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1 / 2)

初雪,像誰打翻了棉花簍飄飄搖搖地落下來……

樹白了,屋頂白了,街道白了,連田野裏的地界也被大雪埋了起來。

天上雖然沒有星月的光輝,但茫茫的雪原閃著白光。

朱四老頭睡著覺,覺著渾身發冷,一拉被窩,他看見窗紙已經發白,他趕忙起了炕,穿上新棉襖新棉褲,出了門,當他前腳剛邁出門檻子,就看見了:原來天還沒有大亮,窗紙發白是雪的反光。

朱四老頭決定不睡了,他要到河灘喊人去看紅榜。

他披上一塊遮船的雨布,順著河灘走下去,剛走不遠,迎麵碰上了一大群人,有的披著麻包片,有的穿著嚇老鴰的蓑衣,熱熱鬧鬧地闖進來。

“正要喊你們去哩!”朱四老頭說。

“還用喊哪!誰也掉不到後邊!”

“巧把式呢?”

“搭橋搭得寒腿犯了!怕來不了啦!”

“我瞧瞧他去!”

朱四老頭剛走到門口,門“哐啷”一聲開了,魯慶堂披著蓑衣,拄著拐棍兒出來了。兩人互相一笑就了解了彼此的心思。朱四老頭扶著他,一步一步往村口走。

雪越下越大,這兩個身量一般高的瘦老頭兒,在雪地裏慢步走著。離村口很遠,天大亮了。朱四老頭揉了揉沾在眼眉上的雪花,看見村口站滿了人,剛想和魯慶堂說什麼,魯慶堂用胳膊碰了朱四老頭一下,低聲地說:“看!霍玉山在牆頭上!”朱四老頭往牆頭望去,霍玉山正伸著短粗的脖子,站在白雪飄飄的院牆裏邊,眺望著村口的人群。

“霍——”

朱四老頭剛喊出一個字,霍玉山立刻把頭縮下去。

“這家夥,天天不出門啦!”朱四老頭望著巧把式。

“他入咱們社了沒有?”

“入社幹什麼!躺在獎章上睡覺去吧!”

兩人高聲地笑著,興奮地向村口人群中跑去。看紅榜的新老社員,響起一陣歡呼聲:

“朱大爺來啦!”

“朱大爺快瞧紅榜。”

朱四老頭擠到人群最前邊,紅榜呈現在他的麵前了。紅榜右上角第一名,朱四兩個大字,跳進他的眼裏,他咧著嘴角笑了,淚滴卻順著笑紋爬下來……

“朱大爺!”霍泉輕輕挪了過來。

“嗯!”

“剛才大夥在這兒議論了,一致要選您當正主任!”

“我?不行!黃土埋半截的人啦,不行!不行!”

“不!朱大爺,這是大家的意見,我也同意。”

朱四老頭冷冷地說道:“誰?誰是大家?社裏成立漁業隊還沒頭頭哩!”

“有的是小夥子嘛!你跑不了啦!”

“對呀!”

“朱四大爺正主任,霍泉大哥副主任!”

一陣亂哄哄的談論聲,把朱四老頭說迷糊了,正在這時,滿祥站在高土崗上開腔了:

“鄉親們!今兒個天下的什麼呀?”

“雪!”

“不是雪!是白麵!”

“瑞雪兆豐年哪!”

一片笑語聲。

“鄉親們!”滿祥接著說,“咱們村裏貧中農都入社了,大夥……”

他的話被朱四老頭打斷了,朱四老頭問:“紅榜上怎麼沒有霍玉山的名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