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2 / 2)

“三更半夜,你這是幹什麼?”霍泉聲音不高,麻玉珍聽起來像鐵針紮心。麻玉珍淚如雨下,無可奈何地從霍玉山背後出來,聲音發顫地說:“我……是向玉山叔賠錯來啦!”

“四月裏不是賠過一回了嗎?”霍泉聲音漸漸高起來,眼睛裏閃著探索的光。

麻玉珍把手捂在臉上,裝成十分傷心的樣子,哭不是哭笑不是笑地說:“這回來,還求入社……嗚嗚嗚……”她又哭起來,用小拇指把唾沫蘸上眼角。

這一下可讓霍泉看透了,霍泉勃然大怒:“去!滾出去!你這個狐狸。”

霍玉山攔著霍泉,叉腰說:“你跟女人耍什麼威風,嗯?”

“女人也是人嘛!對這號女人客氣個啥?”

“嗬——看你說的,你是個什麼,剛剛成人,越來越跟我較勁了,啊?”霍玉山對霍泉大嚷大叫。

“我不能聽你的,爹!這是個套圈,想拉著你脖子。”

“你胡說,她是真心實意地……”

“呸!你讓她糊著心啦!”霍泉一句還一句。

往常,霍玉山又挽著袖子上去,這一時期,他再也不敢了,霍泉和從前變得大不一樣,霍玉山說了話,對的就聽,錯了的就硬頂;霍玉山紅脖子,霍泉也不示弱,有一次吵到最厲害的時候,霍泉竟一拍桌子大喊一聲“霍玉山同誌”。

眼前,霍玉山已經是火上澆油了,他窄小的眼睛一瞪,把桌子一拍說:“怎麼!你真要反是不是?!告訴你,還早兩天!我是社主任,你得聽我的!”

“我是社員,你得聽社員的。”

霍玉山氣得叫了一聲,扭回頭來,無可奈何地喊道:“我是共產黨員!我是你爹!”

“可是你的心,早被財熏黑了,還算什麼共產黨員!”

霍玉山一屁股坐凳子上,喘著氣,半天,他一字一板地問:“霍泉!你瘋了?你還是我兒子嗎?”

“爹!”高高的霍泉,低下頭來瞧著霍玉山這張四方臉說,“過去我覺悟不高,像個傻子,眼下,我不能允許您這樣。”

“嗬!你倒教訓開你爹了啊!我是豐產模範,和縣長一塊喝過酒,你要怎麼!”霍玉山跺著腳,他的臉在燈下像一張青菜葉。

霍泉從鼻子裏“嗤”地出了口氣,坐在炕邊。這時他才發覺麻玉珍不在了,他粗聲粗氣地罵著:“婊子娘兒們!跑啦?!”

原來,麻玉珍看見勢頭不妙,就慢慢溜跑了,她出了門口,聽見霍泉和霍玉山吵成一團,從心眼裏往外樂。入社的事,她的心放平了,霍玉山語調裏,分明表示出可以吸收她家入社。麻玉珍咬著牙,自言自語地說:“好個霍玉山,今兒個是陰曆六月二十七,我給你磕頭下跪,等著吧!有你跪下來給奶奶舔的時候。”她正慢騰騰地邊走邊想,背後棒子葉兒嘩啦嘩啦一陣響,麻玉珍忙往棒子地裏一蹲,彪彪實實的霍泉“當當”地走過去了,麻玉珍跟了幾步,看他直奔桂花的籬笆院兒。

麻玉珍用暗號叫開了門。

雞已經啼叫兩遍了,麻老五他們還都沒有睡,炕窖裏彌漫著煙氣,他們圍著燈,策劃著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