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2 / 2)

“昨個後晌,才趴兒子耳朵邊上要求入社,臨時寫榜的人給忘了。”

“他還那樣威風嗎?”有人尖聲地問。

霍泉站起來說:“不啦!他從縣裏新華書店買來毛主席《關於農業合作化問題》和黨中央的決議,天天後晌點著燈,用鉛筆在上邊畫著道道兒。他屋裏‘嚓嚓’的腳步聲,一直響到亮天。”

“怎麼閉門修行起來了?”魯慶堂問。

“他說他犯了該槍斃的罪,見不得大家啦!”

“那倒是過分!”有人喊著說,“起碼是個‘小腳主任’。”

笑聲剛起,滿祥插嘴說:“鄉親們!在紅榜上還缺一戶,那就是我哥哥福貴。”

“他報名了沒有?”朱四老頭仰著頭問。

“沒有。”

“讓長蟲纏得變心了吧?”

“沒有全變哪!”說話的是老聲老氣的滿祥娘,她顫巍巍地朝大夥說,“這幾天,他折磨得眼圈塌進去了。鄉親們!你們知道嗎?”老太婆聲調突然顫抖了,兩手把臉一捂說:“他的小花斷了奶,又得了暴病,斷了氣兒啦!”

“真?”

“……”

“蘭子!你該加倍照顧她呀!”朱四老頭罵著朱蘭子,“你怎麼沒管啊!孩子沒罪,你……”

“爹!我盡忙大發展的事啦!”朱蘭子低著頭。

村口,粗粗的大楊樹後,一團雪飄下來了。眼尖的二翠喊了一聲“瞧”,福貴的背影,在樹後一閃,就躲到籬笆院裏去了。

滿祥站在高崗上喊:“社員們,回過頭來吧!我提個意見!”

人們急促地轉過頭來。

滿祥興奮地把胳膊往空中一舉:“等天晴嘍,咱們來個大慶祝,怎麼樣啊?”

“沒二話!”

“拔窮根的日子,還不大鬧一場!”

“再告訴大夥一個喜信!”滿祥拍著肩上的白雪,“今兒個桂花就回來哩!她給咱們買回來十多掛鞭炮,讓井兒峪熱鬧熱鬧。”

這幾句話,真像爆竹在人群中爆炸了。分不清是誰的喊話了:

“把高蹺、龍燈、旱船都耍起來!”

“慶堂叔腿壞了,他不能領高蹺的班兒啦!”朱四老頭提醒說。

“福貴行!他蹬著高蹺蹦過河溝。”

“我去動員!”滿祥笑眯了眼睛。

人們剛要散開,婦女們提出不滿的意見:

“男子漢都有角色了,把我們扔在一邊啊!”

“把風擺柳的腰勁,使出來扭哇!”

“朱蘭子帶頭!”魯慶堂咧著風箱嘴。

“死鬼!”最了解蘭子的二翠,尖聲地嚷著說,“蘭子不行啦!肚子裏揣上肉疙瘩啦!”

村頭被哄笑聲占據了。滿祥咧嘴喊著說:“慶堂叔!把你編數來寶的勁兒使出來吧!”

白雪籠罩的清晨,村頭村尾留下了人們興奮的腳印。

婦女們操辦著新裝,鑼鼓手把幾十年沒用的大鼓找出來,老太太掃著龍燈皮上的浮土,孩子們把刀、槍、劍、戟找出來要打一場“五虎棍”。

井兒峪沉浸在歡笑裏、喜悅裏、歌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