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昱永興十三年,十月初四。
後宮傳出噩耗,雍王妃急症暴斃,棺木停靈宮中。
消息一出,群臣皆驚。
因大勝北狄而消散的烏雲再次彙聚在眾人心中。
有人猜過皇帝或許不能容忍雍王久握兵權,但沒料到這才剛剛告捷,雍王的家人就出了事。
難道皇帝就不怕雍王回朝興師問罪?
還是說,皇帝有恃無恐,雍王這一趟恐怕再也不能回來?
雖說飛鳥盡,良弓藏,但皇帝展露的這一手實在太過不近人情,朝中人人自危,就連禦書房案頭的奏本,也一時少了許多。
顧文敏聽說女兒死訊,當場不省人事。
雍王府一夜之間掛起白幡,民間沸議不止,更有學子發出詩文,直指雍王妃死得蹊蹺,宮牆之中帝心難測,為握權柄,就連無辜女子也不放過。
短短數日,皇帝在民間的威信一落千丈,甚至有能掐會算之人對外宣稱,江州水患、北狄兵禍,皆因天子無道,方被上天示警。
消息越傳越烈,街頭巷尾,流言不斷,就連京兆府派出官兵四處巡邏也無法製止。
聽說此事的皇帝終於在朝會上爆發。
“京兆府是幹什麼吃的?”他抓起一疊詩文扔到京兆尹腳邊,“這些詩,這些文章,都是哪些人寫的?妖言惑眾!還不把他們抓起來!”
京兆尹有口難辯,隻能垂著頭,無聲聽訓。
皇帝痛罵了一通,見他毫無反應,陰惻惻道:“你為什麼不說話?難道你心裏也瞧不起朕?”
京兆尹沉默了一會兒,抬手取下頭頂的官帽。
“微臣無能,難當重任,願辭去京兆尹一職。”
皇帝驀地站起來。
他盯著京兆尹,半天沒說話。
過了好一陣,他又慢慢坐了回去。
“好,”他冷冷一笑,“朕就應了你的請求。”
他揚聲命令金吾衛,“剝去他的官服,拖到午門外,重責七十杖。”
“陛下!”有人出列為京兆尹求情,“陛下息怒,京兆尹雖言行無狀,但罪不致死,陛下將其貶黜即可,七十杖可是會要了人命啊!”
皇帝冷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幾時需你來教朕做事?”
“陛下!”又是幾名大臣出列跪倒,“陛下,忠言逆耳,但良臣難得啊!”
皇帝眯起雙眼,他冷冷瞧著這幾人,“你們也想辭官不成?”
“陛下!”殿內的大臣忽然齊齊跪倒,“懇請陛下網開一麵,恕京兆尹無罪。”
皇帝氣極反笑,他按住胸口,忍下心中升騰的血氣,視線從眾人臉上依次掃過,最後停在一人身上。
“夏尚書,你為何不跪?”
新任戶部尚書夏茗剛巡查完江州,回京不過兩日,她此時立在殿中,清瘦的臉龐麵無表情。
她緩緩道:“我有一事想請朝廷徹查。”
她的自稱是“我”,而非“臣”,請的是“朝廷”,而非“陛下”。
皇帝沉沉開口,“何事?”
夏茗從袖中掏出一本折子,“我在戶部舊賬中查到永興八年,國庫有三萬兩黃金去向不明。”
皇帝目光一閃,朝她伸手,“將折子拿來。”
夏茗未動。
她又取出一遝文書,“這裏有兩份畫押的文書,分別為廢相林素、原戶部尚書隋文遠所留,他們稱我朝與北狄在四年前開戰之時,曾與北狄將領暗中通信,承諾向其提供三萬兩黃金與十萬石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