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劄觀樂,入於耳,會於心,曆代興衰治亂完全融彙於一篇之中。明代張鼐《評選古文正宗》中評價此篇“如百川赴海,如七政麗天,脈絡分明,綱領具備”。

⊙文史知識

周代音樂小常識——八音分類法

周代時,我國已有根據樂器的不同製作材料進行分類的方法,分成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類,叫做“八音”。八音分類法是我國最早的樂器分類方法。在周末至清初的三千多年中,我國一直沿用八音分類法。金類:主要是鍾,鍾盛行於青銅時代。另外還有磬、於、勾,基本上都是鍾的變形。石類:各種磬,質料主要是石灰石,其次是青石和玉石。絲類:各種弦樂器,因為古時候的弦都是用絲製作的。有琴、瑟、築、琵琶、胡琴、箜篌等。竹類:竹製吹奏樂器,有笛、簫、箎、排簫、管子等。匏類:匏是葫蘆類的植物果實,用匏做的樂器主要是笙。土類:就是陶製樂器,有塤、陶笛、陶鼓等。革類:主要是各種鼓,以懸鼓和建鼓為主。木類:有各種木鼓、敔、柷。敔是古代打擊樂器,用於曆代宮廷雅樂。

子產壞晉館垣

【題解】

公元前542年,鄭國子產陪同鄭伯去晉國覲見晉侯,可是晉侯卻對他們施以冷遇,沒有接見鄭伯一行。這時,子產讓人拆掉了所住客館的圍牆,晉侯不理解他為何這樣做,就派士文伯去責問子產。子產以委婉謙和的語氣說明理由,委婉地批評了晉國對小國的輕慢之舉。晉侯聽完後,覺得理虧,於是向鄭伯道歉,還好好地款待了他們。

【原文】

子產相鄭伯以如晉[1],晉侯以我喪故[2],未之見也。子產使盡壞其館之垣而納車馬焉[3]。士文伯讓之曰[4]:“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盜充斥,無若諸侯之屬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館,高其閈閎[5],厚其牆垣,以無憂客使。今吾子壞之,雖從者能戒,其若異客何?以敝邑之為盟主,繕完葺牆[6],以待賓客,若皆毀之,其何以共命?寡君使匄請命。”

對曰:“以敝邑褊小,介於大國,誅求無時[7],是以不敢寧居,悉索敝賦,以來會時事。逢執事之不閑,而未得見;又不獲聞命,未知見時。不敢輸幣,亦不敢暴露。其輸之,則君之府實也[8],非薦陳之[9],不敢輸也;其暴露之,則恐燥濕之不時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僑聞文公之為盟主也,宮室卑庳[10],無觀台榭,以崇大諸侯之館,館如公寢。庫廄繕修,司空以時平易道路,圬人以時塓館宮室。諸侯賓至,甸設庭燎[11],仆人巡宮,車馬有所,賓從有代,巾車脂轄[12]。隸人、牧、圉[13],各瞻其事,百官之屬,各展其物。公不留賓,而亦無廢事,憂樂同之,事則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賓至如歸,無寧災患?不畏寇盜,而亦不患燥濕。今銅鞮之宮數裏[14],而諸侯舍於隸人,門不容車,而不可踰越。盜賊公行,而夭厲不戒。賓見無時,命不可知。若又勿壞,是無所藏幣以重罪也。敢請執事,將何所命之?雖君之有魯喪,亦敝邑之憂也。若獲薦幣,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憚勤勞?”

文伯複命。趙文子曰[15]:“信,我實不德,而以隸人之垣以贏諸侯[16],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謝不敏焉。

晉侯見鄭伯,有加禮,厚其宴好而歸之。乃築諸侯之館。

叔向曰[17]:“辭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產有辭,諸侯賴之,若之何其釋辭也!《詩》曰:‘辭之輯矣[18],民之協矣;辭之懌矣[19],民之莫矣。’其知之矣。”

【注釋】

[1]子產:即公孫僑,鄭國的執政大夫,春秋時傑出的政治家。[2]我喪:指魯襄公剛死了不久。[3]垣(yuán):牆。[4]士文伯:晉國大夫士匄。[5]閈(hàn)閎(hónɡ):均指門。[6]繕、葺(qì):皆為修補之意。[7]誅求:索取。[8]府實:府庫中的物品。[9]薦:進獻。[10]庳(bǐ):低窪的。[11]甸:古代管理柴薪的官。[12]巾車:掌管車輛的官。脂轄:給車軸上油。[13]隸人:管灑掃一類勞役的人。牧:放牧牛羊的人。圉:養馬的人。[14]銅鞮(dī)之宮:晉國國君的離宮(臨時居住的宮室)。[15]趙文子:晉國大夫。[16]贏:接受,容納。[17]叔向:晉國大夫。[18]輯:和諧,和睦。[19]懌(yì):悅耳。

【譯文】

子產壞晉館垣

子產輔佐鄭簡公到晉國去,晉平公以魯國正在辦理喪事為借口,沒有接見他們。子產派人把賓館的圍牆全部拆毀以容納自己的車馬。士文伯責備子產說:“敝國由於政事和刑罰沒有搞好,到處是盜賊,無奈諸侯們屈駕來問候寡君,因此命令官吏修繕賓客的館舍,加高它的大門,加厚它的圍牆,使賓客使者不會為安全擔心。現在您拆毀了圍牆,雖然您的隨從能夠自行戒備,但別國的賓客怎麼辦呢?由於敝國是諸侯的盟主,才修繕館舍圍牆,以接待賓客,如果把它們都拆了,我們用什麼來滿足賓客的要求呢?我們國君派我前來請教。”

子產回答說:“敝國國土狹小,處在大國的中間,大國向我們索取貢物也沒有一定的時間,所以我們不敢安居,隻有悉數搜尋敝國的財物,用它來參加朝會。碰上貴國國君沒有空閑,因而不得見,又沒有得到命令,不知道朝見的日期。我們不敢冒然前去進獻財物,又不敢把它們露天存放。如果進獻,這些東西就是貴國君王府庫中的財物,但是不經過陳列貢品的進獻儀式,我們是不敢進獻的。如果把禮物放在露天裏,又怕天氣幹濕無常而腐爛生蟲,從而加重敝國的罪過。我聽說文公從前做盟主的時候,宮室低矮狹小,沒有宮觀和台榭,卻把接待諸侯的館舍修得十分高大,如同今日貴國國君的寢宮一樣。倉庫和馬廄都得到修繕,司空按時平整道路,泥瓦匠按時粉刷館舍房間。諸侯賓客到來,甸人點起庭院中照明的火燭,仆人檢查巡視客舍是否還有問題,車馬有專門的存放地,賓客的隨從也都有人代替,管理車輛的官員給車軸加油。打掃房間的,伺養牲口的,各自照看自己份內的事,朝中的官員們拿出自己的東西來招待賓客。文公從不讓賓客們耽誤時間,可也沒有簡省禮儀,憂賓客之憂,樂賓客之樂,出了事就親自前去查看,指教賓客們不懂的地方,體恤賓客們的不足之處。賓客到來就好像回到了家裏一樣,非但沒有災害,不怕有人搶劫偷盜,而且也不用擔心幹燥潮濕。現在銅鞮宮方圓數裏,卻讓諸侯賓客住在奴仆住的房子裏,大門容納不了車輛進出,又不能翻牆而入。盜賊公然橫行,對於天災瘟疫又沒有任何防治措施,賓客進見沒有一定的時間,接見命令也不知何時發布。如果不拆毀圍牆,就沒有地方存放禮物,罪過就要加重。鬥膽請教您,您對我們有什麼指示?雖說貴國國君遇上魯國的喪事,可這也是敝國的憂傷啊。如果能讓我們獻上財禮,我們會把圍牆修好了再走,這是貴國國君的恩惠,我們哪敢害怕辛勞?”

士文伯於是回去複命了。趙文子說:“是這樣的,我們實在虧於德行,用奴仆居住的房舍來招待諸侯,這是我們的罪過啊。”於是,他派士文伯前去道歉,承認自己不通達事理。

晉平公接見了鄭簡公,提高了禮儀的規格,宴會和禮品也格外豐厚,然後讓鄭簡公回國。晉國接著就修築了接待諸侯的賓館。

叔向說:“辭令不可廢棄就像這樣啊!子產善於辭令,諸侯靠他的辭令得到了好處,怎麼能說要放棄辭令呢?《詩經》上說:‘言辭和善,百姓融洽;言辭動聽,百姓安寧。’子產大概懂得這個道理吧。”

【寫作方法】

子產拆客館之牆,表麵看與“不得見”一事無關,其實是對“不得見”做出的反應,也是為婉批晉侯走的第一著棋。子產麵對士文伯的責問,一上來先說鄭國一直以來都盡心事晉,換來的卻是“不得見”,雖然語氣委婉,但不滿之意已隱隱可見,這也是他轉守為攻的開始。中間追溯晉文公如何對諸侯禮遇有加,這一步走得很妙。他以對比的方法,反襯當今晉平公對諸侯的輕慢。這段話無一字提及平公,卻字字如鋼針一般刺痛平公的神經。子產的最後一段話點出文章主題,不但批評了平公的輕慢,還“苦口婆心”地勸說平公對待諸侯應當盡到禮數。子產是鄭國大臣,但此處倒像是一位晉國大臣勸諫晉侯,使對方不但不怒,還倍感親切,以致晉平公最終不得不承認輕慢之舉“是吾罪也”。

清代過珙《詳訂古文評注全集》中說:“盡壞其館垣,子產胸中便已有成算。看其借題發揮,皆是平日所欲吐而未吐者,索性一一吐之。其詞令之妙,可謂適協剛柔之宜。”如此看來,子產毀壞晉國館垣之時,其實胸中早有成算,所以說出的話句句針鋒相對,義正而不阿,言辭剛強而不激切,所以平公才會輸心帖服。

子產論尹何為邑

【題解】

鄭國上卿子皮想讓沒有治國經驗的尹何做官,治理一個采邑,因為尹何這個人忠厚老實,也很可靠。子產聽說了這件事,立即表示反對,並向子皮陳述了一番道理。此文的重點就是子產的言辭,子產說讓毫無經驗的人治理國家是危險的,主張讓尹何積累相當的知識後再從政。子皮對子產的話表示讚同,為讚許他的忠誠,就將國家大事交給他處理。

【原文】

子皮欲使尹何為邑[1]。子產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願[2],吾愛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學焉,夫亦愈知治矣。”子產曰:“不可。人之愛人,求利之也。今吾子愛人則以政,猶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傷實多。子之愛人,傷之而已,其誰敢求愛於子?子於鄭國,棟也。棟折榱崩[3],僑將厭焉[4],敢不盡言?子有美錦,不使人學製焉[5]。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學者製焉,其為美錦,不亦多乎?僑聞學而後入政,未聞以政學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獵,射禦貫[6],則能獲禽;若未嚐登車射禦,則敗績厭覆是懼,何暇思獲?”子皮曰:“善哉!虎不敏[7]。吾聞君子務知大者、遠者,小人務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遠而慢之。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為鄭國,我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後知不足。自今請雖吾家,聽子而行。”子產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麵焉,吾豈敢謂子麵如吾麵乎?抑心所謂危[8],亦以告也。”子皮以為忠,故委政焉,子產是以能為鄭國。

【注釋】

[1]子皮:名罕虎,鄭國上卿。尹何:子皮的家臣。[2]願:老實。[3]榱(cuī):椽子。[4]厭:通“壓”。[5]學製:練習裁製衣服。[6]貫:通“慣”,熟習。[7]虎:子皮自稱。子皮名罕虎。[8]抑:隻不過。

【譯文】

未能射箭駕車而讓其田獵

子皮想叫尹何去管理封邑。子產說:“他太年輕,不知道能不能勝任。”子皮說:“他老實謹慎,我很喜歡他,他不會背叛我的。讓他到了那裏再學習,他會更加知道如何治理政事的。”子產說:“不行,別人喜愛一個人,總是為他謀求有利於他的事情;現在您喜愛一個人,就想讓他來管理政事,這就如同讓一個還不會拿刀的人去割肉一樣,多半會割傷自己,還有誰敢求被您喜愛?您在鄭國,是棟梁,棟梁折斷椽子崩散,我就會被壓在底下,怎敢不把話全部說出來?您有漂亮的綿緞,是不會讓人用以學裁剪的。高官、大邑,是自身的庇護,反而讓正在學習的人去管理,它們比起漂亮的錦緞來,不是更為重要嗎?我聽說先要學習如何管理政事而後才能去實際管理政事,沒有聽說過以前沒接觸過政治,而直接去把實際管理政事來當作學習的。若是真的這樣去做了,一定會有所危害。這就好比打獵,射箭、駕車這一套練熟了,才能獵獲飛禽走獸;如果從沒有駕過車、射過箭,總是擔心著會翻車被壓,哪裏還有工夫去想獲取獵物?”子皮說:“說得不錯呀,我真是不明事理。我聽說君子致力於了解大的、遠的事情;小人致力於了解小的、近的事情。我是小人啊。衣服穿在我身上,我知道愛惜珍重;高官、大邑是用來庇護自身的,我卻疏忽和輕視了它們。要不是您的這番話,我是不會明白的。從前我說:‘您來治理鄭國,我來治理我的家族,如此以求蔭庇,這樣是可行的。’現在才知道這樣不夠。從現在起,我請求即使是我家族內的事務,也要聽取您的意見後再行動。”子產說:“人心的不一樣就好像人的麵容各不相同一般,我怎敢說您的麵容和我的麵容相像呢?不過我心裏覺得危險的事,就會把它告訴您。”子皮認為子產忠誠,所以將政事全部托付給他,子產因此而能夠在鄭國當政。

【寫作方法】

此文在寫作技巧方麵,最大的特點是善用譬喻。子產論說尹何不能為官時,用了三個譬喻:第一個是以“未能操刀”喻指無行政經驗,“使割”喻指當官,這是明喻;接著又有一句“美錦,不使人學製焉”,此處的美錦指的是“大官、大邑”,“學製”比喻的是學習經驗,此處是暗喻;第三次是將做官比喻成“田獵”,將學習知識比喻成“射禦貫”,說明想做官必須學好知識才行。這三個譬喻都是生活中常見的例子,形象生動,說服力強。

子產卻逆女以兵

【題解】

楚國的公子圍打算娶鄭國大夫公孫段的女兒為妻,於是到鄭國迎娶公孫氏。但是,鄭國人沒有讓公子圍進城,因為他帶了大批軍隊來,鄭人怕他對鄭國不利。子產派了子羽與公子圍交涉,公子圍也派出太宰伯州與鄭方談判。子羽在談判中軟硬兼施,一針見血地指出公子圍派兵暗藏著不利於鄭國的陰謀。在子羽的逼迫下,公子圍隻好下令士兵解除武裝後進城。

【原文】

楚公子圍聘於鄭[1],且娶於公孫段氏[2]。伍舉為介[3]。將入館,鄭人惡之。使行人子羽與之言[4],乃館於外。

既聘,將以眾逆[5]。子產患之,使子羽辭,曰:“以敝邑褊小[6],不足以容從者,請聽命[7]!”令尹使太宰伯州犁對曰[8]:“君辱貺寡大夫圍,謂圍:‘將使豐氏撫有而室。’圍布幾筵,告於莊、共之廟而來。若野賜之,是委君貺於草莽也[9],是寡大夫不得列於諸卿也。不寧唯是,又使圍蒙其先君,將不得為寡君老[10],其蔑以複矣[11]。唯大夫圖之。”子羽曰:“小國無罪,恃實其罪。將恃大國之安靖己,而無乃包藏禍心以圖之。小國失恃而懲諸侯,使莫不憾者,距違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懼。不然,敝邑,館人之屬也,其敢愛豐氏之祧[12]?”

伍舉知其有備也,請垂櫜而入[13]。許之。

【注釋】

[1]公子圍:春秋楚共王次子,名圍,時任令尹。聘:訪問。[2]公孫段:鄭國大夫。[3]伍舉:楚國大夫。介:副使。[4]行人:掌管朝覲聘問的官員。[5]逆:迎接。[6]褊(biǎn):狹小。[7](shàn):古代祭祀或會盟用的場地。[8]令尹:楚國官名。太宰:管理王家內外事務的官員。[9]貺(kuànɡ):賜。[10]老:大臣。[11]蔑:無。[12]祧(tiāo):祖廟。[13]垂櫜(ɡāo):倒懸箭袋。

【譯文】

楚國的公子圍到鄭國訪問,同時要迎娶公孫段家的女兒。楚大夫伍舉作為公子圍的副使。他們一行人將要進入鄭國的賓館,鄭國人討厭他們的到來,於是叫外事官員子羽去同他們商談,於是他們便駐在了城外。

訪問的禮儀結束以後,公子圍準備帶領眾多士兵進入鄭國迎親。子產因此而感到擔心,派子羽前去推辭,說:“因為敝國窄小,不足以容納跟隨您的人,請求在郊外開辟行禮的場地,我們將在那裏聽候您的吩咐。”公子圍命令太宰伯州犁回答說:“承蒙貴國國君恩賜我們的大夫圍,對圍說:‘將把豐家的女兒嫁給你作為妻室。’為此,公子圍置辦筵席,在宗廟裏祭告了莊王、共王然後才前來。如果在郊外恩賜我們,就等於將貴國國君的恩賜棄於草野,這樣一來,就使得我們的大夫圍不能立於諸卿的行列裏了。不僅如此,這也會使圍蒙騙了他的先君,也就不能再做楚君的臣子,恐怕也沒有臉回楚國去了,請大夫斟酌。”子羽說:“小國沒有罪過,但全心依仗大國倒確實是罪過。我們本來想著依仗你們大國的庇護以使自己能過得安穩些,可是大國也許包藏禍心想來圖謀我們。假如像鄭國這樣的小國失去依靠,依附於楚國的諸侯就會以鄭國為戒,無不怨恨,於是開始違抗抵觸楚君的命令,使楚君的命令不能暢通無阻地施行,這才是我們所擔心的。如果不是這樣,敝國本來就是用來招待人的大賓館,我們怎麼敢吝惜豐氏的祖廟,不讓你們進城來成禮呢?”

伍舉知道鄭國有了防備,請求允許眾人倒轉弓箭袋進入城中,鄭國這才答應了他們。

【寫作方法】

子羽以鄭國地小,不能容眾的理由拒絕楚公子進城迎親,這樣寫表麵上看是說鄭國地小,實際上是說楚公子不必帶那麼多的兵入城,語言柔中帶剛。麵對楚國太宰幾近無懈可擊的反駁,子羽直接斥責楚公子此舉是“包藏禍心”,之後又說楚國對鄭國有陰謀、有野心,既回避了楚國太宰的質疑,又不留給對方反駁的餘地。此文通篇不離“包藏禍心”四字,前半部分故作遮掩,後半部分一語道破;前半部分曲得好,後半部分直得妙。

子革對靈王

【題解】

楚靈王放縱無度,不知道克製,一直想讓各國諸侯臣服於他,還向周天子索求象征權力的鼎,向鄭國索要土地,以圖建立霸權。大臣子革忠心耿耿,遂對楚靈王進行勸諫。子革以委婉曲折的言語告誡靈王應克製自律,修養德行,不可耗盡民力以滿足自己的私欲。楚靈王雖然因為這番話而感到震撼,但終究不能有所克製,所以不得善終。此文揭示了一個道理:為人君者,應該學會克製私欲,否則就會引火焚身,後患無窮。

【原文】

楚子狩於州來[1],次於潁尾,使蕩侯、潘子、司馬督、囂尹午、陵尹喜帥師圍徐以懼吳[2]。楚子次於乾溪[3],以為之援。雨雪,王皮冠,秦複陶[4],翠被[5],豹舄[6],執鞭以出,仆析父從[7]。

右尹子革夕[8],王見之。去冠、被,舍鞭,與之語曰:“昔我先王熊繹,與呂伋、王孫牟、燮父、禽父並事康王[9],四國皆有分[10],我獨無有。今吾使人於周,求鼎以為分,王其與我乎?”對曰:“與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繹辟在荊山[11],篳路藍縷以處草莽[12],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禦王事[13]。齊,王舅也;晉及魯、衛,王母弟也。楚是以無分,而彼皆有。今周與四國服事君王,將唯命是從,豈其愛鼎?”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舊許是宅。今鄭人貪賴其田,而不我與。我若求之,其與我乎?”對曰:“與君王哉!周不愛鼎,鄭敢愛田?”王曰:“昔諸侯遠我而畏晉,今我大城陳、蔡、不羹,賦皆千乘,子與有勞焉,諸侯其畏我乎?”對曰:“畏君王哉!是四國者,專足畏也。又加之以楚,敢不畏君王哉!”

工尹路請曰:“君王命剝圭以為鏚柲[14],敢請命。”王入視之。

析父謂子革:“吾子,楚國之望也。今與王言如響,國其若之何?”子革曰:“摩厲以須,王出,吾刃將斬矣。”

王出,複語。左史倚相趨過[15]。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視之。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16]。”對曰:“臣嚐問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焉。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17],王是以獲沒於祗宮。臣問其詩而不知也。若問遠焉,其焉能知之?”王曰:“子能乎?”對曰:“能。其詩曰:‘《祈招》之愔愔[18],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

王揖而入,饋不食[19],寢不寐,數日,不能自克,以及於難。

子革勸諫靈王

仲尼曰[20]:“古也有誌:‘克己複禮,仁也。’信善哉!楚靈王若能如是,豈其辱於乾溪[21]?”

【注釋】

[1]州來:楚地名,在今安徽鳳台。[2]蕩侯、潘子、司馬督、囂尹午、陵尹喜:五人都是楚國大夫。徐:小國名,在吳、楚之間。[3]乾溪:在今安徽亳州東南。[4]秦複陶:秦國所贈可以防雨雪的羽衣。[5]翠被:用翠羽裝飾的披肩。[6]豹舄(xì):豹皮做的木底鞋。[7]仆析父:楚國大夫。[8]子革:鄭大夫子然之子。[9]燮父:晉國始封的君主唐叔之子。禽父:周公之子,名伯禽,始封於魯。康王:指周康王,周成王的兒子。[10]四國:指齊、晉、魯、衛。[11]辟:通“僻”,偏僻。荊山:楚人的發祥地,在今湖北南漳西。[12]篳(bì)路:柴車。[13]桃弧:桃木做的弓。棘矢:酸棗木做的箭。[14]剝:剖開。(qī):斧子。柲(bì):柄。[15]左史:史官,周代史官有左、右之分。[16]《三墳》、《五典》、《八索》、《九丘》:皆為古書名,早已失傳。[17]祭公謀父:周穆王的卿士。[18]愔(yīn)愔:深厚平和。[19]饋:進食。[20]仲尼:孔子,名丘,字仲尼。[21]辱於乾溪:指楚靈王倒行逆施,最後為公子子比等人所逼,在乾溪自縊身亡之事。

【譯文】

楚靈王在州來一帶遊獵,駐紮在潁尾,派遣蕩侯、潘子、司馬督、囂尹午、陵尹喜率軍圍攻徐國以威脅吳國。楚靈王駐留在乾溪,作為他們的後援。其時天正下雪,楚靈王頭戴皮帽子,身穿秦國贈送的羽衣,外披翠羽披肩,腳踏豹皮鞋,手拿馬鞭走出來。仆析父跟隨在後麵。

右尹子革晚上進見。楚靈王接見了他,摘掉帽子,脫下披肩,放下鞭子,對他說:“從前我們的先王熊繹,和呂伋、王孫侔、燮父、禽父一起侍奉周康王,四個國家都分有寶器,惟獨我國沒有。如果現在我派人到周朝,請求把寶鼎賜給我們作為分器,天子會給我嗎?”子革回答說:“會給君王的啊!從前我們先王熊繹居住在偏僻的荊山,駕著柴車,穿著破衣,住在雜草叢中,跋山涉水,穿越山林以侍奉天子,隻能用桃木弓、棘木箭進獻天子。齊國,是天子的舅父,晉國、魯國、衛國是天子的同胞兄弟,楚國因此沒有得到分器,而他們都得到了。現在周朝和這四個國家都服侍君王,將會惟命是從,難道還會吝惜鼎嗎?”楚靈王說:“從前我的先祖伯父昆吾,居住在許國的舊地,現在鄭國人貪賴在這片土地上,不肯給我,我如果要求得到它,他們會給我嗎?”子革回答說:“會給君王的啊!周朝尚不愛惜寶鼎,鄭國哪敢愛惜土地?”楚靈王說:“從前諸侯疏遠楚國而害怕晉國,現在我們大修陳、蔡、不羹等地的城池,每地都有戰車千輛,這裏也有您的功勞,諸侯會害怕我們嗎?”子革回答說:“會害怕君王的啊!僅這四個城邑的力量,就已經夠讓諸侯害怕的了。又加上楚國,諸侯哪敢不畏懼君王啊!”

這時,工尹路跑過來請示說:“君王命令剖開玉圭來裝飾斧柄,請問製作成什麼式樣?”楚靈王便進去察看了。

析父對子革說:“您是楚人所仰望的人。今天您順著君王的意思說話,好像他的回聲一樣,這樣的話,國家的前途將如何是好?”子革說:“我磨快刀刃等著,君王出來,我的刀鋒就要砍下去了。”

楚靈王出來,繼續與子革交談。左史倚相快步走過,楚靈王說:“這是位很好的史官,您要好好對待他!這個人能夠讀懂《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子革回答說:“下臣曾經問過他,從前周穆王想要滿足自己的願望,走遍天下,要求到處都留下他的車轍馬跡,祭公謀父作了《祈招》這首詩來使穆王的心能夠安定下來,有所自製,穆王因此得以善終於祗宮。下臣問他這首詩他就不知道。如果問更遠的事情,他哪裏能夠知道呢?”楚靈王說:“您能知道嗎?”子革回答說:“能。這首詩說:‘《祈招》安靜和悅,表明了有德者的聲音。希望我君王的氣度,如玉一樣純潔,如金一樣堅重,按照百姓的力量而使用他們,自己沒有貪求醉飽之心。’”

楚靈王向子革作揖然後入內,送上的食物吃不下,躺在床上睡不著,如此好幾天,但終究不能克製自己,因而遇上了禍難。

孔子說:“古時有這樣的記載說:‘克製自己,使言行合於禮,就是仁。’真是說得好啊!楚靈王如果能夠這樣,哪能在乾溪蒙受恥辱呢?”

【寫作方法】

麵對楚靈王一番驕縱恣肆的言辭,子革沒有進行辯駁,而是一味順其意,靈王十分受用。不過,這其實是子革的欲擒故縱之策,亦為下文設下一伏筆。析父、左史的出場,起到了承轉的作用。子革順勢而入,從容勸諫,不留一絲痕跡,正是古之善諫之人。

子產論政寬猛

【題解】

鄭國子產臨終前,把國事交給太叔,還囑托太叔治理國家的時候不要過於寬厚仁慈,該嚴厲的時候就要嚴厲。太叔執政後,不忍心對老百姓施行嚴厲的政策,以寬厚治國,結果反而弄得鄭國盜賊四起,太叔這才想起子產的遺囑,於是派兵剿滅盜匪,鄭國的治安才好了許多。孔子聽說這件事後,發表了一番議論,他說治理國家應該寬厚和嚴厲並舉,隻有寬猛並濟,國家才能安定。

【原文】

鄭子產有疾,謂子大叔曰[1]:“我死,子必為政。唯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2],則多死焉,故寬難。”疾數月而卒。

大叔為政,不忍猛而寬。鄭國多盜,取人於萑苻之澤[3]。大叔悔之,曰:“吾早從夫子,不及此。”興徒兵以攻萑苻之盜,盡殺之,盜少止。

仲尼曰:“善哉!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詩》曰:‘民亦勞止,汔可小康[4];惠此中國,以綏四方。’施之以寬也。‘毋從詭隨,以謹無良;式遏寇虐,慘不畏明。’糾之以猛也。‘柔遠能邇[5],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競不絿[6],不剛不柔;布政優優,百祿是遒[7]。’和之至也。”及子產卒,仲尼聞之,出涕曰:“古之遺愛也!”

【注釋】

[1]子大(tài)叔:指遊吉。[2]狎:親近,輕忽。[3]萑(huán)苻(pú)之澤:澤名。[4]汔(qì):接近,庶幾。[5]柔:安撫。[6](qiú):急躁。[7]遒(qiú):積聚。

【譯文】

鄭國的子產生了病,他對太叔說:“我死了以後,您肯定會執政。隻有有德行的人才能夠用寬和的方法來使百姓服從,其次就不如用嚴厲的方法。火猛烈,百姓一看見就害怕,所以很少有人死在火裏;水柔弱,百姓親近而在其中玩耍,因此有很多人死在水裏,所以運用寬和的施政方法很難。”子產病了幾個月之後就去世了。

太叔執政,不忍心施行猛政而采用寬政。鄭國的盜賊很多,聚集在萑苻澤裏劫掠過往行人。太叔得知後感到後悔,說:“要是我早聽他老人家的話,就不會到這種地步了。”於是,他派步兵去攻打萑苻的盜賊,把他們全部殺了,盜賊才稍稍有所收斂。

孔子說:“好啊!施政寬和,百姓就怠慢,百姓怠慢就用猛政來加以糾正;施政嚴厲,百姓就會受到摧殘,百姓受到摧殘就施以寬政。用寬政來彌補猛政的缺失,用猛政來彌補寬政的缺失,政事因此而和諧。《詩經》上說:‘百姓已經辛勞,企盼能稍稍得到安康;在京城之中施行仁政,以此來安撫四方諸侯。’這就是施行寬政。‘不能放縱欺詐善變的人,以管束心存不良者;要製止掠奪暴虐的行為,那些為非作歹的人向來殘忍而不懼法度。’這是用猛政來糾正寬政的缺失。‘安撫邊遠的地方,統治好自己周邊的地方,以此來安定我王室。’這是用平和的政治來安定國家。又說:‘不急不緩,不剛不柔;施政寬和,各種福祿就會聚集。’這是寬和到了極點。”等到子產去世,孔子得到了消息,流著眼淚說:“子產繼承了古人仁愛的遺風呀!”

子產論政寬猛

【寫作方法】

此文先敘述後議論,敘事簡短幹練,道理卻精深博大。首段說了子產寬猛治國的主張,此處既有開門見山的作用,又為後文埋下伏筆。次段寫大叔先寬厚誤國,再以嚴厲剛猛的手段挽救鄭國,一是照應子產的遺言,襯托子產的高明;二是引出孔子的評論,有過渡的作用。後麵寫孔子評論寬猛治國,他大量引用《詩經》的詩句論證“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的觀點,這樣就增強了說服力。文末一句十分精彩,它寫孔子聽到子產死的消息後,“出涕曰:‘古之遺愛也。’”可見孔子對子產的推崇。

吳許越成

【題解】

公元前494年,吳王夫差在夫椒打敗越國,越王勾踐遣使求和,夫差準備答應越國的請求。吳國名臣伍子胥援古證今,深刻分析了當前局勢,主張就勢滅越,以絕後患。吳王夫差剛愎自用,不納忠言,伍子胥痛心地預言日後吳國將為越國所滅亡。

【原文】

吳王夫差敗越於夫椒,報檇李也[1]。遂入越。越子以甲楯五千保於會稽,使大夫種因吳太宰嚭以行成[2]。吳子將許之。

伍員曰:“不可。臣聞之:‘樹德莫如滋,去疾莫如盡。’昔有過澆殺斟灌以伐斟鄩[3],滅夏後相[4]。後緡方娠[5],逃出自竇,歸於有仍,生少康焉,為仍牧正,惎澆[6],能戒之。澆使椒求之[7],逃奔有虞,為之庖正[8],以除其害。虞思於是妻之以二姚[9],而邑諸綸[10],有田一成[11],有眾一旅[12]。能布其德,而兆其謀,以收夏眾,撫其官職。使女艾諜澆[13],使季杼誘豷[14],遂滅過、戈,複禹之績,祀夏配天,不失舊物。今吳不如過,而越大於少康,或將豐之,不亦難乎?勾踐能親而務施,施不失人,親不棄勞。與我同壤,而世為仇讎。於是乎克而弗取,將又存之,違天而長寇讎,後雖悔之,不可食已。姬之衰也,日可俟也。介在蠻夷,而長寇讎,以是求伯[15],必不行矣。”

弗聽。退而告人曰:“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訓,二十年之外,吳其為沼乎!”

【注釋】

[1]檇(zuì)李:在今浙江嘉興西南。[2]嚭(pǐ):夫差寵臣。行成:議和。[3]斟灌、斟鄩(xún):均為夏同姓諸侯。[4]相:夏朝君主,夏禹的曾孫。[5]後緡:夏王相的妻子。[6]惎(jì):憎恨。[7]椒:澆的臣子。[8]庖正:主管膳食的官員。[9]虞思:虞國國君。二姚:虞思的兩個女兒。[10]綸:有虞地名,在今河南虞城縣東南。[11]成:古代十方裏為一成。[12]旅:古代以五百人為一旅。[13]女艾:少康的臣子。[14]季杼:少康之子。豷(yì):澆的弟弟,封於戈。[15]伯:通“霸”。

【譯文】

吳王夫差在夫椒打敗了越軍,報了檇李之戰的仇。吳軍隨即進入了越國。越王勾踐率領披甲持盾的五千名士兵退守到會稽山,並派大夫文種通過吳國太宰伯嚭向吳王求和。吳王夫差準備同意越國的請求。

伍員說:“不能答應。臣聽說:‘樹立美德越多越好,去除病害越徹底越好。’從前過國的國君澆殺了斟灌後又去攻打斟,滅了夏朝君主相。相的妻子後緡當時懷有身孕,從牆洞逃了出去,逃回娘家有仍國,在那裏生下了少康。少康長大後做了有仍國的牧正,他記恨澆,又時刻對澆有所戒備。澆派大臣椒四處搜尋少康,少康又逃到了有虞國,在那裏當上了庖正,得以避開災難。有虞的國君虞思就把兩個女兒嫁給少康為妻,並把綸邑封給了少康,少康於是有了方圓十裏的土地,還有了五百名士兵。少康能夠廣施德政,並開始謀劃複興國家,他召集夏朝的遺民,給他們加官進爵。他又派女艾去刺探澆的情況,派季杼去引誘澆的弟弟豷,結果滅掉了過國和戈國,複興了夏禹的功業,祭祀夏朝的祖先,同時祭祀天帝,恢複了從前的典章製度。現在吳國不如當時的過國強大,而越國卻比當時的少康強大,如果讓越國強盛起來,豈不成了吳國的災難?越王勾踐能夠親近他的臣民,注意施行恩惠,施行恩惠就不失民心,親近民眾就不會忘掉有功的人。越國同我們國土相連,又世世代代結為仇敵。我們打敗了越國不把它根除,卻要保留它,這就違背了天意而助長了仇敵,日後即使後悔,也無法將其消滅。吳國的衰亡,已經為期不遠了。吳國處在夷蠻之間,然而還要助長仇敵,想拿這個去謀求霸主地位,必定是不能如願的。”

伍員勸諫吳王夫差

吳王夫差不聽勸告。伍員退出來後對別人說:“越國用十年的時間繁衍積累,用十年的時間教育訓練,二十年之後,吳國的宮室恐怕要變成池沼了!”

【寫作方法】

這篇文章寫少康處詳細,寫勾踐處簡略;而文中詳寫少康,是為了襯托勾踐,這是古文中常用的以賓作主法。後麵分作三層,闡明“不可”二字的涵義,這處寫得最為曲折詳盡。此文詞意剴切,處處警醒。行文古樸典雅,字字緊練。清代唐介軒《古文翼》雲:“提掇過渡,照應結束,處處警醒,文尤高古矜琢。”

本篇的一大特色是善用譬喻。伍子胥作為這篇文章的重點人物,他勸說夫差滅越時,用了幾個比喻以增強說服力。如“樹德莫如滋,去疾莫如盡”,這是把越國比作吳國的“疾”,隻有把越國這個病根去除幹淨了,吳國才能健康,才能長治久安。

此外,作者對伍子胥引少康之事論說當世這部分的描寫也很精彩。它以夏朝時澆滅了夏的國君太康,之後太康之子少康複國滅澆的史事,暗示吳王若不滅掉越國,越國早晚會報仇。這裏以澆暗指吳王夫差,以少康暗指越王勾踐,十分貼切。而少康複國的故事除了有以古論今的作用外,還可以跟當代對比,文中說吳國的實力不比澆的過國強大,越國也比太康時的夏朝厲害多了,如果吳國不能吸取教訓,那麼越國很可能複仇滅掉吳國,正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伍子胥的諫辭生動形象,極具感染力。

⊙文史知識

吳越之際

越王勾踐即位之年,吳王闔廬興兵伐越,勾踐派遣敢死之士排成三行衝向吳軍,大呼著自刎身亡。吳軍看得目瞪口呆,越軍趁機襲擊,吳王闔廬受了重傷,他在彌留之際告誡兒子夫差勿忘越仇。周敬王二十六年(前494),吳王夫差率軍攻越,在夫椒擊敗越軍。為了保存力量,勾踐退兵至會稽山(在今浙江紹興南),用範蠡的計策,向吳稱臣乞和,於是有了本篇中的求和準和之事。越王勾踐後來被吳王夫差赦免回國,他臥薪嚐膽,委曲求全,時時不忘滅吳雪恥。他禮賢下士,任用範蠡、文種等人,改革內政,休養生息,還親自耕作,與百姓同甘共苦,越國開始重新崛起。

周敬王三十八年(前482),勾踐利用吳王夫差北上會盟諸侯、國內空虛之機,一舉攻入吳國並殺死了吳太子。夫差返國後隻得言和。此後勾踐不斷發兵伐吳,由於吳國長期窮兵黷武,民力凋敝,難以與越抗衡,吳國軍民疲憊不堪。周元王三年(前473),勾踐再次大舉攻吳,擊敗吳軍,吳王夫差自殺。

吳亡後,勾踐又乘船進軍北方,宋、鄭、魯、衛等國歸附,並遷都琅琊(今山東膠南),與齊、晉諸侯會盟,經周元王正式承認成為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