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1 / 3)

月光把原野照白了,朱四老頭和魯慶堂在鋪滿銀白色月光的路上,邁著碎步,聊著秋後參加農業社的事。聊著聊著,又聊到剛才的會上去,兩個老頭子都快笑斷了肚腸。

忽然,南邊槍響了兩下:

“嘭——”

“叭——”

兩聲緊緊相連的槍聲,送進了朱四老頭的耳朵。朱四老頭“啊——”地喊叫了一聲,撒腿就往渡口跑。

飽經戰爭風雲的老朱四,聽出來第一響是他那杆打鳥用的槍聲,後一響,像是日本式的“王八盒子”手槍聲,他心裏登時急了,拚命往前蹬著兩條不靈的老腿。魯慶堂看著朱四老頭這麼瘋跑,知道一定出了什麼事情,他毫不猶疑地、流星趕月般地跟在朱四老頭背後,一齊奔向渡口。

朱四老頭隻顧低頭瘋跑,沒看見對麵遠遠地跑過來個人,直到他聽見前麵有腳步聲,才抬起頭來,就在他抬頭的一霎,一條黑影一閃就消沒在楊樹林子裏了。

“誰?”

沒人言語。

“對麵是誰?”

白楊樹颯颯的喧嘩聲。

朱四老頭和魯慶堂闖上去了,當他們跑到黑影躲閃的地方,一個瘦高的黑影,繞過他們朝村口飛奔而去。

“站——住——”

瘦長的影子直奔王富院裏跑去,朱四老頭心裏燒著一把火:閨女,壞人……無論如何不能讓壞分子跑掉的!他把褲帶拉緊就追上去,不錯眼地盯著逃跑的背影,竹竿個兒,跑跳也不很靈。老頭子突然想起在雨夜裏桂花遇著的高個子人,一定是他……他隻顧往前看,腳底下被一塊朽木根子絆倒了,魯慶堂把老頭扶起來的時候,瘦長的影子,毫無蹤影了,隻是在王富家後院大槐樹上搭窩的老鴰“呱——呱——呱”地吵叫起來。

“是王富吧!”魯慶堂驚訝地問。

“不像!這家夥臉上有麻子。”朱四老頭用眼睛掃著院子。

兩人不聲不語地圍著王富家院子轉了幾圈,王富家院裏沒有一絲風吹草動,靜得連掉片樹葉都聽得見,哪有什麼人影?

“喊人吧!我去到村頭打鍾。”

朱四一把抓住他著急地說:“不行!這不定是幾個人哪,一打鍾還不都跑嘍?”

魯慶堂愣怔地說:“蘭子怎麼沒追來呀!”

連朱四老頭自個兒也不知道是怎麼跑回來的,他生怕唯一的閨女出了意外,跑到河坡時,他已經熱汗直流,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蘭子——”

秋夜的風吹歪了他的胡子。

有人奔過來了,朱四老頭心裏一喜,跑過來的人是住在河灘上的人,他們聞槍聲披衣起來巡察河灘的,他的心一下子涼下半截,心跳得更猛了。

“朱——蘭——子——”

大夥一個聲音喊著。

河坡上有人微弱地應了一聲。

聽著這輕輕的回答聲,朱四老頭出了一身冷汗,他擠在奔跑的人群裏邊,模模糊糊看見蘭子躺在渡船旁邊。

“蘭子!”老頭子心跳得要出槽了。

“扶……扶……起我……來!”蘭子聲音輕得像剛出嘴。

“血?”魯慶堂喊起來。大夥一看,蘭子腿腕子上紅紅的一片。朱蘭子小聲說:“開槍了!擦破一點皮。”

和朱蘭子一個團小組的二翠,伏身把蘭子背在身上,渡口房點燃了小油燈,蘭子躺在炕上了。朱四老頭顫抖著兩隻枯幹的手,把蘭子褲腿挽上:右腿流血的地方,翻起一塊白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