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2 / 2)

麻玉珍指指下身,走近宏奎老頭,齜牙咧嘴地說:“月經來了!一見紅就疼!我得去解手!”

宏奎老漢扇扇鼻子,站起來朝社員堆裏走去了。麻玉珍看見老頭走遠,直起腰來,邁著急碎的步子,到秋霜旁邊。秋霜咧著黑紫的嘴唇,笑顫顫地說:“玉珍!人家要檢查檢查你,你該怎麼辦?”麻玉珍擦擦汗,哧地一笑:“不照你是的,連唱兩出‘瓜園會’,真會了一次!”秋霜假怒道:“住嘴!”麻玉珍還嘴說:“你那本領從哪兒學來的?”秋霜口不饒人地說:“你要學,先拜你爹為師吧!”

麻玉珍擰了她一下。她到底沒有秋霜那麼能說會道,沒有秋霜那麼老練。盡管麻玉珍也是個滿肚子壞水的潑婦,也會甜嘴蜜舌地去諂媚別人,她比這個嘴唇發紫、長著水蛇腰的秋霜,還差得很多。也許正是因為這個,秋霜說話的口氣,就像麻老五對秋霜說話一樣,總是帶著指點和命令的口氣。

“成立‘社’的事,和福貴念叨了沒有?”

“剛說個頭就拗鼻子啦!”

“為什麼?”

“入了社,占了便宜,秋後又可以多分,他說要吃這口到嘴的肥肉。”

“那怎麼辦哪?你爹都急了!”

“有幾戶中農,已經串通了,他們應了入咱們的社。”

“幾戶哇?”秋霜顯然很著急。

“剛有五戶,這就磨得嘴皮起老繭了。哎!你那邊哪?”

“就有半戶,這是我假傳你的聖旨,說進來的。”

“快說,誰呀?”麻玉珍晃著秋霜胳膊。

“被開除黨籍的霍玉山,他還沒有定準。”

“他讓合作社也給開除啦?”

“沒!”秋霜不滿意地說,“你在社裏長耳朵沒有,你不知道哇?霍玉山自動退了‘官’,合作社沒有頭,暫時讓他那個王八兒子代理他爹的角呢!霍玉山天天圍著杏樹轉圈子,一步也不出門啦!”

“真?我一點也不……”

秋霜用手勢打斷她的話。

兩個社員,為爭奪一根甜棒,打打鬧鬧地趕過去了,撞得青莊稼一陣沙啦啦地搖擺。

秋霜從地上起來,擦擦嚇出來的汗說:“這兒滿地是耳朵,到你家去吧!我繞小道去!”

兩人從高高的青紗帳裏鑽出來,一東一西地溜跑了;麻玉珍裝著剛才的樣子,弓著腰,雙手緊捂著肚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傍晌的太陽,毒毒地照在她的紅褂子上,閃出一片紮人的紅光,社員都扭過頭來瞧著這個溜號的麻玉珍。

福貴在莊稼地裏看見了,悶聲悶氣地問:“玉珍!你怎麼了?”

借機會,麻玉珍像喜鵲似的尖叫:

“怎麼了?婦女病。小肚子疼!”

田野裏立刻哄笑起來。麻玉珍沒心思去聽社員們的議論,轉過青紗帳,直起瘦細的身子,一溜煙似的進了家。她估計秋霜一定來了,便把前後門都關嚴。

坐在炕頭上,她們聲音稍微高了一些。麻玉珍擦擦曬熱了的臉,接著說那句被秋霜打斷的話:“我一點也不知道哇!這幾天,這群幹部對我更三眼兩眼地盯著了,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秋霜凶狠地說:“越緊,你就該越穩當,像沒事人一樣,在他們麵前晃來晃去!”

“你看我慌神了嗎?”

“沒!”秋霜的臉,貼近麻玉珍,像安慰又像鼓勵地說,“你幹得不壞。眼下看你最後一手,麻五爺讓你非得把福貴拉出社來,好當咱們的招牌,你,”秋霜試探著說下去,“你要是摽不過他,你看——”她指了指針線簸籮裏的剪子,似笑非笑地咧咧嘴唇。

麻玉珍輕蔑地笑著說:“摽不過他?看好吧!”

“快點辦哪!要穩、狠、準!”秋霜嘴角微微上翹。

孩子睡醒了,伸伸手、踢踢腿哭了。麻玉珍奶著孩子,冷笑著對秋霜說:“你回去吧!過晌我就去找福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