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齊娜伊達的鬼魂(1 / 3)

《初戀》reference_book_ids\":[7260811473042017343]}],\"133\":[{\"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133,\"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46,\"start_container_index\":133,\"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36},\"quote_content\":\"《鋼鐵是怎樣煉成的》reference_book_ids\":[6885615270778375176,6989851914024258574,7052268974544784397,7222920241855073319]}]},\"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章明在荒漠裏修路的時候,宋麗英在一座窯廠裏背磚坯。正如伊蓮娜所說,章明被送走之後,單位進行了一次運動補課,她和孫師傅被補進窯廠。孫師傅管打泥機、脫坯機,宋麗英在窯工隊,裝窯時把曬幹的磚坯背進窯,出窯時把燒好的磚瓦背出來。

有一天,指導員安排窯工打掃衛生,要她們把磚垛碼齊、碎磚揀扔到峪溝裏,道路掃幹淨,工棚整理好。然後,指導員把宋麗英叫過去:“團部許政委明天來視察,給全體隊員做報告。廠裏把你抽出來負責接待。”麗英說:“我幹慣了體力活兒,招待首長這事兒你還是派別人吧。”指導員眯起眼睛笑:“很簡單的嘛。”他提起屋簷下的大銅壺:“首長是少數民族,你要按少數民族習慣迎接他。他一到門口,你就提起這把壺站到銅盆邊,像這樣慢慢倒水,讓首長洗手。等他在臉上抹一把,你就遞上這塊幹淨帕子。首長坐哈(下),這個蓋碗端上去,裏麵放上掰碎的茶磚,沏上熱熱的開水。他做報告的時候,你負責給他蓋碗裏添熱水。”

許政委這個人讓宋麗英敬畏,不光因為他是她見過的最大的官兒,更因為那副威武的軍人氣派。他身體強壯,濃眉大眼,腰裏紮著皮帶,胸前口袋裏別著鋼筆。下擺口袋很大,一邊裝小本本,一邊裝莫合煙。講話粗聲大氣,手勢揮得很有力,偶爾冒出一兩個“媽比”的口頭禪,增添了西北漢子的粗獷氣。宋麗英害怕他的聲音,聽到那舌尖打跘似的嗞嗞音頭皮就發麻。

窯廠的人集中在大窯前聽他訓話。人們有的坐在碎磚上,有的坐在地上。宋麗英蹲在靠近講桌的地方。過一會兒,她站起來走到桌邊,拿起桌上的熱水瓶。首長偏一偏頭,讓她給茶碗添水,一邊繼續打著手勢講話,順便在她臉上瞥一下。

講完話,他把她叫過去,問她的名字,哪裏人?從哪個單位來?幹什麼工作?哪個學校畢業?在這兒勞動有什麼體會?問她的情況時好像他心中有數,隻是向她本人核對一下。從他的眼神看,他對她的彙報還算滿意。

他走後,宋麗英心裏掠過一絲陰影。這個人對她關心的眼神、聲音、表情,叫她心裏不安。

幾天之後,指導員找她談話:“宋麗英,你年齡不小了嘛,給你介紹個對象咋樣?”

宋麗英說:“我不是在改造嗎?現在隻想好好改造,爭取早點回去工作,有啥心思談對象?”

指導員“嘖”了一聲:“這話差了嘛。找個好對象,也能有人幫幫你嘛。女人嘛,比我們男人好混嘛。”

“指導員別開玩笑了。在這窯廠裏,到哪兒找個好對象幫我?”

指導員笑了:“機會在眼前,看你能不能抓住嘛。你看老許——許政委這人,咋樣?”

麗英頭頂轟的一聲,臉上像挨了一拳,臉上肌肉也僵直了,下意識地說了一連串“不”:“人家是大官兒,不行不行。”

指導員開導她:“你年輕,有文化,不能一輩子在這兒背磚坯子嘛!老許這人看起來粗粗拉拉,其實年紀不大,三十出頭,副團級,老婆生孩子死掉了,是個不錯的主兒啊。他愛才,喜歡文化人。想調出這地方,不就是老許一句話嘛。你回去好好想想。下星期老許來,想請你到鎮上吃飯,去不去嘛,你自己看嘛。”

指導員的話擾亂了宋麗英的心情。窯廠的活雖累,可用不著操心,幹一天,往地鋪上一躺,顧不得想什麼就昏昏沉沉睡著了。這個許政委,不光是政委,還是少數民族,他怎麼會把主意打在我身上?我容貌不算出眾,穿戴也不講究,和章明在一起那麼久,他沒正眼看過我。按指導員的意見認真考慮這件事的時候,章明的影子冒出來,讓她牽腸掛肚。

昨天傍晚,她在沙峪溝岸上碰到孫師傅。孫師傅愛蹲在溝邊抽煙,宋麗英愛站在溝坎上看大沙峪的景色。幹一天活,對著荒原望一陣,心情就會開闊些,頭腦也會清亮些。夕陽下,褐色溝壑起伏連綿,荒無人煙,沒有樹,沒有草,沒有一點綠色。風沙吹蝕的土丘像廢棄的城堡、蹲伏的怪獸,人仿佛回到了洪荒。

孫師傅淡淡地說:“我見到章明了。”

麗英驚奇地說:“在哪兒?”

“他和一個同學到我家來了。”

她轉過頭,看著他的臉:“他——還好吧?”

“他在葦灘遇上大火,東西燒了,回庫爾喀拉取他的箱子。”他沒說章明走後保衛科的人找他調查,也沒說他埋頭吃飯,沒搭理章明,“伊蓮娜給他找了件舊衣服。”

“他現在在哪兒?”

“在艾肯布拉克,修路。他問你,伊蓮娜跟他說了你的情況。”

孫師傅低下頭繼續抽他的煙,宋麗英眼前浮現出章明的身影。那高高的身材,向後突起的胯臀,跳動在前額上的頭發,經常浮在臉上的靦乎乎的微笑,特別是他手上突起的血管,還有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一想起就讓她心疼。

章明去勞教那天,麗英幫他郵寄書捆,她把那本《初戀》偷偷藏起來,塞進自己枕頭裏。到磚瓦廠來,她把枕頭卷進鋪蓋最裏層,每天起床,她把被子疊好,謹防別人亂摸。夜裏她手插枕下,摸著那本書入睡。手指停留在書皮角上,好像觸摸到那行藍墨水寫的字:“1956年4月\/章明購於庫爾喀拉”。摸著那行字,她心裏念叨:多好的一個人兒啊!我把他害慘了。

現在,這本書是她生活裏唯一的安慰。她熟讀了很多遍,背會了其中的句子。黃昏時分,她站在荒原溝坎上,恍惚看見齊娜伊達從書裏走出來,走過夕陽下的荒漠,連衣裙在風中飄擺,頭發在空中抖動,用含情脈脈的目光看著她。麗英喃喃地對她說:“齊娜伊達,為什麼想起章明我心裏就這麼難受?是中了你的邪嗎?”這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對這個傻傻的男人愛得很深,好像他就是她前世的情人,和她有過一生刻骨銘心的戀愛。隻要想到他,她就會有一種衝動,小腹下麵突然發熱、顫抖,整個心沉下去,一直沉到兩腿之間,腿襠裏泛起濕潮,那個最叫人臉紅的地方仿佛也在怦怦跳動。

這天晚上她輾轉難眠,指導員的話在她心裏回響。“機會在眼前,看你能不能抓住嘛。”抓住這機會,也許就能離開窯廠,脫離苦海。這時候,齊娜伊達從書裏走出來,黑暗裏仿佛有一雙藍眼睛幽幽閃光,把她的思路擾亂。她把手伸到枕頭下,摸著那本書,摸著那行熟悉的字跡,好像看見章明,高高瘦瘦,臉像苦瓜一樣皺巴,那樣子叫人想哭,想死!“宋麗英!你已經錯過了一個人,害了這個人,你不能再錯嫁一個人,甘願把自己毀了。”

下了一場雨。這裏的雨總是風大,雨點稀,落下的雨水很少。麗英坐在坯場裏,聽著雨點打在葦子編織的棚頂上,發出噗噗嗒嗒的響聲。老許的身影使她害怕,他的聲音讓她難受。她寧願在這兒背磚,也不願嫁給那個人。她沒法想象和一個粗壯漢子同床共枕。

“沒意思!真沒意思!”她心裏重複著這句話,想起了那個上海女孩,想起她寫給章明的最後一封信。“天山上流下來的雪水那麼純潔,比鏡子還明,比水晶還亮,那邊的世界一定很幹淨吧……”這個女孩真聰明!她選擇了那麼好的地方。水渠裏的水清亮明淨,打著旋兒,安安靜靜,洶湧長流,那邊的世界一定很幹淨。這兒沒有水渠,沒有天山流下來的雪水,隻有黃土、沙丘、墳墓一樣的磚瓦窯。從沙峪溝岸上跳下去,在風沙裏變成幹屍,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可如果一跳沒死,摔斷了胳膊腿,曬著烈日躺在溝底掙紮,那就太慘了。

她的目光在坯垛上遊動,看著碼齊的磚坯,一層層升起來又一層層落下去。最後,她的目光停在木樁根上。她看見木樁坑裏長出一堆小東西,像撐開的小傘,赭紅色傘麵帶著深紅的斑點,閃著誘人的光。

她往前挪了挪,蹲近去看它。

“這是大嘴菇,有毒。”旁邊的工友說,“吃了上吐下瀉。”

她仔細看著這叢圓圓的漂亮的小東西。它們蓬蓬勃勃,舉著頭頂小花傘,光滑、厚實的傘麵叫人憐愛。

“這小東西,真有那麼毒?”

“弄不好會要命的。”

雨停了,天空現出陽光。收工的哨子吹過,坯場裏的人走了。

宋麗英心裏湧起一個念頭:把這些漂亮蘑菇采下來,嚐嚐它們什麼滋味,看它能不能要人的命?

蘑菇軟軟滑滑的,有股腥味。她麵對荒原,靜靜蹲在溝坎上,把采下的蘑菇吃完。如果毒性當下發作,她就從這兒跳下去,把沙峪溝當作永久的床,躺在那兒,化成土丘,變成沙土裏的木乃伊。

宋麗英在溝坎上蹲了一會兒,覺得胸口有點涼,有點澀,有點惡心、反胃。

夕陽很溫和,在地平線上逗留了一陣,收攏起淡淡的餘暉,沉進丘陵的影子裏,天空變成一片灰黃。

營地吹過熄燈哨子,她躺下去,暗自說,這東西不像人們說的那樣厲害嘛。心裏的話還沒說完,她的腸胃開始翻騰,好像有根棍子插進胃裏攪動,全部內髒都被攪起來,向上翻滾。她爬起來往外走,沒走到宿舍門口就嘩一聲吐出來,接著是嘩嘩地拉肚子,像淌水一樣,褲襠和褲腿變得濕溜溜的,一股濃重的氣味散發出來,驚動了宿舍裏的人。

她跌跌撞撞走到門外,兩腿一軟,撲倒在地。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她對自己說:“我就要死了,要化成灰了,一切都結束了!”

送她去鎮衛生院的路上,她被拖拉機的顛簸震醒,感覺到死亡臨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幾十公裏土路。到了鎮衛生院,剛把她放在病床上,沒等醫生問,她就老老實實說:“我吃了大嘴蘑菇。”說完,眼淚汩汩湧出來,把她的臉扭曲了。那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其實不想死。

宋麗英在鎮衛生院躺了三天,經曆了比死亡更難受的洗胃,慢慢清醒過來,喝下一小碗白麵糊糊。抬起頭,看見窗子上的陽光。窗外左公柳拂動的綠色影子讓她感動。她突然想家了。想起中原那一望無邊的田野,滿眼濃綠的秋莊稼,熱風搖擺,蟈蟈在豆葉下起勁鳴叫。她從小長大的那座老房子,爺爺、奶奶、父親、母親的影子都浮現在眼前,心裏湧滿了溫暖。她覺得自己一下子長大了,成熟了,看待世界的眼光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現在她知道,死是一件很痛苦很可怕的事,不像尋死的人想象的那樣浪漫。能夠從死亡邊緣回到人間,她感到無比幸運。人還是活著好。不管活得好賴,隻有活著,才能想,能看,能感受人世的痛苦、煩惱,享受陽光和窗外的風景。

一位老婦人出現在她的病床邊。她俯身看著她說:“你是小宋?”沒等她回答,她伸出手按著她的肩膀:“別動,小克子。”那瞬間麗英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她。她臉上的皺紋盤出一種雲彩樣的花紋,嘴唇像兩片切開的杏幹。雖然穿著普通的衣褲,可那胖胖的腰身、健壯的身材、墜在胸前的大乳房,還有頭上的頭巾、說話時生硬的漢語,麗英覺得她是位少數民族女人。

這婦人把提籃放在腿上,從裏麵拿出一個小罐,插進勺子,舀出一勺,湊到麗英的嘴邊:“馬奶子的,酸奶,香香的,好喝嘛。”

看著麗英那迷惑的眼神,她眯起眼睛笑了笑。這老婦人笑起來很好看,顯示出她的年齡並不算老,容貌也很大方。她把提籃裏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擺放在麗英床頭的小桌上:茶磚,塔爾米茶,酥油,油炸饊子,還有一些她叫不出名的吃食。

“我是許天才的阿帕。許天才是我兒子嘛。”

麗英驚呆了,“阿帕”不是哈薩克人對母親的稱呼嗎?她想不到老許有一位這樣慈愛的哈薩克母親,驚奇她能到醫院來看她。

“小克子,你年輕得很嘛,剛站起來的羊羔,草原大著呢。”

她問她的家鄉,問她的父母,漫不經心地和她聊天。

起身告辭的時候,她說:

“你對象嘛談過,沒談過?”

麗英搖一下頭。

“你不喜歡許天才這個人,是嗎?”老婦人笑了一下,“沒關係的。願嘛,也行,不願嘛,也好好的嘛。他艾柯——就是他爸爸嘛那時候找我,我也不是很願的嘛。他艾柯是漢人,當兵的嘛。”

“不,大媽,我對政委……我隻是……我……”

老婦人用手在臉前撥了一下,沒讓她把話說完,站起身,提起籃子走了。

人生命運真是難以捉摸,她從沒料到會和一位哈薩克婦人以這種方式認識。她走後,她開始認真想這件事。想來想去,還是很難接受老許這個人。他的長相、身體,他說話時的表情,都讓她有種生理上的厭惡。

這個蘑菇沒有要她的命,卻讓麗英的身體和性情發生了變化,吃飯不如從前,幹活也不如從前。剛到窯廠的時候,麗英背磚坯一點也不怯力,別人背兩摞,她背三摞。繩子兜起坯底,一轉身就起來了,不像有的人要停頓一下,蹬一下腿才能站穩。

從醫院回來,背三摞磚坯她感到吃力,要憋口氣使勁蹬腿才能站直。走過窯道,會覺得腿彎發軟。從前她對勞動改造充滿信心,覺得隻要積極勞動,好好表現,要不了多久,就能重回工作崗位。在醫院待了幾天,她明白了自己很幼稚,哪天能回工作崗位,不像她想象的那樣簡單。就是賣力勞動,有誰管你?經曆了這件事,麗英更覺得孤獨無助。從前能在一起說話的工友,現在都有意無意疏遠她,人們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冷淡和排斥。

收工了,一天的活幹完了。別人熱熱鬧鬧大聲說笑著從窯道裏往外走,麗英一個人落在後麵。窯道像個幽深的墓穴,頭上是拱形窯頂,周圍是碼起來的磚坯,窯門那兒射來一道窄窄的亮光。麗英檢點一下背架、繩子,理理散亂的頭發,一邊走,一邊拍打身上的灰土。突然有個黑影闖出來,把她攔腰抱住,摔倒在地。大手箍住她的下巴往上推,讓她發不出聲音。粗壯的大腿壓住她的雙腿,讓她沒法踢騰。一張男人的大臉向她湊近,呼出的氣息噴到她臉上。麗英嘴裏發出唔唔的聲音,兩手在空中亂抓。

那人一邊擺頭躲閃,一邊壓緊她的身體。當他騰出手扒她的褲子時,麗英勾起頭,對著那人的手臂狠咬了一口,那人回手打她,她趁勢把腿蜷起來,對著他的腿襠猛撞幾下,飛起腿朝他的小肚子蹬了一腳。在他閃身後倒的瞬間,宋麗英翻身爬起,不顧一切地大聲喊叫著跑出去。

窯廠有一百多人,七八十個男人圈在這塊小小窯廠裏,這樣事不是頭一次發生。麗英沒看清那人的臉,可那身影讓她想起炊事班老羅。這個人因為掌著打飯勺子,在廠裏比指導員更威風。

一進食堂飯棚,就能看見他腰裏紮著寬大的圍裙,站在飯盆後大聲吆喝。大家排著隊從他麵前走過,一手遞飯票,一手伸碗缽。

老羅麻利地撈起勺子,“嘩”一下把飯倒進伸過來的碗裏。誰的飯票遞得遲一點,就會遭到大聲嗬斥;飯碗伸得慢一點,飯菜就會潑到桌上。為了能讓老羅勺子滿一點,把自己的飯菜安穩地舀進碗,人們老遠就衝他露出巴結的笑臉,嘴裏甜甜地喊:“羅師傅——”有幾個女工夜裏會突然出現在老羅的小屋裏,走出來時,手裏拿著一塊發糕或是一坨羊雜碎。聽到過老羅和一些女工的傳說,麗英打飯時總是不抬眼睛,飯菜倒出飯碗也不在乎。老羅看見她就板起臉,勺子用力扣在她伸來的碗上,碰撞出叮當的響聲。從衛生院回來後,到食堂打飯,麗英老遠就能感覺到老羅的目光,眼神閃爍,像蒺藜一樣刺人。盡管打飯時麗英仍然不抬眼看他,可老羅對她的態度和從前明顯不同。他瞟著她的臉,嘴角上挑,勺子舀得滿滿的,往碗裏倒時穩穩當當,沒有響聲,也沒有湯水濺出來。端著飯菜走過去,她感覺到他在背後諂笑。有一次,麗英到荒原溝邊散步,感覺有人在後麵跟著。她站下來,回頭一看,老羅在不遠處站著,腰裏係著大圍裙。看見麗英站下,他把手從圍裙裏伸出來,手裏攥著一個布包。麗英趕快掉頭沿著溝坎走開了。從那以後,她對這個人就存下了戒心,獨自活動時特別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