子荷,突然眼圈一紅,衝著溫三和嘩嘩地流起眼淚來。
溫三和正打算上前問金子荷,倪老師在牢裏的情況,久尋不著的年知廣出現在快要被大壩埋沒的女兒尖上。
與年知廣一同出現的還有喬俊一、王勝和意蜂。
溫三和快步走上去質問年知廣這兩天躲到哪兒去了。年知廣倒也坦白,說自己就是不想聽溫三和說些廢話,有意回避一陣。其實他哪兒也沒去,溫三和滿地找人時,他就待在女兒尖上那座快要打成的豎井裏。豎井打成之後,會在井底裝填實五噸炸藥,用定向爆破的方式將女兒尖夷為平地的。
年知廣沒說自己夜裏去了哪兒。
那種讓溫三和一想到前景就不寒而栗的黃沙土,依舊從四麵八方往核心牆裏湧。喬俊一和年知廣像是沒長眼睛看不見一樣,不但不製止,還不時大聲衝著民工們吆喝,讓他們跑快點,早點將大壩修起來,早點回家過年。溫三和無法忍受這些,他要年知廣下令不許黃沙土進核心牆,已經進到核心牆的黃沙土,要一粒不剩地挖起來。年知廣一開始隻是支吾,等到被溫三和逼急了,他才要溫三和裝做沒看見,萬一將來出了質量問題,一切由他來負責。溫三和哪裏會聽這些,他一點也不客氣地指出,年知廣這樣做,無異於草菅人命。就是這句話將年知廣激怒了。
年知廣當眾指著溫三和的鼻子罵道:“你是一碗飯養大的!總有一天你要被自己的尿憋死!你這十幾年的書全都讀進狗屁眼了!”
年知廣還說:“我沒有讓民工們將河沙倒進核心牆裏,已經是最大的負責任。”
年知廣還是有所克製,沒有將最憤怒的話說得全工地的人都知道,他將自己的嘴巴湊到溫三和的耳邊小聲地吼了一句:“如果不是看在你父親的麵子上,我會一巴掌扇過去,讓你從工地上滾蛋!”
這一聲臭罵並沒有讓溫三和完全冷靜下來。他在女兒尖上站了又站。不時有女人成群結隊地從身邊走過。每隔一陣就有挑著擔子的女人挑逗溫三和,最常說的話,是問溫三和想不想再脫一次褲子等。溫三和輕蔑地用眼角看著她們,像做夢一樣站在女兒尖上,癡癡地想著自己要想的問題。
直到一個女人說了一句別人從沒說過的話後,溫三和才如夢初醒。
那個女人要溫三和小心點,金子荷從早上開始,一直坐在那裏衝著溫三和流眼淚。那個女人說,如果溫三和隻相信毛澤東思想那就不要緊,如果溫三和還有一點點相信鬼神,那就應該警惕:一個人老是盯著另一個人哭,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從女兒尖上下來,溫三和先到大壩核心牆上看過金子荷。金子荷果然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哭泣。溫三和試著走到大壩的另一頭,隨後又專門跑到副壩那邊轉了一圈。他發現那個女人沒有說謊,自己走到哪裏,金子荷的臉就轉向哪裏。再次回到金子荷身邊後,溫三和一點情麵也不給。
“我不管你是不是因為聽說王勝與宛玉談戀愛的事,你都不能這樣哭,說輕一點是不禮貌,說重一點就是缺德。”
溫三和的話將金子荷說呆了,有幾個民工挑著擔子從麵前經過她都沒發現。
“還沒結婚就被王勝的卵子脹糊塗了!”
一個民工小聲地罵了一句。金子荷也生起氣來,她將眼淚一抹,堅決不肯在那幾個民工的正字上加一筆。那幾個民工抽出扁擔要打金子荷,金子荷一點也不怕,她將胸脯挺得高高的,說那幾個民工如果不動手,就不是親娘生的,是工地上放炮迸出來的。
那幾個民工猶猶豫豫地還沒動手,徐連長就過來了。徐連長將那幾個民工狠狠地罵了一頓,並威脅著不僅不記這一擔土,還要罰上十擔。那幾個民工嚇跑後,徐連長才開始責怪金子荷,說今天是她在金家衝大隊最後一次出工,從明天起她就是喬家寨的人了,完全沒必要惹那些無知的民工。
金子荷一點也不後悔。
“真要和我打架,我才不會隻咬他們的手臂,我要一口咬在他們的脖子上。”
“是我先惹你的,你不該隻找民工出氣。”
溫三和很正義地說了一句。金子荷低下頭去,在那幾個民工的正字上麵加了一筆。
“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一見到你,我就很痛苦!”
溫三和聽不懂金子荷這句莫名其妙的話。
從金子荷身邊走開後,他就決定上樟河水庫找鄭技術員請教。
從喬家寨到樟河水庫如果走大路,得繞上很大一個圈子。溫三和沒有走大路,他走的是通過安徽境內的一條小路。早上出發時,他在指揮部食堂裏多要了兩個饅頭放在黃挎包裏。一進到安徽境內,溫三和就碰上秋兒。秋兒正站在自家門口拿著一管牙膏往牙刷上擠,那種金黃色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上海出的中華牌牙膏。溫三和一開始沒當回事,以為秋兒家裏有人當幹部,可以上供銷社裏開後門買這種牙膏。他朝秋兒多看了一眼。秋兒突然不知所措地轉身躲進屋裏。
溫三和在安徽境內走的路多了後就發現,安徽這邊的人隻要刷牙,幾乎都用中華牌牙膏。在湖北這邊,能用中華牙膏刷牙的人,如果不是有權有勢,起碼也得在供銷社裏有特殊關係才行。
太陽升起了很久。喬家寨水庫工地上的民工,這時候應該挑上三十擔土了。小路兩邊的田野上,才三三兩兩地出現一些幹活的安徽人。比較起來,在路上跑來跑去的人要多出好幾倍。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是騎著鳳凰自行車和永久自行車。溫三和一直在聽別人說,安徽佬最會搞投機倒把。那些黑光鋥亮的自行車,讓溫三和有一種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的感覺。
依據事先打聽好的,走到白果鎮後,就隻剩下二十公裏路程。
在白果鎮內溫三和發現小街旁邊的熟食館裏擺放著一堆香噴噴的包子和饅頭。溫三和看了一眼正要走開,旁邊站著的男售貨員竟認出他是湖北佬,主動地說,沒有安徽糧票也可以做買賣,每個包子或者饅頭隻需要多給兩分錢。溫三和有些不相信,他掏了兩角錢遞過去,男售貨員當真給了他兩個饅頭,還找給他六分錢。男售貨員像是知道溫三和的心事,他要溫三和別怕,這是在安徽不是在湖北,沒人管這些。男售貨員還說,天下的人就數湖北佬苕,有錢不知道賺,一年到頭餓著肚子在外麵修水庫。前不久《人民日報》上還有文章要大家向喬家寨學習,可那些在喬家寨修水庫的人,經常摸黑跑上十幾公裏路,來買他的不要糧票的包子饅頭吃。最可笑的是那兩個湖北婆娘,既沒糧票又沒錢,吃了幾個包子後,卻也不賴賬,自動鑽進他的房裏,脫下褲子用自己的身子當了錢糧。溫三和實在聽不下去了,男售貨員說的是別人,侮辱的卻是他。溫三和轉身走開時,故意恨恨地丟下一句話,說是總有一天,他要將這一帶最漂亮的安徽女人搞了。恨歸恨,那些包子饅頭在肚子裏起的作用卻是實實在在的。
從白果鎮到樟河水庫,溫三和是一口氣走到的。
大半年沒來,見到樟河水庫管理處的人,相互間多了不少親切。好幾個人爭著要帶他去輸水隧道裏找鄭技術員。
見麵時,鄭技術員手裏正拿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往那些像漏篩一樣的混凝土牆壁上按。溫三和說了工地上發生的事。鄭技術員有些不當回事地說,他沒有看到溫三和所說的黃沙土是什麼樣子,不能隨便亂說。溫三和以為鄭技術員忘了,就仔細提醒他,這些黃沙土出自他曾經勘探過的哪幾座土塘。鄭技術員還是不明白,非要說自己沒見到黃沙土,不好表態。說完鄭技術員就扭頭忙自己的去了。
溫三和認定鄭技術員這樣做是出於慎重,從輸水隧道裏出來,他就決定馬上趕回喬家寨,明天再取些黃沙土送來。
離開樟河水庫管理處,走到離白果鎮還有一半路程的地方,天就完全黑了下來。好在山路上不時能遇到不知是出外賣東西,還是買了東西回家的安徽佬。不管是迎麵來的隻是搭個話,還是順路走的結個伴,總之都能給溫三和壯壯膽,不至於因為陌生而過於害怕。
又到白果鎮了。溫三和留了個心,眼看著那所熟食館裏正亮著煤油燈,他縮了縮身子,順著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悄悄走過去。結果真如那個男售貨員所說,幾十個放工後從喬家寨水庫工地跑來的民工,正站在煤油燈下狼吞虎咽。溫三和擔心若被那些民工發現後,會添些不必要的麻煩,沒敢多看。
出了白果鎮,沒走多遠,就碰到兩個人蹲在路邊修自行車。溫三和以為是當地的安徽人,就在超越他們的那一刻,蹲在地上的兩個人開口說話了。一聽聲,溫三和嚇了一跳。其中一個竟是喬會計。喬會計也發現了那些民工。他很生氣,因為有民工在那裏,自己就不好露麵,來回三十公裏也就白跑了。另一個人歎氣說,隻好以後再找時間過來了。溫三和聽不出這個人是誰,隻能肯定也是喬家寨的。溫三和在頭裏走得很快,並且不時回頭張望。走了半個小時,喬會計騎的那輛帶小發電機的自行車,亮著燈追上來了。溫三和躲在路旁讓他們先走了。
經過這兩下鬧,溫三和心裏變得惶惶的。又走了大約五公裏路,估計著離湖北邊界不遠了,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跑步聲。溫三和以為是那些民工追了上來,正要躲進路邊的樹林裏,不知從哪裏跳出兩個人,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挾住了他的雙臂。
溫三和被嚇出一身冷汗後才知道,追趕上來的是解放軍的一支拉練部隊。抓他的人是拉練部隊的尖兵。經過一番解釋,溫三和被帶到拉練部隊的二〇一首長麵前。二〇一首長的部隊正要趕到喬家寨去學習取經,他高興地讓溫三和做了向導。
溫三和更高興,半路上他還提起宛玉的“軍婚”所在部隊番號。二〇一首長開始還以為自己沒有聽懂溫三和的湖北話,溫三和再說一遍後,二〇一首長斷然地說,這個番號五年前就被撤銷了。溫三和很喜歡解放軍,二〇一首長的這番話,他卻不相信。宛玉的“軍婚”經常給她來信,部隊番號總是很規範地寫在信封下方,區委的人全都知道。
溫三和沒有計較二〇一首長的話,他坐在一位偵察參謀的馬鞍後麵,兩個人合騎一匹馬,先行一步上指揮部聯係有關事項。
拉練部隊有三千多人,他們計劃在喬家寨水庫工地上勞動三天。突如其來的援助,讓年知廣高興得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解放軍萬歲!”按照二〇一首長與年知廣和喬俊一的商定,部隊在工地勞動期間,每天晚上要讓文工團演一場戲,同時還要請喬俊一和意蜂分別講講如何在窮山惡水中學大寨,以及如何在反修防修的最前哨與蘇修作堅決鬥爭。拉練部隊的三千人馬中,隻有文工團到得最晚。在溫三和的眼裏,那些女文工團員個個都像《英雄兒女》裏的王芳。
溫三和抽空將二〇一首長的話,悄悄地告訴宛玉。希望宛玉小心一點,千萬不要遇上一個所謂的軍婚騙子。
宛玉不願意多說這些,她要溫三和別再操這份閑心,有空多管管自己的事。
溫三和覺得宛玉的話裏有話,稍一追問,宛玉就說,有個安徽女子,趁著別的人都去工地了,跑到指揮部來打聽溫三和去安徽那邊幹什麼。溫三和沒有問安徽女子長得什麼樣,心裏就明白,一定是秋兒。
夜裏鬧得太晚,隻睡了兩三個小時天就亮了。溫三和離開指揮部再去樟河水庫時,拉練部隊的三千人馬正在工地上吃早飯。二〇一首長則和幾個參謀蹲在地上看軍用地圖。見到溫三和,二〇一首長招手將他叫到身邊,指著密密麻麻全是等高線的軍用地圖,問喬家寨水庫的壩址在哪兒。溫三和跟著地區水利工程隊的老向、老何在槐河流域測量時,學會了如何測地形圖,看地形圖自然不在話下。
溫三和掃了一眼,就將手指點在喬家寨下那處等高線最密集的地方。
二〇一首長說,他們也看出來了,可是不敢相信。
溫三和從核心牆裏取了一塊黃沙土,放進黃挎包裏。離開拉練部隊走出很遠後,才想起自己應該問問二〇一首長,有什麼不敢相信的。
秋兒家的大門半掩著,門口的地上有一攤白色的牙膏泡沫。溫三和從旁邊路過時,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他沒有手表,不知道是自己出發晚了,還是秋兒起床早了。走了一陣,身後傳來自行車的鈴鐺聲。溫三和半轉身子往路旁讓時,忽然發現騎在自行車上的女子正是秋兒。秋兒也看到溫三和了,她猛地捏了一下刹把,坐在後麵貨架上的女伴嚇得大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