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滿祥一撥拉二翠,意思是讓她看住滿天星,他一個大步,跨到滿天星前麵,沒容麻老五吹燈,把槍舉起來:
“別動!動一動都打死你們!”
這突然的襲擊,完全出乎麻老五的意料,他臉上窄瘦的肌肉跳動一下,用牙咬破嘴唇,往前掙紮地邁兩步,背過去的手摸著槍柄,剛把槍抬起半截,滿祥開槍了。
麻老五瞪著綠眼,帶著一臉黃毛倒了下去,秋霜趁勢一腳把燈踢翻,和麻玉珍往炕窖外邊爬去,滿祥並不追趕她們。
霍泉早在炕窖口準備下繩子。
滿天星的院子裏,燈籠火把照如白晝,憤怒的人群從院子各個地方搜出麻老五的浮財——袁大頭、假金條、秋霜的假證明書、私刻鄉政府的圖章、“社”章……還有一壇子酒,都被搬到大空場上。
“當——當——當——”
不到天亮,村裏的大鍾,就被淘氣的孩子敲打起來。
人們醒了。在村口的大空場上,點燃起頭號的汽燈,麻老五的死屍,被社員們抬來。滿天星、秋霜、麻玉珍沒有上綁,低著頭站在人山人海的包圍圈中。
這時候,從圈外闖進個福貴來,他一把揪住霍泉的襖襟,眼睛瞪得像煙袋鍋子,咬牙切齒地說:“你……要害死我媳婦是怎麼?……”滿祥攔住福貴說:“這是你媳婦哇?是反革命!”福貴大聲地說:“胡說!誰給扣大帽子誰給摘!”滿祥把福貴拉到麻老五屍體跟前:“你看看!這是誰!大地主麻老五,把臉上燙成麻子!”福貴看了一眼,驚愣得往後退去,他“哇啊——”一聲,哭叫著朝原野跑去了。
“誰願意說!抓緊機會。”滿祥清脆地叫道。
滿天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我說!我說說吧!”
“快點!”大夥催促著。
“是……是!讓我說什麼?”
“秋霜是你真媳婦還是假媳婦?”
“假媳婦!”滿天星哆嗦著肥脖子,“她是麻老五的鋪身褥子!”
“啊!滿天星!你……”秋霜伸手要打。
“你動!先把你揍死!”寬闊場院裏響起一陣暴雷似的吼聲。
秋霜手軟了,耷拉下去。
朱四老頭剛才還圍著那一壇子酒轉彎,他擠進人群,指著滿天星冒著豆大汗珠的酒糟鼻子問:“麻玉珍入你們集團了沒有?”
“入了!”
“呸!”麻玉珍抱著朱四老頭的腿,哭著央求:“朱四大爺救救我吧!”朱四老頭一腳甩開了她。
“秋霜怎麼來的!說!快說!”有人問道。
“我拿河簸籮擺過來的!”
“啊!你個賊流星!”朱四老頭上去要打,讓滿祥攥住胳膊。滿祥指著躺在地上的麻老五:“想殺桂花,想讓糧食、牲口……沉船的是麻老五不是?”
“是!是!”
“怎麼跑回村的?”朱四盯問。
“商量好了,您愛喝酒,在蘭子結親那天,弄了點藥酒灌醉了您,使您的船過的河!”
朱四老頭像挨了當頭一棒,他臉色發灰,把兩手向天空一揚,瘋子似的朝那個酒壇跑去:“我戒酒了,從今兒個起,我再喝酒就不姓朱!”他舉起大大的酒壇,猛然往石頭上一摔,叭一聲酒壇立刻粉碎,空場上飄滿了酒香……
“別摔呀!那是我存了好幾年的老酒了!”滿天星哭喪著臉,眼淚要掉下來。
“我賠你!”朱四老頭呼呼地喘著大氣。
“上監獄給你送酒去吧!”
“財鬼!吝嗇鬼!該!”
正在人們亂哄哄叫喊的時候,秋霜偷偷湊近滿祥,從腰間掏出手槍,對著滿祥後背。在這千鈞一發的一霎,她的手被人扳住,“叭”一聲,槍子兒朝天射去。
霍泉沒使勁地一抬腿,秋霜躺在地下。
這時,擠在人群裏的區委書記,才走到空場當中,嚴肅地把手一揮:“帶縣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