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把修船的板斧握在手裏。
來人爬了一段,看看沒有動靜,就大膽地站起來走,顯然,他認為擺渡房裏滅了燈,一定是睡覺了。朱蘭子壓著心裏的驚慌,看著走向窗根兒葫蘆架的人。
葫蘆架上的秋蟈蟈突然停止叫喚,黑影慌忙閃到葫蘆架後邊,半天,難忍的半天啊!他看見沒有一點響動,直奔窗戶根兒下走來。朱蘭子屏住氣,瞪圓了眼睛,可是黑影沒有進屋,卻直奔窗根兒下的新船而來,登時朱蘭子心裏暗暗嘟噥出一句:“這家夥是奔船來的!”隻見那黑影從腰裏拔出閃亮的匕首,朝船底挖去。大概是木頭太濕,那人把匕首收回,從懷裏掏出一瓶煤油,又掏出洋火。
“要燒船?”
火苗子還在那人手上顫抖著,輕悄悄繞到他身後的蘭子,一把抱住這家夥的後腰。
火,滅了。
“你是誰!”
朱蘭子嚴厲質問的同時,把斧子高高舉起來了。那人一反身子,把朱蘭子掄了個跟頭,朱蘭子爬起來又撲上去,用手緊掐著敵人的脖子,狠勁地一推,瘦高的人倒在窗戶根下。朱蘭子一下撲上去,壓在那家夥身上,瘦高的人用手裏的匕首,照蘭子紮去,朱蘭子照著這人胳膊就是一斧子。“啊——”的一聲尖叫,匕首落了地,隨著尖叫聲,朱蘭子身底下的人,拚命地一挺身子,把朱蘭子摔下去了,黑影站起來就跑。朱蘭子爬起來,到屋門口一手把鳥槍舉在眼眉上:“嘭——”,沒打著奔跑的人。
朱蘭子哪能眼看壞蛋逃走,拿著槍就追上去。前邊的人,跑得很沒力氣,離了不遠,朱蘭子躲到樹後開槍的時候,敵人先開槍了,把蘭子伸在樹旁邊的腿,擦掉一塊皮。蘭子歪斜了兩下,支持不住身子,躺倒了。
她掙紮著坐起來,可嗓子地喊:
“有——壞——人——”
“朝村口跑了!”
沉睡的南河灘沒有人聲,隻有幾條狗“汪汪”地叫了幾聲。朱蘭子眼看著壞人跑了,心裏像墜著石頭,壓得她心疼,幾次掙紮著想翹起身子,想喊,她嗓子嘶啞了,喉頭像燒著了一把火。突然,蘭子想起了船,心裏更是火上澆油了,她忍著難耐的疼痛,爬起來,一直爬到拴船的地方。
船拴在柳樹上,一絲沒動。
朱蘭子鬆了口氣,暈倒在渡船旁邊。
…………
魯慶堂把藥拿來,二翠忙著給蘭子上藥。朱四老頭端著一盞大號的煤油燈,大夥跟在後邊,從窗根兒下撿回血跡斑斑的船斧和一把閃亮的匕首,匕首的把柄上,有兩個字,他使勁睜著老昏花眼,念著:“秉效——”
“秉效是誰?”人們在渡口議論。
誰也不知道。
“一準是王富。”
“不是他,也是他冒的壞,要不,人影怎麼往他家裏跑呢?這小子一定窩著壞人!”
“不準是他,那小子是膽小鬼,蠅子打一翅膀都得哼三天,他幹得出這事?”
大夥正議論紛紛,朱四老頭開腔了:
“雞叫兩遍,眼看要亮天了,明個清早還得送公糧呢,大夥先回家養養勁頭吧!”
等人們走淨之後,朱四老頭沒有睡,他用冷水擦了一把臉,跑到蘭子屋去了。
二翠還沒睡,她壓低聲音說:“睡著了,剛才還喊船——船哪!”
朱四老頭把枯幹得像幹樹枝似的大手,放在蘭子滾燙的頭上;朱蘭子臉上的紅潤消失了,臉像張塗著桐油的窗戶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