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女人,女人(2 / 3)

他帶她去見指導員,把戶口遷移證和糧食關係轉移證交上去。

小隊長把他的鋪位調換到靠牆的地方,同伴們給他騰出一人半寬的空位。小六在鋪位旁邊扯一根繩,搭上一床被單,兩人就在這兒過新婚第一夜。被單那邊,幾個男人在抽煙、咳嗽,有意無意地講俏皮話,說粗話;被單這邊,小六坐在章明身邊,專心專意脫衣服。房頂上電燈泡的亮光透過床單,把她籠罩在昏黃的暗影裏。這女人像剝苞米棒子似的從身上一層一層往下剝衣褲。

最外麵是那套新衣,第二層是她在小灣穿的暗紅格子外套、黑布褲子,第三層是花布做的小布衫和大花褲頭,第四層是粗布做的背心。舉起胳膊把背心從頭頂扯下去,一對肥碩的奶子像兩頭小白豬似的蹦出來,讓章明吃了一驚。他從沒見過這麼大的乳房,鼓脹,結實,沉甸甸的閃著光澤,從腋窩上方聳起,膨出橢圓的弧線,像成熟的大瓠子,頂上翹著一朵紫紅的小花。看著章明驚呆的樣子,小六哧哧笑。她向自己胸前看了看,驕傲地挺起身子扭動了一下,讓奶頭蹭著他的胸脯,然後突然收住笑容,鄭重其事地說:“知道嗎?搭便車往這兒來的路上,碰到的人都勸我不要來,說那是勞改營呀,都是犯錯誤的人,幹嗎犯傻往那兒跑?

新疆大著呢,隨便落個地方就能找個好人家。”

“那你為啥還要來?一路受這麼多辛苦?”

“因為你弟媳對我那麼好,因為你媽給我蒸了一袋饃,你哥給我拿了路費,我要嫁了別人,怕你家罵我沒良心。”

她笑了一下,把聲音壓得更低:“還因為,我喜歡你。雖說隻見了一麵,閉上眼就想起你在小屋裏說話、走動、抽煙的樣子。我沒見過長得這麼好的男人。你走了以後,我天天想你。一路上什麼也沒想,就是想趕快見到你,再苦再累也不在乎。你看我像不像孟薑女呀?”

她跟他說話的時候,章明的手不自覺地放在那兩頭小白豬下麵,托著它,揉摸著它,玩著它,在鼓脹的彈性裏享受它的溫暖、光滑。無比的歡樂和幸福溢滿了他的心胸。他忍不住低下頭,用臉頰貼著它,蹭著它,充滿深情地親吻它。不管一簾之隔的那一麵躺著幾個男人,小六捧起乳房,把乳頭放進他嘴裏,仰起下巴,如癡如醉地享受他的吮吸。她不知道,這第一夜的第一個動作完全改變了章明的生活。無論白天的活兒多勞累,在外麵受了多大委屈和侮辱,隻要夜裏把頭埋進小六的兩乳之間,臉蹭著它,讓它的彈性和溫暖包圍著他的麵頰,他心裏就湧滿了甜蜜,恢複了自信。他親親地捧著那頭魔力四射的小白豬,在小六那雙大眼睛溫情的注視下,把豐滿的乳頭噙在嘴裏,章明就忘記了他在人世間遭遇的煩惱,像個享受母愛的孩童一樣容光煥發。

隊長批準了章明的申請。木匠老陶帶他去看房。那是連隊剛來時挖的地窩子,後來在地麵上建起幹打壘宿舍以後,這些地窩子就分給家屬住。木匠老陶看管宿舍,也照看家屬區,對地窩子情況很了解,和章明關係也不錯。他是陝西人,說話口音讓章明想起西安讀書的情景,勾起他對美好時光的懷念,對木匠老陶也有了一份親切感。老陶不是勞改人員,也不是管教員,他是盲流,內地鬧饑荒時從家鄉逃出來。老婆餓死了,他帶著孩子到這兒來投奔老鄉,因為木工泥工都會一點點,就留在營地幹些修修補補的活。自己沒什麼文化,對犯過錯誤的文化人很尊敬。他帶章明去看地窩子,指點他找一處避風、向陽、幹燥的好位置。

“瞧,生了火,冒了煙,不會往窩子裏倒灌。”

地窩子讓小六感到新奇。她一路看一路笑,聽木匠解說,興奮得不得了。選好了地方,她喜滋滋地往裏鑽。順著坡道走下去,她驚奇地喊:“章明,快下來呀!外麵看是個柴火堆,裏麵還有這麼大地方呢!”她在地窩子裏轉著身子,指點著:“這兒打鋪,這兒放桌。這兒壘灶,冒煙筒從這兒出去。牆窩裏還能放燈哩。現在咱倆住,以後添兩個娃娃也夠住啊!”她抓起章明的胳膊悠著,美滋滋地歪頭看著他,“章明!這窩兒,冬暖夏涼,比小灣裏的房子美氣多了!是不是?我哥家,那啥房啊!板打泥巴牆,上麵繕稻草,夏天熱,冬天冷,天要下雨,屋裏就返潮,腳底下噗唧噗唧響。”

章明咧嘴笑,感到從沒有過的快活。轉頭四下看,覺得小六說得對,這地窩子真好,不光冬暖夏涼,最主要的是鑽進來就有一種感覺,想做那事兒。地窩子裏好像比房子裏更叫人興奮。像老鼠一樣在地下做個窩,唧唧噥噥壓在一起,抱住使勁翻騰,比在房子裏幹事兒更歡暢。小六的手挨著他的手的一刹那章明身上就有一股熱流湧起來,想把她撂倒,玩玩她的大奶子,扳開她的大腿,進入她粗腿擠擁著的那道深溝裏去。他側過臉看小六,小六眼裏閃出同樣的激動,眼珠子發出勾人的寒光,臉上繃緊了饑渴的表情。要不是木匠老陶在旁邊,她一定會像饞貓一樣撲過來。他開心地推她一把,笑著說:“看美的你,是不是這會兒就想躺下呀?”他這樣一說,小六鬆開手,撲通一聲躺倒在地,把厚厚的灰塵撲騰起來,攤開手腳說:“這兒就是我的窩,我的家,我想怎麼就怎麼。”

章明找到一些土坯,推著手推車去拉。小六說:“你不用動手,把車子給我端好了。”她連袖子也不挽,搬起坯像甩布袋似的三下兩下就裝滿了車。卸車也不讓章明插手,隻讓他端著車把站在那兒。木匠老陶來幫忙,給他們壘起土炕,打起火牆,盤了鍋灶。打掃一遍,把被褥拿過來,就算安好了家。小六到荒灘裏去砍紅柳、梭梭柴,章明到食堂去把兩人的口糧領回來,小窩裏開始生火做飯。傍晚放了工,從工地往回走,遠遠看見地窩子頂上飄起炊煙,章明腳下生風,渾身是勁兒,眼睛裏充滿了歡樂。

小六讓章明見識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女人。她不和章明談情說愛,沒有甜言蜜語,不叫章明的名字,對他說話的時候不加稱呼,幹那種事赤裸裸的。有一次章明沒到工地去,被派到隊部門口幹活兒。半晌時候小六來了,她對領工的組長說:“家裏有點事兒,叫章明回去一下。”章明跟她往家走,一進地窩子,她把他抱起來,像扔柴火捆似的把他扔在炕上。章明勾過頭說:“啥事兒啊?”“我想你了。想使使你。”章明還在惶惑的時候,她已經把他仰麵朝天壓在炕沿上,把他的東西掏出來,褪下褲子,兩腿叉開,蹲在他身上。幹完了事,一邊係褲帶一邊催他快走:“別慢慢騰騰,叫組長扣你工時。”

章明蹲在門口抽煙,小六在灶台邊擀麵條。她突然轉過身喊:“章明,過來——”他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她已經從背後抱著他,手上帶著麵粉去扒他的褲子,找他的玩意兒。小六解褲子的動作特別快,一轉眼就把章明的寶貝淹沒進她大腿中間那熱乎乎的溶洞裏。幹事兒的時候她一點文明也不講,嘴裏說著鄉下人不遮不蓋的粗話,身體做著粗野動作,渾身像著了魔。她使勁抱住章明的腰,一下一下晃著喊:“快!小乖!使勁!小乖!說話,說你×我,×我!”章明嘟嘟囔囔說不出口,小六替他喊:“×!×!×死我!美死你!”

國慶節休息一天,章明從工地回來,走到地窩子門口就聞見一股香味。小六正在灶上忙乎,嘴裏吹著罐口上的熱氣,筷子在瓦罐裏攪,一張臉湧滿了笑容。“今天放假,我在維吾爾族老鄉那兒弄了一個羊肚子給你改善生活。”她解下腰裏圍裙,把章明推倒在炕上,“脫!先×了再吃。今天咱們得好好××,一整天不準你下炕。”章明苦笑了一下:“大白天的,衣服脫光?”“在自己窩裏,誰來了就讓他看看。”兩個人幹得起勁的時候,章明聞到一股糊味,他說:“肉糊了!”小六說:“別吭聲!”幹完了事兒,小六跳下炕奔到灶台邊。瓦罐口冒起黑煙,罐底喀吧喀吧響。她迅速把罐子端下來,仰起臉嘎嘎大笑:“這牛糞火還真旺啊!明天我得多撿點,天冷了燒火牆,叫你在被窩裏暖暖和和的,免得凍住了幹不成事兒。”她轉過身,把章明身上的被角掖好,像哄孩子似的拍著他說:“睡會兒吧,乖,羊肚子吃不成了。我去弄點雜碎,給你做頓好吃的飯飯兒。”章明躺在炕上抽煙,小六出去弄雜碎。他知道這些雜碎都是從村裏維吾爾族老鄉那兒討來的,不用花錢。這女人勤快,活辣,不怯生,經常湊到村裏去幫維吾爾族老鄉幹活,老鄉就把宰羊剩下的雜碎送給她。章明躺在被窩裏,耐心等她把雜碎弄回來,做好,端到炕上,讓他披著被子坐起來吃。吃完,她把飯碗扔在炕邊就開始解扣子,脫衣服,鑽進被窩,勾下身子,讓章明的臉埋進她的奶子裏。“好好睡會兒,睡醒了再幹一盤兒。”

章明的生活變得快樂又簡單:上工的時候懷裏揣上老婆烙的雜麵餅子,夾著調好的鹹菜(裏麵放了羊雜碎),想著幹完一天活就能很快回家。中午啃餅子,吃鹹菜,喝開水,覺得別人的目光尖銳地看著他,他們一準在想,這小子不用喝食堂送來的黑菜湯了,瞧他美的!看到太陽西斜,就會想起小六那熱乎乎的奶子和大腿。聽到哨子響,立刻收起鐵鍬,推上手推車,飛快往回走,十幾公裏沒怎麼在意就到家了。黑黢黢的地窩子頂上盤旋著白白的煙霧,一下子他就認出了哪股炊煙是自家的。怕別人忌妒,他放慢腳步,把工具、車子安放好,臉上湧起靦靦的笑容,背起手,慢模悠悠往家走。一邊走,一邊和碰上的人打招呼,對誰都友好地笑著,謙和地點著頭。

有一天,章明正端著碗吃飯,小六突然放下飯碗跑出去,蹲在地窩子門口嘔吐。他說:“你咋了?”她把嘴邊擦幹淨說:“沒事兒。”

接下來,他發現她好像特別饞,總往維吾爾族老鄉村子裏跑,回來時手裏掂著羊肚子或是雜碎。晚上幹事兒的時候不像從前那樣喊著讓他使勁,好像很小心似的說:“你慢點,輕點。”

到了夏天,她說:“你能憋住不幹這事兒嗎?”

章明隻是笑。

看他不情願的樣子,她把腰帶解開,躺到炕沿上:“你站著幹吧。別弄那麼深,別壓我肚子。”

幹完之後,她把肚子亮出來:“你看看,這肚子有啥不一樣?”

章明盯著她的肚子看了一陣,看不出小六的肚子有什麼不同。

“你個傻瓜!好好看看。”

這一次他看出來了,小六的肚皮油光發亮。他在自己頭上拍了一掌:“你是不是有了?”

“往後你得忍忍了,我也要忍忍。”

其實小六沒讓他真的忍住,隻是不像從前那樣頻繁,沒原來那樣動勁兒。當他小心翼翼進入她的身體時,小六撫著他的頭,輕言細語說:“小乖,往後我不能摟你睡覺了,我把你的枕頭擺到腳頭兒,你自己睡吧。想了,就摸摸。”

章明心裏有幾分失落。這時候,他才知道小六的懷抱多麼溫暖,她那火熱的奶頭讓他多麼留戀、不舍。

小六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新修的公路一天天延伸,工地離營地愈來愈遠。章明不能像從前那樣早出晚歸,他隻能兩個星期回家一趟。輪到休息日,他天不亮起床,頂著星光往外走,一直走到下午。一進地窩子,心急火燎地摟著小六,把她往炕邊推。小六捧著他的臉,摸著他的臉蛋,把他的手扒開:“聽我說,乖,我給你做飯。”他任性地說:“我不吃飯,我就吃你。”“你不餓?”“我想吃奶。”小六把上衣掀開,把他的頭摟在懷裏,讓他的臉埋進她的奶子裏。當他激動地吮吸她的奶頭時,她說:“別慌,我給你做飯飯。”經她這麼一說,章明聽到肚裏咕咕叫的聲音,一天沒吃飯,真的餓極了,隻好眼巴巴地鬆開手,坐在炕沿上,等她做飯。小六不慌不忙烙饃、做湯,站在旁邊,看他吃。他吃完飯,再一次急匆匆地把她往炕邊推。小六撫著肚子說:“今天算了吧,他在裏麵踢我,不想讓你進去。”

章明很惱火,他滿臉灰暗地說:“半個月才回來一趟!餓著肚子走了一百多公裏。”小六笑著說:“剛才你不是吃過奶了嗎?往後啊,你得讓著點,他小,不懂事兒。”章明拿起提兜,背起掛包,賭氣說:“下星期不回來了。”小六把他拉回來,抓起他的手放在她肚子上:“你摸摸,他在裏麵玩得多歡!這是你的孩子,你們章家的骨血。”孩子在他手下動,一個生命真的就要來了。章明的心情更加複雜,不知道是喜是憂還是慚愧。工地和營地分開以後,章明要在工地吃飯,這點工資兩人花,還能湊合,添了孩子,他不知道有沒有能力養家。

返回工地的時候,他一路在心裏自責,不該對這女人那麼粗暴。她懷著孩子,還到地裏去撿牛糞,跟著鄰居大嫂去挖甘草,找大芸蓯蓉。和他結婚後,連件新衣服也沒買。棉褲棉襖都是到地裏去撿棉花,在巴劄上買布頭兒,自己動手做。挖到的甘草、大芸拿到供銷社去賣掉,回來把錢塞進土罐裏,留著等孩子出世了花用。日子雖然苦,她每天都樂嗬嗬的,很滿足。

他禁不住歎了一聲:“這女人真是太好了!”

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在營地遷移的路上。

秋天將盡的時候,接到營地轉移的命令,連隊提前出發,沿著塔克拉瑪幹沙漠一直向東,在靠近阿爾金山和車爾臣河的荒野裏建造新營地。家屬們待在老營,新營建好才搬家。那時章明他們每天的活兒就是到溝坎下拉沙土,用木杆夾成牆模,在沙土裏灑上水,拌均勻,裝進牆模裏,兩人站在上麵,拿石墩子把裝進去的沙土夯結實,然後再往裏裝土,再夯實。築起一人多高的土牆後,把牆模杆拆掉,上麵用蘆葦編紮成房頂。個把月時間,幾排幹打壘宿舍建成了。這是連隊的基地。隊部,後勤,家屬區。在這個新營地裏,家屬們不再住地窩子,每家都能分到一間新房。門口搭建了拐角形小屋,把住房的大門掩進廚房裏。章明高高興興把新分到的房子打掃幹淨,在木匠老陶幫助下,壘起灶台,打了火牆,然後搭乘連隊的便車到老營去接家屬。

離開地窩子的時候,小六哭了。她一邊抹淚,一邊收拾東西。

章明說:“你哭啥呀?那邊房子比這兒好,門口還有廚房。

下去不遠是河,擔水呀,洗洗涮涮的,方便得很。”

“那兒離老鄉的村子遠嗎?這兒的維吾爾族老鄉對我可好了,給我苞穀,給我羊雜碎,給我葡萄幹、杏幹。”

“村子不遠,荒漠不遠,沙漠也不遠。那兒的甘草又粗又大,肉蓯蓉長得像樹娃子。”

“真的?”

“真的。河灘裏、石頭多的地方到處是玉石,不騙你。”

小六抹著淚笑起來。

看著她沉甸甸的大肚子,章明發愁地說:“我擔心你這身子,幾百公裏,路上要走一個多星期呀。”

小六一點也不愁。那地方能挖到好甘草,找到粗大的大芸蓯蓉,還能撿到玉石,有了這些東西,還有什麼好愁啊?

她拿出一個小包袱,打開讓章明看。嬰兒的衣服、棉褲、小褥一件件亮出來,章明驚奇得兩眼放光。看到包袱上的字,他明白了,這是母親從家鄉寄來的。去新營地之前,他給母親寫了信,告訴她小六懷孕了。這些小衣服,是母親對又一代人的期盼。掂起那些小布衫、小棉襖,看著可愛的式樣、細細密密的針腳,仿佛看見母親在燈下戴著老花眼鏡一針一線用心縫做的模樣,章明的眼角濕潤了,心裏也踏實多了。爬上卡車的時候,兩人心情都變得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