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正拿著裙子在身上比劃,扭頭丟給我一句:“我哪兒舍得用。”

“那你放哪兒了?梳妝台上光禿禿的,也不怕你的朋友們笑話你。”

“表妹結婚時送她了,不送這東西,也得送一份厚禮,你又不在家,我化了妝給誰看?”

我怔了怔,竟無話對答。妻這時已穿好新裙子在我麵前擺開了不同的姿勢,看著看著,就把化妝品忘掉了,這一忘就和她開了一句玩笑,我說:“真是人模狗樣的,放在大城市回頭率一定低不了。”

妻忙跑到穿衣鏡前看,一看就叫起來:“我的媽呀,”轉身指指領口,“露了一小半,叫我怎麼穿得出去?這可是小縣城。”

我盯著妻子看看,隻好退一步說:“那就等我回來在家裏穿吧。”

妻說:“一百多塊錢,一年穿不了幾天,再說你哪能年年夏天回來?太浪費了。我看還是賣了吧。爺爺腦血栓斷不了藥,賣了錢給他買成藥,夠吃小半年的。”

我不能不承認這是個絕妙的主意,每次爺爺吃藥,還不想一次這對孝順的孫子孫媳?想著想著,分明感到心的一個角落就空了。我再退一步道:“那就穿兩天再賣吧。”

妻脆生生地說:“可不敢穿,還得托人賣,穿髒了賣不出去怎麼辦?現在的小姑娘買東西眼細著呢。”說著話,就開始脫裙子,“我先洗一洗。”

我沒說話,不一會兒,妻一絲不掛站在我麵前了:“你也洗洗吧。”

我看著她,感覺上像是看一幅春宮畫,沒更深刻的感覺了。到家就幹事,完事再吃飯,這是我倡導的一個程式,這回竟沒興趣進行了,我說:“我很累,想睡一會兒,晚上吧。”

妻根本沒留意這重大的改革,哪怕這時她說“把裙子留下”也好,她沒說這,穿好衣說:“這回沒睡臥鋪?我把你衣裳脫了洗洗,再給你燒鍋水起來洗個澡。”

我懶得再說話,心裏想:為買這條裙子,我連臥鋪都犧牲了。我閉了眼由著她拽衣服,幾個滾翻過,就有點迷糊,隻聽她說:“睡兩個小時我叫你,是吃番茄麵還是熗鍋麵?”我沒回答,過一會兒就聽見她的腳步聲遠了。

朝陳全宇辦公室走的時候,我不知該怎麼應付他那些刁鑽的提問。我知道真正對我家庭生活感興趣的是他夫人,我曾辜負她的一片好意。我認定了一點:隻能讓這位可敬愛的大姐感到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充滿著浪漫的情調。

“又瘦了一圈。”

完全是哥兒們間的調侃語氣,我按這種基調回答:“雷陣雨,地縫都能塞下指頭了,下少了不管用,能胖嗎?”

陳全宇古怪地咧嘴一笑:“麵包會有的,家裏人都好吧?”

“都好。”我想盡量回答簡捷,免得引起他的說話欲,問得我露了馬腳。

“啥都好?給上級彙報工作能這麼說話?”

我忙解釋:“確實都好,我爺說這麼大的處長還能問候他的疼,可見這個孫子人緣混得不錯。我老婆一個勁地念叨大嫂,說沒有見過這麼有風度又高貴的女人。”

“算了吧,”陳全宇眯著眼盯著我說,“別盡說好聽的,你一動心眼,我就知道你哪根花花腸子出來了,你爺爺的話是真的,你老婆能拍這種馬屁?她頂多會說你嫂子是個好人,風度、高貴,別哄我。對了,我給你參謀那件紅裙子她怎麼說?”

他終於來要回扣了。我一咬牙,添油加醋地說起來:“你說裙子,先說說化妝品吧。到底是法國貨,畫出的眉有立體感,一米開外就看不出真假,香水也不像國產貨,它的香近似清麗的肉香,就像林黛玉身上的香氣。我看中國的國寶都叫外國拿去掙錢了。叫那件紗洗紅裙一襯,我簡直成個爹了。我帶她到鄭州玩,一個朋友死活不讓我們住一起,罵我流氓到家了,竟敢勾搭一個中學生,弄得我渾身是嘴無法說清白。你說冤枉不冤枉?花一個半月工資弄出這個結果。”

陳全宇呷口茶,手指敲了一陣桌子:“這麼說效果不錯。有這種效果能不貴?哪一行便宜都沒好貨。”他起來圍著我走兩圈,“你不想當爹,也該換換你這行頭,每天刮次胡子吹吹頭。不過嘛,你這個人感覺不能太好了,太好了就要生事。”

我有點見到丈二和尚的感覺。

“說你冤枉也不冤枉,聽說你最近與王萍接觸頻繁,還說你早先兩年追過她,算是有前科的,若動了心可就不冤枉了。”

一聽是王萍,心裏不由得緊張起來:“一個大院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我又當過她幾天老師,接觸一下也很正常。不過呢,運氣不好,四五年了,總共不過和她說過七八句話,還都是些無鹽無醋的。”

陳全宇又回到藤椅上坐下,玩了一會茶杯蓋子:“我要信了就不會給你說,這方麵栽跟鬥可不是小事。再說她這個人連我都摸不透,你能行?做事,要做一步看三步想五步,就不會出大差錯。”

我恭恭敬敬答道:“跟隨你幹了幾年,熏也熏熟了。該碰不該碰,我心裏明白。”

“又翹尾巴了不是,”陳全宇翹著二郎腿,耷拉著眼睛,“明天成都有個油庫請我們去拍個資料片,順便買些膠貼,處裏的幾個辦公室要裝修一下。”

“叫小張去吧,這小家夥眼裏有活兒,電視台播的幾個片子,都是他打的燈。”

“不用了,”陳全宇出一口長氣,“明天王萍跟著你去。”

“她又不是政治部的,再說她又沒幹過。”

有時候我的反應遲鈍極了。

“你囉唆什麼!是我給你安排工作。”陳全宇生氣,等了好一會兒,他又說:“這不是我的意思,是上頭的意思。”

我忽然明白陳全宇這是給我打預防針,一石三鳥。我結婚半年,這個王萍也閃電般結了婚,第二年夏天,聽說她到一個學院進修大專文憑了。畢業後回到單位,就常有神秘的小車從省城接她過去。我早把她在心裏列入仙班,同仁涉及她,我就洗耳恭聽,不作評價,偶然遇到,躲不過就點頭致意一下,如此而已,久了,大家都確信我對這個風流人物一點興趣沒有。陳全宇不可能不知道我的這種態度。

把攝像機擦拭一遍,還是沒琢磨明白這個事件背後的意義。想來想去,不得要領,隻好用既來之則安之寬慰自己一番。難道我還真覺著自己是個人物不成?王萍明天隻是個看客,比看客還要糟,明天的勞累已不可避免,吃了晚飯,我就上床養精蓄銳。

人算不如天算。剛要入睡,梁恩才拎著一瓶酒來了。一看那臉色,就知剛在丈母娘那裏受了窩囊氣回來。這兩年他操練出來了,一到丈母娘家,就自覺承包全部家務,回來必來我這裏喝酒。在單位,各方麵的口碑都不錯,據他自己說,他已加入第三梯隊的光榮行列,對此說法我深信不疑,越王勾踐的門徒,準錯不了。酒喝光了,他不發牢騷,突然罵起我來了。

“冷天賜,你常說我狠,你他媽比我更狠,一個好端端的女子,生生叫你給毀了。”

“你喝多了。”我奪下他手裏的空酒瓶。

“有這樣的女人幫助,還愁打不出一片江山?你這個膽小鬼,鼠目寸光的膽小鬼,有眼無珠,竟拒絕了她。”

“恩才,別說這些子虛烏有的事。”

“有一次她喝醉了,親口說的,能錯?”

這一夜我是又烙餅,又作哲學家,半截煙丟了一地,快天亮才迷糊一會兒。看來王萍給我擺鴻門宴了。

傍晚時,我支開司機,和王萍一起去商店買東西。她不開口,也不看我,又不離開我,跟附骨之蛆一樣。

服務員問我:“其他家具是什麼顏色?”

我想該打破僵局了:“床是乳白色的,牆用天藍地板漆刷過,角櫃是淡紫色,組合家具是雪青色,落地大窗簾是棗紅色,用哪種膠貼裝飾,我可做不了主,她是一把手,問她吧。”

王萍翻我一眼,對服務員說:“黑色的。”

我一邊掏錢,一邊說:“怎麼樣,好眼力吧,我心裏其實早想起黑色了,由她說出來,就顯出個主次關係。”說得服務員抿嘴笑起來。

一出店門,王萍剜我一眼罵道:“沒想到你的無恥也是一流的。”

我見縫紮針,攔住她說:“伸手不打笑麵人,何況還算婚前好友。”她半天不說一句話,也不怕嘴粘住了,“賞臉吃頓便飯,化解一下仇恨吧。好的請不起,吃一碗過橋米線吧。”

吃著飯,局勢就不那麼動蕩了。可心裏怪不是味兒,到底我為了什麼要與她和解,我不十分清楚。她小口小口抿著,我大口大口吞著,我一吃完,就一直用眼看著她說話。她反倒吃得更加仔細,一條一條撈出來鑒賞,又不時抬頭望我一眼,或用手絹沾沾額上的細汗。

“你夫人對你幫助很大吧。”

這個突然的話題叫我打個結巴:“那,那當然,賢內助嘛,問這幹嗎,翻過的一頁了。”

她撲哧一聲笑了,撿起餐巾紙擦擦手:“最近有什麼活動。”

“沒什麼活動,本本份份過一天算一天唄。”

“這麼說深圳的詩會你不想參加了。”她頓了一下說,“有人來征求我的意見,叫我定你去還是不去,單位旅差費早超支了,來回要花五六百塊錢。”

“那,那就不去。”

“放心準備吧,我還沒學會記仇。不過,這麼一說,和你的關係在人眼裏就不大正常了。”

“怎麼謝你呢?”

“在深圳給我買一套水洗布套裝,樣式由你定,放心吧,會給你錢的。”

回去的路上,她就坐在我身邊,懶怏怏地似睡非睡地把頭仰在靠背上,一個個有燈火的地方掠過,我就忍不住地側過去看她一眼,每一次都有兩潭水汪汪的東西照耀著我。一伸手,或許就能揭出一個新世界。可這雙手焊在攝像機頭上,把那個把頭都捏細了。下車後,她不說話,一個姿勢站在電杆旁。我隻好陪她站了一會兒,也不敢再開口說話,最後還是下決心一個人走了。進門洞時,回頭一望,一個白點還在那片夜幕上綴著。

一個月後,她穿著那套水洗布套裝來了,進門就把一套男式衣服甩在床上。

“手裏沒現錢,用這個抵債吧。英國貨,別問價了,我想第一個看看效果,沒意見吧?”

我自然不會有意見。摸住扣子,硬是無法坦然地解,我咬牙對她說:“那,請你回避一下。”

她扭頭把門一摔,走了。

我知道王萍在期待點什麼。我確實又無力支付,這叫我難堪。幾年下來,我篤信自己是個平庸的人。叫王萍逼到懸崖上,我隻能選擇回家。

請好假,正趕上梁恩才榮升科長,說好中午喝幾杯再走。恰好又是周六上午,我問陳全宇還有什麼要交待,陳全宇說沒有。本想和大家聊一陣兒,陳全宇發話了:“黨員留下過組織生活。”

我遲疑地站起來,帶著卡在喉嚨裏的半句話,走出會議室。我再一次感到了自由的痛苦。在山上轉一圈,我就去了梁恩才家。

這酒我喝得很苦,恩才兄年長我兩歲,如滾針氈也罷,剪碎自尊給人下酒也罷,總算巴望見了東方的一片魚肚白,走完了萬裏長征的第一步。

“天賜,”梁恩才一邊啃雞腿,一邊說,“別怪我有些事今天才給你點透,我也有難處,先前我還得求陳全宇,你那脾氣又藏不住,弄不好就雞飛蛋打。你連黨都入不了,根子在陳全宇身上。幾次都是他反對的。”

愛情裏也還有難言之隱,何況友誼,我現在能理解恩才兄這番表白了。隻是我真的不知陳全宇會反對我入黨,我就說:“這怎麼可能?”

“你別急,你一不求當官,二不求發財,這方麵拿捏你不住。可拿不住手下一個什麼不行,他就抓住了黨票這張牌。因為你太自尊了,這一般人都容易得到的,你偏偏得不到,你不到萬不得已就不會撂挑子不幹。”

我掏出手絹擦擦額頭上的汗珠子。

梁恩才繼續說:“在一般人眼裏,你這個人又太孤傲,官話叫群眾基礎不紮實,常叫人看到你的尾巴。大家拿同樣的工資幹同樣的活兒,而你常常收到稿費,還時不時有女孩子寫信寄照片的,這也罷了,差不多能想通,可你稿費到了連個花生米也不給人買,別人就說了。”

奇怪的是我對此一點感覺都沒有,我獨飲一杯看著他。

他開始安慰我:“陳全宇快要升遷了,他走之前,會考慮這件事,不能讓你生恨,這就是分寸。對了,你探家多次,帶過東西去他家嗎?”

“沒有。”

“所以嘛,你還有點迂,不懂人情世故。回家好好反思反思吧。”

父親蹲著,一團黑,眯著眼看門外那沸沸揚揚的雪。我看一眼妻,她龐然大物般大模大樣橫在簡陋的紅色沙發上,織著我叫不出顏色的毛衣,如月的臉已被那些脂肪撐得太滿,身體鼓脹得像氣球。兩個人球撞開了大門,一大一小,一高一低,滾進院來,驚飛了葡萄架上的幾隻雀兒。父親喊著:“當家的,來客了。”忙站起來,笑著請人進屋。妻一個滾兒躥過去接了女人手中的酒和果盒,企鵝一樣走向後牆邊長長的條幾。母親撩簾從裏屋出來。屋內一陣爛漫的脂粉氣刺激著鼻子,女人聲音摔在牆上,碎片滿屋飛舞。母親顯出不勝酒力的樣子,掙紮出這無邊無際的奉承,拉住小男孩說:“還是你們抓得緊。他聰明,得‘三好’應該,還拿東西幹啥。缺點就是個性太強。”女人親密地朝母親拱拱:“能不能把他座位再朝前挪挪,經常提問他,他自小不愛說話,他爸爸就吃了不愛說話的虧,要不早當縣長了。”母親頻頻點頭。不一時,我看見兩個人球又滾入雪天裏。條幾上兩瓶酒,幾個果盒,紅紅綠綠,無言地訴說著自己屢遭搬運的厄運。

母親看看我,歎口氣道:“都這樣,我這個小學老師還能怎麼樣?還是想法調回來吧。”

父親吐吐煙,背對我說:“不能這麼回來,至少要解決組織問題。越是沒理由,沒有錯誤,回來更糟,莫須有跟你一輩子,放下你那架子,該疏通也要疏通一下。”

妻從不在這種時候出風頭,恰當地扮著兒媳的角色,她沏一杯茶,默默地遞給父親。我已經明白她的態度了。

母親說:“咱這兒窮山惡水,不產名煙名酒,就帶點小磨香油吧。”

父親接道:“咱這兒木耳也不錯,帶幾斤。”

我帶著全家人的希望回到單位,油桶擠漏了,木耳也成了粉末。我對自己很失望。梁恩才春風得意來看我,見那油桶和木耳,他不說話,隻是笑。

我心裏就有點發毛:“是不是太少?”

梁恩才搖搖頭:“這種事是不用立牌坊的,隻要有錢,十分鍾就能在市場買齊,說這香油是你爺爺磨的,說這木耳,是你奶奶采的,說是美國產的都行,由你喜歡,說圓就圓,說方就方。再說呢,送地方特產早過時了。”

我無力吐出一個字。

我分明成了一個多餘的人。想想自己一塌糊塗的生活,感到自己的低能。結婚三四年,連個生命都沒有創造出來,這不是證據嗎?

生活已經到了崩潰的邊沿,再不改革隻有死路一條了。給妻寫信時,我抓住了婚姻,我意識到這本來就是個錯誤。我寫道:“我要離婚。”下麵又找不到明晃晃的理由續上。我隻好再寫:“我要離婚,我要離婚,我要……”

半個月後,三封加急電報接連飛來,講的都是聳人聽聞的事情。

十一

全家人都健康地活著,連一隻母雞也不曾丟失。妻一見我,掩著鼻子推車出去了,沒人敢阻攔她。父親麵似鋼鐵,冷眼逼來:“這麼大的事,也不掂掂斤兩,自己就定了。”

母親火燒火燎扯過父親:“啥時候了,快點想辦法吧,一來就是十幾個,鬧起來可怎麼得了。”

父親跳幾步,舞著手吼:“我不管,我不管,眼裏還有這個家嗎!”說完,大步走出院子。兩扇門扇出一陣呻吟。

祖母挪著小腳,嘟囔著:“新社會啥都好,就是一點不好,不能三妻四妾,動不動就得離婚。”

父親白了祖母一眼:“媽,哪壺不開你提哪壺,先把雞喂了吧。”轉身給我說:“是不是那邊有人了?”

我愣愣地搖搖頭。

母親搓著手圍我著轉,忽然又叫祖母:“媽——,啥時候,你還喂雞,你回鄉下叫幾個人來壓壓陣。”

祖母出人意外地鎮定,扯一把椅子坐在院中央:“怕啥,娃下車連口水還沒喝哩,你給他煮幾個荷包蛋,來了有我呢,三四年了,連個娃都懷不上,放在舊社會,早就休了,咱不是一點理都不占是不是?”

母親又小聲問我:“真的那邊沒有相好?”

我感到有一種皮革樣堅韌的東西橫在我親人之間,語言無法打通它。我是萬般無奈時才娶的妻,我從來不知她心裏想些什麼,她寫給我的信從不超過一頁,我給她買化妝品她送人,給她買衣服她要賣掉,我和她從沒有過一次超過十句的談話,她對我的一切都不感興趣,我也聽不進誰誰家買了大彩電誰誰家的男人提了股長了。她沒有主動吻我一次,和她一起還沒有自己解決愉快。我常耽於初夜的回憶,那沒有流血的禁果至今還卡在我的咽喉上,人說處女是無愛的補償,我連這都沒有。我們相互間十分陌生,我並不愛她呀!親人們,難道這還不夠?難道還必須有另外一個女人?

我扶著母親說:“沒那麼嚴重,改革不下去,就再吃大鍋飯,國家都摸著石頭過河,別說我了。”

母親打我一巴掌:“這是油嘴滑舌的事?你快點想辦法吧。”

十一點前後,一男一女繃著臉走進院子,代表著單位,代表著婦女聯合會要和我單獨談談。我把他們讓進屋。讓煙人不抽,請茶人不喝。一男一女交替奏出沙漠般的聲音徹底粉碎了我的尊嚴和勇氣。你妻子政治可靠,忠於黨忠於社會主義,兢兢業業,忠於職守,在家孝敬父親,在單位團結同誌,年輕時號稱縣城五支花,現在依然豐韻猶存,與你也有閃電般戀愛並非封建包辦,早把童貞給了你,你怎能東想西想不知自重,你分居的痛苦十分萬分真實我們深表理解和同情,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還必須長久忍耐和等待,你要搞婚外戀第三者插足可要當心你的鐵飯碗,要知道這全是資產階級腐朽的生活方式,你上過大學受過教育早該明白苦海無邊,你要是執迷不悟一切後果由你一人承擔,你妻子有單位有組織,我們不能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