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麻玉珍把一大綠瓶白幹擺在桌上。
朱四老頭站起身來,給中農每人倒上一茶碗酒。滿天星也來為另外幾個富農拿酒杯,朱四冷冷地把手一甩,滿天星嚇得激靈下子縮回手。朱四老頭冷笑著說道:“你們湊什麼份子?這是人家成立合作社嘛!”
“來!喝呀!”
一股濃烈的酒氣,把屋子占滿了。
聞著酒香,滿天星縮著脖子沒趣地幹笑著;潘疙瘩潘七摸著腦門上的大疙瘩,眼饞地咽著唾沫;兵痞出身的瘸老秦,彎著腰使勁攥著拳頭,喉嚨發癢,一咳嗽時,噴出來幾條細長的口水。一刹那,屋裏哄起一陣笑聲,有高興的真笑,有生氣的假笑,有朱四老頭輕蔑的哈哈大笑、魯慶堂風箱嘴“噗啦噗啦”的嘲笑和秋霜、麻玉珍不安的尖笑……
“喝呀!鄉親們!”朱四老頭高喊。
“哪有開會光喝酒的?”福貴不滿地說。
麻玉珍用身子擋住手,照著福貴大腿擰了一把。
“啊!哈!”朱四老頭從沒有這樣高興地大喊過,今天他可喊起來了,“福貴!你把褲子脫嘍,讓大夥看看,大腿讓媳婦擰紅了沒有?”
麻玉珍心驀地跳了起來。秋霜閃到麻玉珍前麵來,擺動著水蛇腰,說:“朱老頭,您喝多了吧!活像個濟公活佛了!”
“當濟公活佛就好哩!”朱四老頭灰白摻雜的眉毛抖動一下,“專看人心是黑的還是紅的!”他抬起頭來狠狠地打量秋霜一眼,秋霜臉上像挨了針紮,立刻背過臉去,走回原處去了。
酒,喝幹了。
朱四老頭真像“單刀赴會”的紅臉關公,倆眼珠滴溜溜的像紅燈。
“快半夜了,會還沒開呢!”叫田忠祿的中農不滿地喊。
“對咧!快開會吧!”朱四老頭嘶啞地喊。
“好!讓社長朱四給咱們講講話吧!”麻玉珍說話的時候,手心裏、額角上都冒汗了,她感覺朱四老頭有點不大正常:“會不會安心搗亂來呢?難道他連社長也不願意當嗎?”麻玉珍自問著,她剛想從秋霜臉上找找顏色,朱四老頭一雙泡起白皮的大手伸過來了,一手把名單拿過去。麻玉珍笑著把燈高高舉起,給朱四老頭照著亮兒,朱四老頭結結巴巴、一字一眼地把全體社員名單念了一遍,說:“哎!這裏邊沒有我和魯慶堂的名字呀!我們倆不是社員哪!”
“叭”的一聲,麻玉珍手裏的燈掉在地下。
屋裏立刻一團漆黑,麻玉珍尖聲尖氣地說:“在河灘上不是說好了嗎?”
魯慶堂搶著回話:“說的是來參加會呀!誰也沒說報名入你們的社呀!”
“別吵吵了!快點燈吧!”有人催促。
“這叫什麼會呀!啊?”
“……”
趁著亂勁,朱四老頭拉著魯慶堂胳膊,從屋裏走出來,麻玉珍像隻被打穿的喜鵲,尖叫著:“回來!缺德的朱四。”朱四老頭返身就往屋走,麻玉珍怕把會拆了台,張開胳膊把他倆攔在屋外,說:“走吧!不願意入社,不用來破壞我們。”
朱四老頭笑顫了嘴角說:“誰願意入你們的迷魂陣哪!不是你到渡口去請,八抬大轎也不來。”
麻玉珍看著朱四難惹,把話鋒對準魯慶堂說:“你呀!巧把式,你是個中農,倒給窮擺渡當尾巴!”
魯慶堂哈哈笑起來,他故意捋捋他那幾根胡子說:“我來看看熱鬧,想編段數來寶沒有詞啦!這回正好……”朱四老頭挑戰似的問道:“這段數來寶有名兒沒有哇?”魯慶堂回答說:“怎麼會沒有哇!題目就叫麻玉珍大擺迷魂陣。”
“混——蛋!”麻玉珍氣急了,臉色煞白。
“讓這窮老頭子滾吧!缺他咱們一樣成立了社。”把著門框的霍玉山暴跳如雷地叫道。
朱四老頭一看是霍玉山,話可又多起來,他一點也不著急,挺著顫巍巍的脖子,聲音不高地說:“我打著是誰哪?啊——哈——原來是霍玉山社長!行了,這個社是個闊社,都是中農,又缺個主陣的,在這兒當個主任吧!”
霍玉山臉色白得像霜,他無言對答。
被騙的中農在屋裏喊著:“這明明想破壞合作社嘛!”
富農狐假虎威地幫腔說:“上區裏告他去!”
朱四老頭連理也不理,拍了拍魯慶堂的肩說:“走哇!這真是應了古人言哪,人要是走了八字,登山有轎,過河有船,肚子涼嘍,還有暖肚子的好酒。”
麻玉珍哐啷一聲關上門。
朱四老頭和巧把式魯慶堂高興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