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烏拉草 第三部》(7)(3 / 3)

吉德輕輕咳嗽兩聲,疼的皺起眉頭。三夫人停止訴說,問:“大兄弟,還疼嗎?” 吉德微睜雙眼,動動發白的嘴唇,扣扣下頜。三夫人又問:“還喝點兒不啦?” 吉德又扣扣下頜,喘噓噓地說:“三夫人,不喝了。不好意思,讓你服侍俺。十幾年了,是緣分嗎?當年俺是你囊中物,小雞崽兒,可以任意宰割。今兒個,偶然碰見,俺又成了你的小雞崽兒,你倍加嗬護。人呐,真是怪物。當年你跟紅眼瘋似的淫蕩,那眼神,噴出來的都是一個一個強烈欲望的火球,撞得俺哪還有那種邪性的欲望了,隻想逃出你那淫窟。心說,白瞎這漂亮美人了?長得如此標本溜直兒的美人坯,咋這麼沒德性呢?上輩子一定是聊齋裏說的那個狐狸精脫生的,來到人世專找爺們的邪茬兒,禿嚕爺們的毛的。可今兒個你像換個人兒似的,不僅美貌如昔,更風韻更溫柔體貼,而且非常懂事理。你早知道是俺,今兒早,是白娘子斷橋有意會許仙吧?絕非巧遇。你知道俺哥仨肯定會記恨你當年之仇,你就來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挺身走了一步險棋。大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大男子豪情俠膽,想以真情真意打動俺們,化幹戈為玉帛,消解俺們心頭之恨,以出人意料的氣勢,從心理壓倒俺們,確實超出常人想象,高人一籌啊!幗國豪傑也。俺萬萬沒想到你會來這一手,誠心誠意的道歉,以退為進,甘願受辱,能屈能伸,俺是自歎不如,甘拜下風啊!你這人,海底撈月,城府夠深的呀?”

三夫人回身把罐頭瓶放在床頭櫃上,愜(qie)意的抿抿嘴,從袷袢(qia pan)袖裏掏出雪白的絹帕,給吉德拭去額頭滲出的虛汗,說:“大兄弟,可別像刮醬碟兒似的誇咱?咱也是讓你那寶貝二兄弟,一個後掃襠腿踢醒了。雖說咱趟過爺們的渾水河,有幾個有血性的。可你們不一樣,是個有血有肉的爺們。明裏看,知道咱要讓你們享受豔福,你們卻想方設法冒死逃了。這不是狗盜鼠竊的等閑之輩,見淫就邪,見便宜就上的奸夫。咱知道,在你們眼裏咱就是人人可夫的淫婦,啥殘羹餿飯都可往裏倒的泔水桶?其實啊,你們看淡了咱,尤其你這長著龍骨的,更不是物!土豆堆裏土豆有大小,蘿卜堆裏蘿卜有青有紅,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你們是眼裏不揉沙子,是有仇必報的真君子。所以,咱還是矮半截吧!一呢,咱理虧,得罪你們在先,理應道歉賠罪。二嘛,嗯,咱不好張口,臊得慌!” 三夫人白淨臉刷的一下子泛紅如桃花,又褶開說:“啊,咱當年當時想的,不僅僅是鍾愛你這個人的外表,更相中的是你的個人魅力。我不想總寄人籬下的被人擺布,幹做男人懷裏的羔羊。我要網羅人材,打拚出自己個兒的一份天地,複仇於男人世界的齷齪。”

吉德心裏明白三夫人說的‘臊得慌’啥意思,故意追問:“你咋想就咋說,有啥臊的。你看艾麗莎,這方麵,膽子就是大,咋想就咋說,把心掏出來,都快晾成幹了,還不甘心,追著日頭曬。三夫人你別管咯咯笑,俺願聽。”

三夫人火燒火燎的臉,越發的紅了。縱欲的她,第一次在活鮮鮮的夢中情人麵前感覺羞澀,感覺異樣的難於啟齒,難堪得無地自容,顯得自個兒那麼渺小,那麼不堪一擊。卑鄙的心靈就像被一層厚厚的寒霜所包裹,自愧荒唐的人生,在真人君子麵前不得不經受蒙羞的恥辱。三夫人瞥了一眼虎視眈眈的艾麗莎,靦腆的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一臉的尷尬。吉德瞅著三夫人臉色的變化,桃花轉變成梨花,梨花轉而成了紫玫瑰,就收斂了逗她的心思,這‘臊得慌’裏麵肯定有難言之隱的隱情。吉德箴言地抬起一隻手,憐香惜玉的樣子,輕輕地撫摸著三夫人滾燙的臉頰,又慰藉的拽過三夫人纖細的小手,慢慢地搓摸著。艾麗莎承受不了他倆的親親我我,騰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放肆地說:

“你倆目中還有我這麼個人嗎你倆?你倆在一個發情的母狼麵前調情,安的啥心,要活活扼殺我的感情嗎?我們俄羅斯姑娘是屬大灰狼的,容得下窩裏的,絕容不下入侵者?德哥,在中國,你三妻四妾就算了。在我們俄羅斯,女人絕不允許有第二個女人在她的床上。絕不!”

艾麗莎震怒得好看的臉龐有些扭曲變形。長長的睫毛,抖得直打眼眉。藍寶石的眼仁,射出狂燥的怒火。高高的鼻梁,噴著一趕趕的熱流。微顯得單薄的紅唇,糾糾的成喇叭,隨時投出石頭般的重磅的炸彈。白淨細發而又挺拔的脖頸,爆著條條青筋。懸懸的胸脯,抖顫得如浪湧一般。修長的身材,隨著漂亮胳膊的舞動而抖擻。固執倔強地重複同一句話:

“絕不!絕不!”

三夫人瞅艾麗莎母老虎的樣子,也妒火心中生,霍的立起,柳眉倒豎,秀目圓睜,鼻孔煽翅,唇齒交錯,指著艾麗莎,慊慊(qian)地說:

“馬達姆,你大棒槌直楞楞的想幹啥?咱是看在大兄弟的麵子上,才一再忍讓,你別老母豬坐花轎不識抬舉?咱是啥人兒你也知道,何必非獨占鼇頭呢?笊籬篦的是水,也撈的是物,都兼而有之。你我在咱都鍾愛的爺們跟前兒,都是蓬門篳戶的女人家,應互相有個照應。豬八戒吃粘豆包不夠口,淨想獨吞!大兄弟心裏咋想的,容不容得下你我,還沒咋著,兩說著呢?咱倆針尖對麥芒,先爭個麵紅耳赤的了,讓旁人瞅著多不知趣呀?何苦呢?誰有能耐,有勁往大兄弟身上使。誰抱在懷裏,就算誰的孩子。咱勸你別管跟咱較勁,針鋒相對。大兄弟傷還沒好,咱這就夠給大兄弟添堵的啦,哪還有那份閑心扯那些兒女情長,熬做還熬做不過來呢?咱倆齊心協力把大兄弟侍候好,比啥都強?”

吉德瞅兩個不同個性的女人,為了自個兒爭風吃醋,心裏很是欣慰和不安。這種情行,吉德已不少見多怪了?女人嘛,這是天性。看上一個稱心如意的男人,會傾盡全部感情,不惜以生命為代價,都再所不辭!愛的心一旦被傷害,決定舍棄之時,就會對那個男人恨之入骨,一意孤行,置於死地而後快!不有那麼一句話嗎,陷進泥裏多深就得拔出多深,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女人具有天生的母性,母性的善良,也有陰毒。常理是虎毒不食子,在麵臨生死存亡悠關的緊要關頭,出於保護的心理,也會做出殺子保全的抉擇。最毒不過婦人心,是說女人一旦發起狠來,要比男人還狠毒,還邪惡!

吉德麵對艾麗莎和三夫人這倆個看來鍾愛自個兒的女人,不能采取對待一般娘們的辦法。對有心機的三夫人,還沒有吃透。她是利用美麗的麵紗蒙惑俺,還是真有些喜歡俺人格的魅力,要觀察,要玩兒點兒手腕,否則很難駕馭。對西洋人性格的艾麗莎,除美豔動人外,這麼多年的堅守,好像隻有情愛的偏好。這點上,吉德知道,艾麗莎是真摯的,對俺愛的不折不扣。俺一直把艾麗莎當妹妹的愛著,沒有敢往艾麗莎那種愛上想,也不會的。

吉德吃力支著身子想坐起來,三夫人和艾麗莎兩人見了,一邊一個忙攙架著,勉強坐起來,他喘平了兩口氣,微笑著說:

“你倆作為女人,都是好女人,俺看得出來,對俺十個頭的,俺謝謝你倆了。你倆爭來爭去,俺瞅著心裏不舒服。如果你倆能和俺同舟共濟,生死相依,做個異性朋友,俺三生有幸!三夫人你還不知道,俺叫吉德,是黃縣人,有家有室,三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和兩個女兒六個兒子。這眼瞅著,快七個兒了。那個長得矮塔塔,胖粗粗的是俺二弟,叫吉增,在三姓經營一家鋪子。那個長得秀溜溜,白淨淨的是俺三弟,叫吉盛,在黑龍鎮俺大舅的殷氏皮貨行當少掌櫃。俺在黑龍鎮開一家德增盛商行,在奉天和東興鎮都有分號,在棒槌山和黑瞎子溝、七砬子還有收購山貨的鋪子,買賣很興隆。不過,那個地肥水秀的地方,也快被日本人占了,叫人直不起腰來,不知咋的,俺心裏總窩著一口氣出不來。三夫人,你還做你那壓寨夫人呀?大舵把子還讓你在爺們身上胡作非為呀?他真有忍性,王八不翻蓋子?”

三夫人坐在床沿兒吉德身旁,瞅著吉德說:

“老弟,咱叫徐雅文。咱比你大,往後你就叫咱雅文姐吧!”

“你屬啥的,俺看不出來你比俺大呀?”

“德哥屬鼠的。我屬龍的,比德哥小四歲。看不出誰大誰小吧,般配!”艾麗莎搶話說。

“咱也屬鼠的,二月生的。你幾月生的。不許打埋伏,實話實說?”

“瞎蒙!二月鼠貓冬,鑽洞蹲倉,肥吃肥喝,是個洞大王。俺是八月鼠,正趕上老秋,有吃有喝,可得忙活奔波。就當你是俺姐吧!多一個姐,多一個疼俺的。雅文姐,叫的甜不甜,親不親?”

“哎!叫的甜,叫的親。咱不瞞你說,咱就缺個頂門立戶的弟弟,這回咱可有撐腰眼子的了?”

“我可是隻西伯利亞的斑斕猛虎,要吃人的,不稀罕耗子。你倆姐弟的,夠親,不能熱。我是啥呀,也和德哥是情哥哥情妹妹,多的是親情,沒有愛情。七彩祥雲,你倆也姐弟了,這下我可放心了,你倆再親熱,不能那個?哈哈,我礙事兒,得走啦,讓你們姐弟倆,好好敘敘離散的舊情舊義。”艾麗莎扭顛著圓圓的美屁股,哼著俄羅斯風情小調,滿臉的笑。“達斯達尼!”衝著吉德來個飛吻。

三夫人向吉德飛個眼兒,妮妮的一笑說:

“傻毛子,夠難纏的。咱們這種姐弟關係,就不越雷池一步了?咱先做做看,逗噓逗噓傻麅子?”

三夫人借巢下蛋,借題發揮,乘虛而入,說完回眸就拿火辣辣的秀眼盯了吉德一眼,轉而那秋波漣漣,足足讓吉德心裏火燒火燎的一掬連,忙錯閃過那魅力無限的攝拿的眼神兒。三夫人隨即旋轉腰肢,伸手摟住吉德的脖頸,仰臉將香腮潤唇湊向吉德嘴邊。吉德躲閃地擱手擋著,三夫人按下,將雙唇死死地嵌在吉德唇上,一股熱流襲遍全身。吻是吻了,久違的熱吻,三夫人如願以償了。吉德對這一吻,並沒有厭煩,由於心潮激動,忍不住胸痛,咳嗽起來,一口氣嗆進三夫人嗓子裏。三夫人嗆得夠戧,沒有躲閃,反而叼住吉德的舌頭,加勁兒而又貪婪的吮吸。吉德也受到刺激,三夫人咯咯笑著托身站起,一步跳到地當間,回身捋捋頭發,遛達幾步,有些斯文的說:

“老弟,那個壓寨夫人咱坐夠了,小鳥出窩兒,開飛啦!咱在這噶達開了一家鋪子,叫東亞永昌恒貿易商行,低價來高價走,買賣不錯。咱倆這也算異曲同工,咱批發你零售,算得上同行了吧?老弟,別再拿老眼光看人了,咱也是金盆洗手,趟上你們這行當的渾水了。咱可是初出茅廬,不知生意場這個醬碟深淺,老弟你可不能袖手旁觀,看笑話喲?”

“這好啊!生意可以做,這親嘴的事兒……”

“咱是你姐,你咋忘了?”

“有你這個姐,俺看,都不用說老婆了?小蕩婦!” 吉德笑罵三夫人,三夫人隻管笑,沒搭攏。吉德又隨口編個順口溜,很俏皮,“逮‘空子’,俺逃了,相嬋娟,剛邂逅,姐燎弟,親嘴嘴,弟無奈,也有意,姐弟情,別逾越,調調情,瞎混混,非份想,到此止。”

“咯咯非份想,你還想叫咱給你生兒育女呀,下輩子吧!咱玩的爺們太多,不能生養嘍!就是生養,咱也不知是誰的種,孩子上哪認爹去呀?俗話說,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咱金貴的身子,自打被大瓢把子強行破身那一刻起,咱就自暴自棄,破罐破摔,自個兒作賤自個兒,拿爺們耍戲,拿爺們開心,拿爺們當飯吃,無時無刻的不在撲捉能使自個兒滿足的爺們,毫無節製地玩弄爺們。對貪心的骷髏瓤子,刮幹了骨髓,就一腳蹬開。好的‘走銅’,不好的,冬天‘掛甲’,夏天‘穿花’,再不就‘沒頂[活埋]’,省得他們得了便宜還賣乖,遙哪揚奉?”

“雅文姐呀,你可夠狠毒的,能下得去手?”

“世上啥最毒?是蠍子,還是尾巴發響的蛇?不!婦人心最毒。妲己禍國殃民,擾亂朝政,商朝滅亡;呂布戲貂嬋,還是貂嬋戲呂布,使董卓與呂布父子反目成仇,董卓喪命;西施獻媚,吳王貪色,越國滅了吳國。女人的毒,分陰毒和歹毒。陰毒,看不出來,殺人不用刀,就是美色。色,不僅是刮骨鋼刀,也是喪誌的軟刀,一點兒也不假。歹毒,美色加上心機,以色誘之,以計取之。這種女人,就堪稱歹毒。妲己和西施同是美人計的犧牲品。妲己遭後人千古唾罵,原因是她太會用心機,不擇手段,殘害忠良,其目的顛覆商朝是對的。可她目的性太強了,倒至她歹毒凶殘,急於求成,不分忠奸,一勺燴!西施就不同了,千古被世人傳頌。原因是她陰柔而不毒。沒有以讒言惑政,亂殺無辜。而是以色亂性,虎不死,架已倒。咱是心氣兒高,玷汙的白玉,還豈能釋手?隻有拿瑕疵,埋汰玷汙者。守身如玉,為掘墓人?潔身自好,為個渾蛋?暴虐的報複,才使我那被蹂躪的心裏平衡一些,好受一些。這些都是欲的宣泄,沒有情,也沒有意,是行屍走獸般的隻有肉體。遇到你,是個例外。心裏癢癢的不是欲,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戀戀的感覺,酸楚楚的又甜拉巴嗦的滋味。自打你逃了,咱是茶不思飯不想,夜不能眠。你的影子總在咱眼前晃當,每天每夜,伴著你的影子而度日如年。十多年,不管你啥樣,咱就夢寐以求的想和你能見上一麵。今兒個,咱……”

三夫人嫵媚顯擺的樣子,顯得很愜意。吉德聽三夫人一番話,挪挪身子,有意的沉默會兒,意思是等三夫人把那裉勁的話說出口。可三夫人抱有讓吉德續上她想要說的話的想法,凝視著等待中的吉德。吉德揣測出三夫人的鬼心眼兒,很感動地說:

“雅文姐,你掏心掏肺的話,讓俺如夢方醒。俺沒想到你對俺一見鍾情,情深似海。你不惜低三下四,卑躬屈膝,向俺認錯,原來源於你對俺一往情深上呀?捫心自問,俺對你的美豔可以說垂涎三尺,所征服,所傾倒,並沒有你那份火燒燒的情意。俺不是你心中那啥,……文靜姐。”

“咱知道咱配不上你?胡子頭的偏房,賣俏的臭娘們,千人騎過,萬人擄過,爛菜幫子的破爛貨都不如,臭狗屎!咱蟾蜍的奶奶,太癩皮了。咱知道咱亂淫造孽深重,千人指,萬人罵,女人堆裏爬滿拉拉蛄的騷貨,白披人皮!燒心的蘿卜,黑透了心兒!這些是咱肮髒的過去,三夫人。咱心裏有你,可咱給不了你一個清白的我。一個女人,一旦齷齪的失去貞節,她的心再純潔,在別人眼裏她也是埋汰的,自個兒老覺得洗不淨,那就讓臭大糞漚的更臭,熏死蒼蠅!從我親你那一刻,咱就是潔身自好的徐文靜,徐姐姐。咱棄匪從商,洗心革麵,名正言順的做東亞永昌恒貿易商行女老板,徐掌櫃的。”

“嗬!嘴皮利害,靈牙利齒,脫胎換骨並非易事兒,光靠嘴皮子唱驢皮影,不動家夥是不行的。德行得日積月累,千年神仙萬年佛,得修煉。在俺的眼裏,你沒啥不好。荒唐乾坤荒唐人,荒唐世道荒唐事,荒唐荒唐真荒唐,荒唐過後不荒唐。紅橙黃綠青藍紫,交融多彩人生路,單彩單色太單調,七色渾黑一個死,願不了誰?人非草木,更何況綹子上的女人。你的過去你自個兒是背著是扛著,是拋在腦後甩進大海?誰也掌握不了誰,靠誰?靠你自個兒。你說你開了一家貿易商行,好啊!咱們這回舍去前嫌,歧路相逢,同祖同宗了。女人做買賣人,在生意行裏你是另辟溪徑啊!大多女人做生意當老板的大都是下三濫,當個老鴇媽媽啥的。你的一入流,青一色的商界,也紅杏出牆了。俺要替你在秋林舞廳舉行一次酒會,擁戴你為商界花魁。”

“啊,大出所望啊?呀呀,小黃縣,智多星!” 三夫人樂顛顛,喜滋滋,美不唧,浪不丟的摟著吉德的脖子,在吉德臉上又一吻。“雞窩鳳凰登高枝兒嘍!你這梧桐樹,咱搒定啦!姆啊!” 三夫人又是一個甜美的吻。

“咚咚咚!”

“咚咚咚!”

吉德聽到有節奏的敲門聲,推開三夫人,哈噓地說:

“誰呀?”

生硬而又嬌嘀嘀:

“護士,先生!”

吉德向三夫人丟個眼色,忙躺下。三夫人心虛的朝吉德做個調皮的鬼臉,又吐吐小巧紅潤的舌頭,幫著吉德蓋好白被單,很客氣地對門口說:

“請進!護士小姐。”

白俄護士拎著個花布袋,推開房門,笑容可掬,飄然而至。

“先生,這是艾麗莎小姐送來的食品。”

“她人呢?” 吉德翹起上身扭過頭,邊往房門口挲著邊問。

“放下東西,就風風火火的走啦!” 護士小姐把花布袋放在床頭櫃上,端端肩膀說。

吉德“嗯”了一聲,拿眼瞅了下三夫人,譏諷地說:

“她還真把你這個披著羊皮的狼當姐姐啦,實心眼兒,多純樸啊!馬達姆就是好糊弄,這個虧吃的多魘?你這個匪婆,拿空心柳打實心兒蘿卜,夠‘歹毒’的。”

三夫人抿抿個小嘴兒,眼睛盯著吉德,沒說話。對笑眯眯站著的護士小姐說:

“還有事兒嗎?小姐。”

“啊,我倒忘了。在接待室還有四位先生和一位俄羅斯小姐要見先生,您看……”

吉德霍地坐起,咬咬牙,忍住疼痛說:

“快!是俺那兩個兄弟來啦,快請!”

“那個俄羅斯小姐?”

“娜達莎!”

護士小姐說聲“達斯達尼”,就快步走出房間。

三夫人望望艾麗莎送來的東西,對吉德說:

“老弟,吃點東西不,別辜負人家馬達姆一片好心?那可是實心兒蘿卜,空心柳可是隻有嘴皮子加口條,解饞不解餓,不實成?”

“啊,你也會小肚雞腸啊?女人的天性。‘南甜北鹹,東辣西酸’,口味各不相同。隻有一個口味相同,女人都願吃醋,男人都不願喝王八湯。‘南紗北棉,東綢西皮’,穿衣戴帽,各有所好。隻有一樣不好,女人最不好穿皂戴白,獨守空房。男人最不好戴綠帽子,受窩心氣。‘南蠻北豪,東刁西野’,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也都善一個性痞,女人養漢,男人喜嫖。‘南住草房竹樓,北住茅屋坯房,東住板閣水榭,西住石窟窯洞’,因地製宜,陰陽調和。都不願住一種房子,女人不願住空房,男人不願住鰥房。不管凡人聖人,誰也逃不脫異性相吸同性相斥的邏輯。你我更是凡心俗子,淫盛陽烈,誰又能逃脫情緣欲孽呢?飯好吃,酒好喝,那事兒好受,誰能不好呢?藥難咽,苦難吃,那事兒要是遭罪,誰還找罪遭呢?文靜姐,俺一番宏論,恰不恰當?”

“清清爽爽,恰到好處,妙不可言,咱的好老弟。”

“老弟來了大哥!” 接話尾,吉盛先推門進來,身後是吉增,娜達莎,彪九和蘇四。吉盛察言觀色地說:“大哥臉色好多了,好像還有一層桃花暈[運]。三夫人也是滿麵春風啊,看來是不是冤家不聚首啊!打出的冤家,揉透的麵,不打不相識呀!” 吉增邪愣一下三夫人,念殃,“打一巴掌,喂個甜棗,俺最恨這一手?蒼蠅施蜜,都是大糞味。” 娜達莎湊近吉德床邊,遞上一束鮮花:“大哥哈拉少!” 吉德接過鮮花,點頭說:“歐親哈拉少!”

“當家奶奶,三夫人快救救我呀!”

淒慘的嚎叫由運而近,走廊裏劈叭劈拉地腳步聲像下餃子一般。三夫人一愣,聽出是二乙子的聲音,忙推門,二乙子撲的閃倒在三夫人跟前兒,後麵兩個俄羅斯彪形大漢緊追過來,拎小雞似的撈起二乙子就走。三夫人一個箭步躥到兩個俄羅斯保安前麵,兩臂一橫,大喝一聲:

“站住!”

其中一個滿臉橫肉長著連鬢胡子的老毛子,撇下二乙子,擼胳膊挽袖子,解開衣扣,露出牛犍子的胸肌和黃焦焦的胸毛,頓腳掄拳,想老鷂子捉小雞,挺著大肚皮就撲向三夫人。三夫人輕盈盈地往旁邊一閃,隨身帶腳,一個金勾倒掛,重重踢向老毛子後襠,“哇呀呀”一聲怪叫,那個老毛子飛出一丈多遠,重重地摔個大前趴子。另一個老毛子也不示弱,揚手把二乙子甩到一邊,嬉皮笑臉,上來就要抱住三夫人。三夫人一轉身,就地拔蔥,飛起一腳,金勾撳盤,重重踢在那個老毛子下巴子上。那個老毛子舌頭墊牙,當即硌得滿嘴舌爛噴血,摔倒在地。兩個老毛子,一個哎呀呀捂著襠,一個抱著嘴可地打滾。三夫人拽起二乙子,牽手領進屋裏,問個由來。二乙子兩隻娘們眼瞟著娜達莎,喔喔啦啦沒說出所以然來。三夫人問:

“大頭,那個老毛子攆你幹啥?”

“我進來,他們攔著我不讓進。嚕囉半天,我聽不懂他們的話,他們也聽不懂我的話。我一看,隔言如隔山。去他媽的吧,我就闖了進來,這不……就這樣子啦!” 二乙子娘們腔娘們調地說。

“大頭,你的臉又是咋弄的,鼻青臉腫的。” 三夫人問。

“對呀,光天化日,你是咋弄的這熊色樣兒?” 吉增幫腔地追問。

“你,都是你幹的好事兒?” 二乙子狗仗人勢地對著吉增吼。

“俺?俺咋地你啦,你說呀?” 吉增理直氣壯地追問。

“你,你們合夥算計我?” 二乙子強辯。

“合夥算計?為啥?” 吉增緊逼不舍。

“為啥,我哪知道為啥?欺負人唄!” 二乙子貓了三夫人一眼說。

“二兄弟,你這就不對了?殺人不過頭點地,有再一再二的,沒有再三再四的。咱歉也道了,理也賠了,還揪著小辮子不放,沒完沒了,又打又踢的,想幹啥呀?打狗還看主人呢,大頭你不用怕,咱給你做主。說說,又是咋回事兒?” 三夫人生氣地說。

“嗯呐!剛才在旅館,娜達莎到我屋裏燎噓我,讓我給罵了。他吉老二和那個叫屌啥九了,進屋不由我分說,就劈頭蓋臉,一頓拳腳。我囊巴的,隻有挨打的份,三夫人你瞅瞅,這胯胯軸子都打血印了,快熬付啦!” 二乙子說著說著,就褪褲子,吉增撥拉一下二乙子,“扒瞎都不臉紅,叫娜達莎說說咋回事兒?” 二乙子直脖子喊:“咋回事兒,你說咋回事兒,就這回事兒,你別血口噴人?一個臭馬達姆,至於嗎?” 吉增橫愣二乙子一眼說:“娜達莎別怕,咋欺負你的,快說!三夫人你聽了,可別護犢子?” 娜達莎好像沒聽懂吉增的話,白愣眼地直瞅吉盛,吉盛比劃讓她說。娜達莎翻下眼,點點頭,嘰哩哇啦說一通,誰也不知道她說的啥。二乙子抱個雞膀兒,輕蔑地瞅瞅吉增,哼哼的自得。吉增急得直搓腳,“這不老毛子唱戲,白搭功夫嗎?這可咋整,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大夥正在為難之際,艾麗莎毛毛燥燥推門進來,進屋就嚷嚷:“誰惹的事兒,把醫院看守給打了?這事兒鬧的,院方打電話找我,非要捉人,我好說孬說,賠了一百塊羌帖,才算了事兒。誰這麼膽大,連俄羅斯看守都敢打?” 三夫人站過來說:“艾麗莎,對不起,是我打的。有啥事兒讓他們衝我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別把你夾在中間不好做人?”艾麗莎挑了下眼皮,對三夫人說:“算了。我約摸就是你,要不誰有那功夫呀?兩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兩腳就給麵了。好在我認識那個院方的人,看在你是德哥的姐姐麵子上,拉倒吧!往後啊,可別再給我惹麻煩了?”

吉盛說:“艾麗莎,你來的正好。這正騾子給驢馬斷官司,知道出處不知來處,虎不懂貓語,話語不通。娜達莎幹喔啦,俺們也聽不懂。娜達莎,你跟艾麗莎說說,讓她翻巴翻巴。” 娜達莎羞達達地跟艾麗莎喔啦一陣子,艾麗莎越聽越氣憤,拿眼珠子不斷掃瞪二乙子。聽完後,艾麗莎啡啡地說:“三夫人,是這麼回事兒。你的跟包,趁娜達莎查看房間,對她動手動腳。摁在床上,企圖非理娜達莎。娜達莎反抗叫喚,二少爺和彪九就衝進去,把你的跟包一頓胖揍。就這些,你還有啥說?縱容下人,主子也有失察之嫌吧,能逃了幹係嗎?我們白俄的馬達姆,雖然逃難於此,異國它鄉,可起碼的人格尊重還是有的吧?也不能像牲口似的,誰逮誰爬吧?就牲口還得看母的調情不調情,願不願意呢,何況人了?”

吉增湊到三夫人跟前,咧嘴說:“俺尊貴的三夫人,咋樣,還有話說嗎?這叫近紅者赤,近墨者黑,上梁不正下梁歪。月亮黑影下,哪有不藏鬼的。你三夫人雖有膽氣、有豪氣,可淫氣也不小啊?施小恩,使小惠,又想拉誰下水呀?俺重義氣,不鍾情意,對女人隻是玩玩算了,過眼煙雲。就像春天來了,脫去皮襖換衣衫。夏天來了,脫去衣衫換短褂。秋天來了,脫去短褂換夾祆。冬天來了,脫去夾襖換棉衣。可龍王有九子,性體各不同。俺擔心你這麼能粘糊的人,別像貼樹皮似的,逮著槐蔭樹不下來?小心總比大意強,俺可是有仇必報的火爆脾氣,寧可讓黑瞎子舔嘍,也不肯讓猴子耍啦,聽懂了嗎,俺的三夫人?”

三夫人叫艾麗莎損嗒一通,又被吉增冷言冷語扒嗤一頓,心裏頭恨不爭氣的二乙子牙根兒直,兩眼刺刺的冒火星,臉上一哧一白的。三夫人必竟是三夫人,啥溝坎沒過過,啥窩囊事兒沒攤過,這點兒尷尬又算九牛一毛啊?她馬上鎮靜自若,很有分寸的抿抿嘴,不慍不惱,柔和地說:

“娜達莎,艾麗莎你也聽著。咱對咱大頭的無禮取鬧,表示深深地歉意和誠心的賠禮!但,這事兒,咱也覺得蹊蹺。你作為大堂的女招待,咋好隨便到一個陌生客人的房間呢?是啥事兒非得你去大頭的房間呢?二兄弟又不和大頭住在一個樓層,他們咋就那麼巧在你去大頭房間時就碰巧趕上了呢?而不是樓道裏的看守呢?哼,吉大兄弟,咱是不是該這麼想?”

吉德一直臥在床上隻看沒吭聲,三夫人這麼一問,又不好裝聾作啞。心說,這個野娘們真厲害,太牙子。不爭不吵,先退後進,抓住疑點破綻,往回爭麵子。然後把球踢給俺,又不失風度,又讓你心服口服。吉增啊,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害了卿卿性命。這不搬起石頭,砸了自個兒的腳嘛!這不伸嘴巴子,讓人家打嗎?你就知道打打殺殺的莽撞,你那點兒小心眼兒,俺還不知道嗎?自個兒設的扣,借由子,報複人家,反中了人家圈套,三夫人這叫後法治人。嗨,打個癟蝦米,還沾一手腥。俺夾在夾縫裏,這話咋說,能抖落清嗎?這事兒,抖落個青紅皂白,大家都沒麵子,糊塗廟糊塗神吧!三夫人隻是挑明事因,找個台階下,並不想爭個裏表的,掰扯明白了,終究娜達莎吃了虧,與己不利。推個和拉船,俺不說,裝個悶葫蘆,她三夫人也無話可說?吉增那,更不想把事兒揭疤見血。那不雕蟲小計讓人刺穿了嗎?他最擔心就是這一點,掃興丟麵子。你看三夫人那眼裏的笑,多麼詭詐機敏,透著譏諷和嘲笑。你再看吉增那眼裏的慍怒和惶恐,兩手都捏出了汗。吉盛更是慌慌的直衝自己個兒擠咕眼兒,兩手作著小動作。娜達莎藍窪窪的眼裏懷著愧愧的鬼胎,不時向吉盛釋放內疚的霧團。吉德心亮,眉頭一皺,“哎喲喲”捂住胸口,往後一仰。眾人忙圍攏上來,七手八腳,“大哥大哥”叫個不停。吉德裝作痛苦地樣子說:“沒事兒沒事兒。”

吉盛苦著臉說:

“大哥,這噶達有洋大夫,好是好,隻靜養不治病。俺看還是到回春堂看看中醫吧,喝點湯藥,好好調理調理,能好的快些。這麼苦熬甘休的,也不是個事兒呀?”

吉增沒好氣兒,腹誹心謗,有所指地說:

“這不有人淨任兒氣大哥嗎?這不是晾胯子的狐狸竟放臭嗎?虛心假意的,扯這幹啥,想軟刀子殺人呐?大哥不是俺說你,明知花大姐也蜇人,偏偏當引火蟲?你心太善,心慈麵軟是禍害。你呀,再善再麵乎,那也不能餃子一層皮,不看啥餡呀?”

彪九橫一膀子,靠過來說:

“二少爺,你別陰陽怪氣餡不餡的,扯那不疼不癢的幹啥?救人要緊,三少爺你說的對,講調理啥的,還逮咱那苦湯苦水的。那玩意兒可邪唬了,師弟這點兒內傷,人參啥的一弄巴,三天兩頭就好了。這洋玩意,都是花架子,紮一針還怪疼的,別遭這洋罪了?來,師弟我背著你,蘇四你去叫個洋包車,咱去回春堂。”

艾麗莎眼巴巴地攔著說:

“不可以。這裏是哈城頂尖兒的醫院,有大名鼎鼎的內科醫生,德哥的病會治好的。你們是我邀請來的客人,德哥又是為我負的傷,我要盡地主之誼,我要盡情意,請小同鄉們相信我,我一定要他們精心治療的。相信我,德哥!”

吉盛拉住艾麗莎的手,勸著說:

“你的心情俺們懂。俺哥的病,不是打針吃藥能好的,需要調理。中醫厲害,咱鎮上的華一絕,你是知道的。你那咧巴大叔,叫日本浪人給揍了,鼻口穿血兒,還不是華一絕給治好的嗎,你忘了嗎?嗯!”

艾麗莎一閃眼睫毛,神龍活現地說:

“啊對呀,快點吧,別耽誤嘍!我去結賬,辦出院。”

吉德說:

“蘇四,你跟艾麗莎去,把賬結嘍!你再替俺去看望看望那兩個被打的看守,俺們在旅館裏等你。”

晨曦撐破了薄薄的彩雲,紅紅的日頭,冉冉的升起,散射出勃勃的光芒,映紅了俄羅斯風格高聳的旅館,披金戴銀的奪目。

花園裏的蜿蜒小甬道,由各類顏色的鵝卵石擺成各種圖案,爭奇鬥豔,美不勝收。習習的晨風,吹撫著如冬宮樓頂尖似的塔鬆針葉,發出微妙的音符。樹上的小鳥,吱吱喳喳地叫個不停。如茵如醉的綠草地,簇擁著各類鮮花的園圃,蝴蝶在花團錦繡的鮮花上麵追逐玩耍,那麼無憂無慮,自由自在。

三夫人小鳥依人似的挽著吉德的胳膊,甜美得美侖美奐,尤如沉浸在蜜罐裏一般。燦爛的笑容好像心在笑,嫵媚得如同含羞的花兒,嬌滴動人。吉德經過多日的調養,滿麵容光,一身爽透,回頭瞅瞅竊竊戲語的吉盛和娜達莎,說:

“雅文姐,昨晚的酒會你還滿意吧?”

“老弟,你說呢?這是咱一生中最最開心的。當你向在場的商界名流介紹咱時,嘩嘩的掌聲如同拍打咱的心,激動得咱淚水盈盈,真想撲到你懷裏大哭一場。”

“那你咋沒撲過來呀?像外國電影那樣,俺會當眾狠狠地親你。不過,有一雙醋眼,酸酸的老盯著俺,妒火烈烈的。那不會就像電影裏說的,俺的情敵吧?”

“那是嘍!咱這麼招風的大美人,哪沒有野蝶狂蜂的,呼呼的,你就等挨蜇吧!咯咯……”

“蜇唄!蜇腫嘍你給俺消腫,俺怕啥?蜂毒俺往你那蜜罐裏一排,你那還不腫成蜜缸呀?哈哈,俺看你兩腿夾個大蜜缸你咋整?”

“嗯啊,你壞!”

“哎雅文姐,那個人是誰呀,咋沒敢給俺介紹呢?”

“咱最煩了,你也稀罕不哪去?還有誰,小日本唄!”

“小日本?啥人?”

“日本司令官的小舅子,叫藤本。開家洋行,壟斷了洋麵洋米,還有洋油洋火。嗨,凡是帶洋字的,無所不能?他想插咱那商行一腳,大舵把子派人和他談了一次,這老小子就跟咱嬉皮笑臉了,再也不提那事兒了?咱瞅他那樣,說不上還對咱動啥歪腦筋呢?咱不怕。不行就做了他!大舵把子的人,哈城到處都是。要不他怕誰呀,早晚的事兒,眼目前兒,咱還得利用他。”

“啊,俺說呢。你這商界的花魁,這下可要走紅嘍!今兒個的報紙你看吧,不知咋編排你呢?”

“還少了你?賣油郎獨占花魁!”

“緋聞!緋聞!你不俺姐嗎?倫理綱常,還不遮擋一麵牆,瞞天過海?憑心而論,俺想那樣。可俺沒吃到野葡萄,別人先說酸啦,這不無中生有嗎?你說你愧得慌不?俺冤不冤?”

“咱瞎猜瞎說,你還包上屈啦你?咱也沒了那層那玩意兒了,啥金貴玩意兒,你啥時想要,咱啥不都是你的,還用那麼費事兒嗎?如果報紙上說了,你渾身都是嘴,你能說得清呀你?咱要是真能承受你的雨露,咱得滋潤成啥樣啊!你那麼高傲,拿雨露視同金子,能輕意往汙泥裏撒嗎?你看到美麗的荷花,而不知出於汙泥嗎?美的東西沒有粉飾的必要,原本是啥就是啥?反之,就是畫蛇添足。這是我的畫龍點睛,點不好就瞎了?艾麗莎都對你鍾情成啥樣子了,瘋了,瞅你一眼都能過癮冒水?你咱也看出來了,你是混沌天地間的混世魔王,荷花一樣出於淤泥,而潔身不染?你不僅心善,還正。你喜歡娘們,調情扯淡,從不主動出手,既便出手時也很謹慎小心,瞻前顧後,怕留啥羅亂?”

“黑夜給我光身,白晝給我衣裳,沒有了黑夜和白晝,那心的跳動又有誰知呢?藍的天,黑的地,碧瀛瀛的海洋,碧澄澄的江河,翠綠綠的森林,莽蒼蒼的草原,白皚皚的雪野,氣吞山河哪還有了鼻息?女人多好啊,艾麗莎叫她父親給俺和幾家外國買辦談妥了兩筆大豆和小麥生意,到時候有啥難處,俺還得請你出山哪!好女人重情不奢求,重意能挺身,如果都撒上種,灌上水,就沒有那戀戀的滋味了?就像一盤美味的菜肴,聞著比吃了香。男女之事,朦朧些,比那啥更有牽掛,抓心撓肝的。你不覺得這更有意思嗎?豬肉燉粉條,可勁造,吃幾回就膩了,你還想吃嗎?”

“淨撿好聽的添活咱。山梨你一次都沒嚐過,咋知道是酸是甜,是水大是幹澀?藥有百味,菜有千種,女人有萬種風情,體味各不相同。你以為你是情海的情種,咱啥體味你體會到了嗎?”

“那俺倒想嚐一嚐。千年陳釀,萬年狐狸精,放出的臭氣,一定會熏迷昏俺?”

“你真是壞的可以?小黃縣,不僅頭發梢兒是空的,汗毛也空的會喘氣兒!哎,咱跟你說的事兒,你咋想?”

“好事兒呀?俺財色如數全收。”

“這事兒,咱還真不好強求你?砸了碗,咱怕紮著你,我的小心肝兒!咱這事兒有準頭子,進出貨,對你咱都走明道,不讓你背黑鍋。咱知道你們黃縣人膽小,你們那旮兒有個叫莊士權的,早就偷偷地在跟藤本做生意,小打小鬧。你知有個叫軒太太這個人吧?就昨晚咱給你介紹那個娘們,挺乍眼的,漂亮歸漂亮,就是渾身透著浪氣,一搭眼就讓人覺得狐裏狐氣的。她可是個通天的人,和日本司令官有一腿,還和吉林治安軍的頭頭腦腦打得火熱。鐵路警察大隊那個頭頭姓霍,是她名義上的爺們,其實早當上了日本王八。咱拉她在咱商行裏,也入了一股,咱又給了她點兒幹股。這不都是咱的靠山,咱做的啥買賣,得罪不起呀?麵上咱做的是日本人的生意,其實咱主要暗地裏搗騰些關裏貨,也就是你們需要的‘針頭線腦’。”

“喔,你個小妖精,跨上大狐狸精的脊梁上了,還不作大妖呀?說的輕巧,啥針頭線腦?嗯,都是緊俏貨。小本生意你們做,漂洋過海,跨山躍嶺的,得多少人跑這一條線呐?漏費偷稅,啥針頭線腦拚上身家性命啊?”

“反正是兔子駕轅,拉的都是驢鱉蝦蟹,小日本天下,不作鬧它們作鬧誰呀?讓它們穩穩當當坐在金鑾殿上頭,發號施令,作威作福啊?咱是胡子,胡子咋啦?也是中國種。咱就學學妲己,咱不能宮裏鬧,咱在它的尾巴根上鬧,讓它們拉粑粑都不得消停?讓它們吃,撐不死,也得讓它們拉稀?大舵把子,日本人收買好幾次,他都沒幹。可看好這一行了,專劫日本人的車隊,碼頭,還有火車,嘎麻的沒少弄。弄到關裏,換回老百姓用的東西老鼻子了。日本人,隻聽軲轆把響,不知井在哪旮兒,懷疑是懷疑,摸不著編筐四致,攏不上口?”

“你這是真正的掛羊頭賣狗肉,大白天拿鬼開涮,還不折騰得鬼哭狼嚎,閻王撞門呐!小日本能善折騰了嗎?俺看這事兒有撈頭,風險也不小,整不好會掉腦袋的。俺如今也是窮途末路,水泊梁山,不豁出點兒嘎麻的,生意確實難支撐下去。俺想好了,不到山窮水盡,俺先不走這一步。油盡燈幹,無路可走,俺不能眼瞅著自個兒辛辛苦苦創立的德增盛,毀在日本人手裏,俺就和你嘎夥計,做私貨。反正偷稅也是偷日本人的,有啥不光明磊落的,大大方方就是了。”

“一言為定?”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一言為定!咯咯!哈哈!” 三夫人和吉德同時斬釘截鐵說出四個字,兩人相視開懷大笑。

這四個鏗鏘有力的中國文字,雖然在浩瀚的中國文字的海洋中,顯得那麼普通,那麼蒼白,那麼渺小。但就這平平常常的四個字,卻奠定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抗爭的豐碑,挫敗一次又一次日本人的封鎖陰謀,解決了多次缺貨斷頓的燃眉之急,搭救了苦難中抗爭的生靈。三夫人和吉德,這對木化玉似的畸形的情人姐弟,在‘離脛叛道’的路上,演繹了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話,走過合作長達十幾個春秋的‘走私’生涯,直至到日本戰敗。

吉德的一番描敘,曲老三聽得如醉如癡,讚歎不已。對吉德“水沒來先疊壩”的高瞻遠睹,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曲老三拿出一盒哈德門紙煙,遞給吉德一支,自個兒叼上了一顆,吉德替他點上,吸了兩口說:

“侄兒弟呀,我看這事兒辦得漂亮,地道。小鬼子這麼不是人,讓牲口拉車,還擠奶卡脖子,叫啥揍性啊?人,不能熊著來。所以,咱們逮住空就禍害它,看它有啥轍?人善人欺,馬善人騎,做買賣也好,帶兵打仗也好,都得耍兒點兒‘歪門邪道’,兵不厭詐嗎?兵者,詭道也!往後我要缺點啥,你可得給我弄啊?小鬼子損招還沒使呢,等腳跟站穩了,穿鞋就上炕,它管你七叔二大爺呢,獸性!你那叫啥私貨呀?沒有小鬼子,關裏關外一統天下,哪有這個說道呀?張大帥那前兒,也沒這說道呀?小鬼子,活拉的整出個滿洲國來,這不把好大個中國剁下一個膀子嗎?宣統這個不要臉的玩意兒,拿祖宗的臉貼日本人的屁股,自個兒弄個娘們的騎馬布遮羞,啥他媽玩意兒呢?啊,你設卡子抽油頭,就名正言順?咱不買你的賬,就掉腦袋,啥磨道嗎?在咱自個兒家口,搗騰點兒東西,外布啷捏棒子要錢,這啥邏輯嗎?跟蟊賊有啥兩樣?侄兒弟呀,你別聽那一套,有啥個三長兩短的,咱爺們給你頂著。下回你也不用跟人,開個辦貨單子,弄好接頭地點和暗號啥的,咱一準按時交貨。出點兒啥事兒,也摸不著你的影?這也省得你又顧外頭,又顧家裏的。你把這弄來的貨得掩蓋好,在鋪子裏別出啥岔頭?那小鬼子可鬼道了,別覺個警啥的,弄出點兒響動來,那你可不好收攤子了?守在家門,你不用露麵,幹的。那就得找個頂缸的替罪羊,最好是日本人,或者是鬼子圈內的鐵杆漢奸,禍害就禍害了,反正早晚得挨咱們正義的槍子,死就死了唄,沒啥可惜的。”

吉德掰著手指頭數,“鬼子裏,龜河老鬼,又陰又滑。他還想打你的旗號鼓倒點兒啥呢,出啥事兒往你身上栽贓,一推六二五。不行,靠不住;山田,疑神疑鬼,仗勢欺人,攤上點事兒,也是個泥鰍,先溜邊了;川島,唯命是從,沒個主心骨,更是個二百五;犬毛,好色貪杯,殘暴凶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也就是一條會呲牙的看家狗。日本人裏,杉木邪正參半,唯皇軍主子為天命。雖唯利試圖,但財大氣粗,做的都是大宗買賣。他又奸的要命,為蠅頭小利而折腰,不能幹;鬆木,大市儈,雄心勃勃,哪有利往哪鑽,瓦解分化,挑撥離間,從中漁利。他做生意從不假手於人,每事必得親躬。他又和咱們有過結,能上鉤嗎?剩下的自個兒還挺不成個呢,能給你挑事兒?要說甘當漢奸的,除了金雞脖兒、雞腚尖這些蝦米皮,就屬鄧猴子了。馬六子整這玩意兒不行,白給。他又是個爬牆頭的,好事壞事都幹,比狐狸都奸。商家裏,頂數莊士權和日本人來往密切。再就是小轉軸子,那也不成氣候,擔不了這麼大事兒?再說了,俺也不忍心轉嫁到他們身上啊?叔哥你說,還有誰能頂下這個硬?”

曲老三在後窗台上擰滅煙頭,犯尋思地說:

“嗯。這事兒,還真得找個在咱們看來最壞的,日本人眼裏最死心塌地的,那隻有鄧猴子。”

吉德讚成地說:

“他最適合。一呢,他是日本人最得意的人;二嗎,他和唐縣長關係最好,一個褲襠拉屎的哥們;三吧,唐縣長正委派他籌建半官方的貿易商行,專門經營鹽酒啥的專賣貨,零巴碎的啥都幹。咱們正好可以利用,出單開據,貨一走一過,雀無聲息;四嘛,他人性太臭,手頭又緊。他大手大腳花錢慣了,又抽又嫖又好賭,拉了一屁眼子饑荒,誰還願賒賬給他,那點兒薪水又不夠他開銷,遙哪耗洞摳搜錢,焦頭爛額似的。咱們這事兒,十成利給他半成,轉手漁利,不天上掉餡餅?對他這種貪得無厭的人,有閻王撐腰,啥小鬼的紙錢不敢花?這五啊,你胡子當家的一出頭,你和他做點兒生意,他哪有不幹之理,有幾個腦袋,他甘當日本人的狗,你不敲掉他狗頭就算便宜他了,他還敢奓刺兒?俺呢,穩拿糖瓜。出啥事兒,他明知他被咱們利用了,可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手短,有苦難訴,和尚的缽,還得自個兒著。俺有憑有據,一口咬定鄧猴子。他敢反咬一口,無憑無據,就是兩個罪,一槍兩眼,販私,通匪。不等你動手,日本人就收拾他了。啥苦果他不得咽下去,自個兒找轍去吧!你說這個鯰魚肯不肯上鉤?隻要他肯上鉤,咱們就趨這個騖(鴨子Wu)了。”

曲老三沉思一會兒,老魚鷹生氣地把煙袋往煙笸籮裏一扔,罵吱吱地說:

“那獸就不是人,好吃那一口?再有日本人撐眼子,鯰魚能活吞王八,你們信不信?”

大丫兒正往炕梢灶坑裏攮著紇囊,抬頭說:

“三叔,鄧猴子可不是好抓的泥鰍,要不咋叫猴子呢,猴奸猴奸的。你和他做生意他能信你嗎?磨道驢還能聞出豆腥味呢?貨一上櫃台,紙還能包住火嗎,啥不都漏餡啦?”

魚鷹奶奶說:

“丫頭,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拿人錢財,就得替人消災,還有往自個兒身上劃拉火的,那我瞅是奸惑過頭了,不傻嗎?就鄧猴子發現這貨是你三叔假手倒騰給你德哥的,他掙的是錢財,除非他錢多,怕錢咬手?再說了,你三叔倒騰買賣也不能焐在手裏,賣誰不是賣?就鄧猴子知道了這一層,他也得那、那啥打呼嚕裝夢種,他掙的不是錢嗎?除非他吃錯了藥,端起屎盆子往自個兒身上扣。他不是人,為了錢,不就合起夥來蒙騙日本一個人兒嘛,他還敢掘你三叔,我就不信?你三叔有你爺爺這層關係,誰不知道和大德子好啊?蒙人能蒙住猴子?我可知道,那抽煙鬼,見錢沒有不上道的。不行,把分成折合成大煙膏子,那猴子還不乖乖的聽喝呀?這招要不靈,趁早別睡覺,省得尿炕!”

曲老三眼睛一亮,捅捅吉德說:

“幹媽這老太太不糊塗啊?在理兒,在理兒呀!他個媽的,抽死他!” 魚鷹奶奶美滋滋的瞟了瞟老魚鷹,老魚鷹拿裂開乍的老腳蹬了魚鷹奶奶一腳:“美啥美?臭老太婆!” 大丫兒瞅見噗嗤一樂,吉德抿個嘴兒,瞅瞅大丫兒,大丫兒低頭攮灶子了。曲老三權當沒捋會兒,“我看呐,先整兩把試試。” 吉德:“嗯哪!”

曲老三老世故地說:

“管嗯哪不行啊,我也豁出去了。這回我得讓我那四個隱形人真正出山了,左溜他們也沒入大流,我就留這一手呢,專門給你跑這營生。”

吉德高興地說:

“俺的娘喲,俺的好叔哥呀,不到真張,搬不動廬山,這回你是豁出血本來了,看出你是真疼俺呐!”

大丫兒站起身,倚偎在吉德大腿旁,扒嗤地說:

“德哥,才知三叔的好呀?三叔可是常把你掛在嘴邊上,老惦記你了,我都有點兒不落忍了?”

曲老三動情地對吉德說:

“我這輩子就想當個正正當當的買賣人,可天不作美,好像老是跟我作對,調理我?當初,你大舅橫扒豎擋不讓我這個當胡子的人做買賣,硬生生地把我擠出了黑龍鎮,後來一事兒接一事兒就耽擱了。如今鬼子又來這麼一手,我能眼瞅著它們禍害人嗎?沒法,又泡湯了。當初我一眼就叨上了你,把我平生的宿願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希望你有出息,爭口氣,鼇頭尖上占有一席之地。所以,我派四個隱形人處處暗中保護你,怕你出半點兒閃失。還好,十多年過去了,你也從一個一文不名的闖關東愣頭青,混成了一個腰纏萬貫的大東家了,我瞅著打心眼裏替你高興啊!時季不濟,硬著頭皮往前整吧,要不咋整?你要沒點兒鋼條,拿祖宗的臉和小日本屁股滾去唄,還犯這個愁,不早發的齊裏矻嗤的了?你不喪良心,就不掛那株式會社的招牌,想著法的和小日本抗衡,爭得一個中國商人的尊嚴,自強不息,這點,一般人很難做到。小鬼子這個後娘養的,早晚都想把咱們的買賣整斷奶了,好捧著它們的屁股跑,這是他媽的大白天做美夢,癡心妄想!哦,我聽戲文唱,古時候有個越國國王叫鉤啥了,啊叫勾賤[踐] 兒的。那可是個人物,臥薪嚐膽那麼些年,愣把那吳國給滅了,那才叫玩意兒呢。我就不信,人的一支胳膊上爬滿了臭蟲,身上那些零碎件兒就不管了,咱們人麻木不到那個糞堆上?隻要咱們齊心拉網,總有一天,會打淨那些烏龜王八蛋的。這事兒呀,我就是你的使喚丫頭,拿鑰匙隻當家不主事兒,你說咋辦就咋辦?”

大丫兒略有所悟,真心實意地說:

“三叔,你不說我倒忘了,咱家還有淹好的王八蛋,沒想起來吃,我煮些你們再喝點?”

曲老三笑笑,挪著窩兒說:

“這丫頭,你這不是攆叔滾蛋呢嗎?偷雞摸鴨子的,小兩口早火燒火燎地等不及了吧?熱炕頭熱被窩的,多暖人心呐!我那地窨子也衝沒了,回南院睡吧!時候不早了,改天再嘮扯嘮扯,啊侄兒弟!”

曲老三挪到炕沿兒,大丫兒遞上鞋,魚鷹奶奶說:

“老三哪,就在這炕上將就一宿得了?江北那邊旯老山裏,打小鬼子的鬧的邪唬,小鬼子和那治安軍抽走了不老少,咱們才不躲那柳毛通了,這南院,多少日子沒人住了,崽子們不知燒沒燒灶呢,怪涼的。”

曲老三穿完鞋,下了地說:

“幹媽呀,我可不像侄兒弟呀,到哪噶達都有個焐被窩的。咱呐,木樁子睡棺材板,硬揢硬!哈哈……”

大丫兒臉一紅:“三叔……”魚鷹奶奶咧咧嘴,“這個沒正形,喝點兒酒,淨胡沁!快走吧,家夥帶著沒?黑門道子似的,不能輕心大意嘍!”

吉德和大丫兒冷哈哈送走曲老三回屋,大丫兒幫魚鷹奶奶鋪著被褥,魚鷹奶奶說:“不用了,快裏屋歇著去。這老東西一手也不幫,死人似的,可知道享福了。”

大丫兒回裏屋一瞅,吉德早鑽進被窩裏。她悄悄地走到炕邊兒,就貓巴悄地把兩隻冰涼的手伸進被窩裏,咯唧吉德。吉德嘻嘻哈哈涼得直抱團,順勢把大丫兒拽上了炕,手順著衣襟伸進大丫兒懷裏,癢癢得大丫兒咯咯直樂。胡亂鬧了一陣子,大丫兒脫了衣服,滑溜溜地鑽進被窩裏,就趴倚在吉德胸身上,“這嗓子眼幹的冒煙了,我可要好好解解渴了?” 吉德摟著柔媚的大丫兒,陰邪邪地說:“那俺就叫你喝個夠!” 大丫兒貼著吉德的臉說:“哼!”

老魚鷹家是盤的連脊通炕,後在炕上間壁成裏外屋的。魚鷹奶奶眯愣著,感覺炕洞子就像砸夯嗵嗵的直震動,就掀開棉被一角,捅捅老魚鷹,壓著嗓子說:“這土坯炕哪禁得起這個,明兒早炕洞裏找人吧啊你?” 老魚鷹撅了撅花白胡子說:“我看你是犯賤,也找擂呀?消停會兒吧啊,震不碎你骨頭架子?你把那摟緊點兒,別整出水來衝著我,我還得摟狗刨,怪費事兒的。”

吉德胎歪歪在大丫兒鬆軟軟的身子邊兒,大丫兒喘著香氣,顫著嗓音兒說:“你這頭大犍牛,又呱嗒上啥三夫人啥馬達姆了,也這麼賣命啊?” 吉德說:“俺可沒那麼狼,啥腐肉都吃啊?穿別人穿過的鞋,俺嫌乎腳臭?生意場上,逢場作戲罷了。三夫人那樣渾身透著吸引男人的魔力,要是出繈褓沒沾男人的尿褯子,俺做夢都想作個粘布沾沾在她迷人的身上。可拙劣男人使漂亮女人變成狐狸精,那多臊啊?俺還想留點兒精神頭,好好答兌你呢,再生個二小德。” 大丫兒撇撇嘴,歪歪頭,“我倒想啊!月娥姐還抱怨呢,你都可小魚兒一人了,五個六個那麼生養,這姐幾個都成了瞎苞米。” 吉德歎口氣說:“那可是鋪風捉影,沒有的事兒?春花咋的啦,土狗子和土撥鼠那兩小子能消停,生仨倆崽子不也紮口了嘛!小櫻桃,除那死鬼外,牛二你哥也沒少那個,不就還是個獨苗苗?這個鹽堿地呀太火幸,就頭一茬,再種啥都得燒死?” 大丫兒手拄個頭,側身說:“鹽堿地,那小魚兒就是澇窪塘啦?旱什螞子大跐腿,可勁兒甩籽子唄!” 吉德聽後,嘻嘻地說:“偷情嘛,是神仙,該旱旱,該澇澇,風調雨順!”

魚鷹奶奶睜著大老花眼撲著黑兒,磨叨說:“年輕啊,也不絮煩,龍馬精神!唉,咱是好時候過去嘍!” 老魚鷹碓上一句,“你好時候,還撓炕席花子瞎膩歪呢。” 魚鷹奶奶“嘿嘿……”魚鷹爺爺也“嘿嘿……”

老魚鷹嘿嘿地打起呼嚕,第二早上爬起來還是瞅著魚鷹奶奶嘿嘿,魚鷹奶奶瞅著老魚鷹也嘿嘿。大丫兒和吉德捧著飯碗,瞅著老魚鷹和魚鷹奶奶也是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