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不為難是你的事兒。就算從你的角度來說,這個人已經四年不接活了,你從他身上也賺不到錢。與其一直躺在你的手裏長毛,還不如發揮一下他的最後價值。”
“這······”老崔的眉頭幾乎皺到了一起,但這並不妨礙他盯著桌前的銀行卡。他的目光不斷遊移在吳公子與銀行卡之間。
“規矩是死的,人不能跟它一起死,不是嗎?”吳公子微笑地看著眼前糾結不已的老崔,而老崔也愈發糾結。
“成!那我就冒一回險,破一回規矩,權當照應吳公子的大氣!”說話間,老崔拿起手機,將手機備忘錄裏的信息發到了吳公子的手機上,但隨即眉頭微微一皺:“但我可事先說明,我手裏的信息不多,能不能找到他是一回事兒,就算找到了,他能不能同意······”
“放心,這錢就算是買你手裏的信息,你交了信息,拿錢就走,這事以後和你沒有關係。”吳公子打斷了老崔的話,他明白他眼下的顧慮。
“成!成!吳公子果然是明白人,當之無愧的青年才俊!”說話間,老崔以最快的速度拿走了桌上的銀行卡,臉上的皺紋凝聚成笑容。
“密碼是你電話號碼後六位。”
“我老崔在這行當做了十多年,像您這樣執著的金主還真是頭一次見,他就那麼值錢?”
“值不值錢,得看他對於我有多大利用價值。至少現在從能力上看,他值這個價。畢竟他的筆,可是濺過血的。”說話間,吳公子望向窗外,平靜海麵,鋪出了一道血色的殘陽。
4.
當看到大海的那一刻,良子才意識到自己回家了。
良子的家,在一個海濱小城。小城不大,邁開了腿,不到一天便可以走個遍。站在橋上,閉上眼睛,良子拚命呼吸著海風吹來的清新。這裏不同於擁擠的城市,連空氣中都有著一種平靜。
“喲,久等了吧。”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將良子從眼前的海景中拽了出來,良子睜開眼,回過頭,隻見一個身材壯實,微微自然卷的男子,大步流星地向他走來。
“還是一如既往的愛遲到啊,昭君。”說話間,良子舉起手,而男子也舉起手,久違的默契隨著擊掌的聲音再次回歸。
“你不也一樣?還是沒事發呆。學校還沒放假吧,怎麼現在就回來了?”
“最近一直在找工作,我想回來看看,要是有好的工作,打算回來發展。”說話間,良子輕輕歎了口氣。
“誒?你不是想要留在大城市好好發展嗎?”聽到這個消息的昭君,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計劃趕不上變化啊!”良子歎了口氣,但昭君卻有些不解。
“這可不是你該說出的話啊,你可是神筆馬······”
“昭君!”良子用近乎嗬斥的語氣打斷了昭君的話,昭君立即明白自己說了禁句,趕忙堵住了嘴,良子沒有再說話,談話的氣氛瞬間尷尬了起來。
“不過你要是回來的話,小婉應該會很高興吧。”昭君立刻轉移了話題,企圖打破眼前尷尬的沉默。但良子的反應卻並未回應昭君的期待,冷笑一聲,滿目落寞。
“怎麼了?我又說錯話了?”
“沒事。”
良子深深吸了口氣,長長呼出,然後平靜地說:“她要甩了我,我沒同意。”
“真的假的?你們兩個會鬧得這麼僵?不可能吧?”昭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都已經回來發展了,還有什麼不可能嗎?”良子冷笑一聲,又將視線放歸大海。
昭君拍了拍良子的肩膀:“消消氣,沒事的,不過是姑娘家家的矯情罷了,好好哄哄她不就完了?好了,良子,我想讓你幫我個忙。”
“什麼忙,你說就是了。”良子將頭轉了回來,顯然,昭君這次成功轉移了話題。
“關於我的一個項目論文,我想了好幾天,實在沒有思路,你也知道這寫文章的事我實在不擅長,你幫我想個思路吧?老鐵,哦不,大神,拜托了!”說話間,昭君雙手抱拳,正欲作揖,被良子一把攔住。
“得,得,得,別這樣,求你別捧我,不就是個大綱嗎?是你的話,不至於。”
“謝大神!”說話間,昭君又要作揖,再次被良子攔住。
“我不說了嗎?別這樣。再這樣我就不寫了啊。”
“知道你會攔我,我也沒打算作揖,哈哈哈······”昭君陶醉於自己機智的微笑瞬間點燃了良子開玩笑的欲望。
“不就是個大綱嗎?年輕人,隻要你和我搞基······”說話間,良子的手已經搭上了昭君的肩膀。
“滾!”話音未落,昭君一臉嫌棄地喊出了這個字,一把甩開了良子的手,滿臉鄙夷地撲打著良子摸過的肩頭。
“哈哈哈······”看著昭君的樣子,良子哈哈大笑。但昭君卻並未一如既往地伸手掐他,或者說是他有意停下了舉起的手。每次良子開玩笑,昭君都會開玩笑般地掐他,盡管良子身上沒什麼多餘的肉,但今天昭君卻有意放下了手,笑聲也不似之前一樣爽朗。這一切,都沒有逃脫良子的眼睛。
“昭君,放心吧,這大綱我幫你。還有啊,這幾天我一直在,隨時來找我,即使他回來了也沒什麼,各走各的路,各過各的橋。”
昭君一臉吃驚地看著良子,但隨即一笑泯然,點了點頭:“嗯,果然,最懂我的還是你,再見。”昭君背對著良子揮手,漸漸離去。這個“他”是昭君的父親,但兩人的關係可以說很不好。如果說一個人的習慣突然改變,那他很有可能是遇到了很難解決的事,不然就是遇到了很難應付的人。尤其像昭君這樣一向坦率的人更是如此,這一點,身為槍手的良子比誰的都清楚。
良子轉過頭,將視線放歸遠方。下過雨的傍晚,烏雲仍舊沒有散去,夕陽勉強露臉,晚霞穿透烏雲,漸漸沉入幽深的海底······
5.
像良子這樣的人,社會給予了他們很多的外號:代寫、代筆、筆杆子······不過良子還是更喜歡人們稱他為槍手。並不是說這個外號念起來比其他的外號更加霸氣,隻是這個外號更加形象地昭示著這個職業背後的危險。
“我還以為是替考什麼的,不就是個碼字兒的嗎?搞得這麼神秘幹嘛?”眼前這個帶著褐色鴨舌帽,身著紅色T恤的青年拿下嘴裏的香煙,一臉不屑地看著眼前這張稚嫩的臉。
“真是勞煩您跑一趟啊,您有什麼要求就直說,他一定盡力幫您辦到,包您滿意。”少年身邊的中年男子一臉諂媚地遞過煙灰缸,青年彈了彈煙灰,眉頭微微皺起。
“就他?一個毛孩子?老崔,你丫不是開玩笑吧?我可忙著呢。”青年使勁將嘴裏的半支煙摁滅在了煙灰缸裏,長長吐出最後一口雲霧。
“您還信不過我老崔嗎?隨便找個人糊弄您,那不是砸我的招牌嗎?”說話間,名為老崔的中年男子暗地裏捅了下身邊的高中生,用眼神示意高中生說幾句話,打破眼前的尷尬。但身邊的高中生仍是一言不發,隻是呆呆看著麵前的青年金主。
“老崔在這兒,我也就不說什麼了,小子,你聽好了,這個策劃可關乎我未來的前途,辦好了,我額外獎你;辦不好······哼!”青年冷笑一聲,眼中凶光畢露:“我砸了你的飯碗!”
“那是,那是,您就放心吧!快,良子,你也表個態。”說話間,老崔又捅了捅身邊的少年,可少年依舊不為所動。
“這小子不會是個啞巴吧?喂!說兩句話聽聽啊?”麵對青年近乎挑釁的質問,久未開口的少年終於開了口。
“迷茫。”
“什麼?”青年滿臉疑惑地看著眼前麵色肅然的少年。
“一直在為了得到父親的認可而努力,甚至不擇手段,隻想讓父親注意到自己,改變自己在父親心中浪子的形象。心中對父親的職位有所向往,但自從接觸音樂之後,開始對未來產生了迷茫。你從走進這裏就一直在焦急,卻不是為了父親今天跟你說的,關於所謂接班的打算。你心裏對父親讓你接班抱有很大希望,但心裏卻會為自己沒有走上音樂道路而感到遺憾,關於道路的選擇,才是你所焦急的,我說的對嗎?吳大哥。”青年一臉吃驚地看著眼前的少年,不敢相信自己在這少年麵前竟如一絲不掛一般,完全被看透了。
“你,你怎麼知道我是搞音樂的,還、還有今天我爸他給我打了電話,你怎麼知道內容?你、你跟蹤過我?”姓吳的青年指著少年的額頭,指尖微微顫抖。
“從談話開始到現在,你的左手除了夾煙之外,食指、中指、無名指一直不自覺地重複著按鍵似的動作,很像是爵士小號的指法。而且在整個談話之中,不論我們的話題如何進行,你的回答總是有著一種節奏感,使得整場對話流暢自然。從這些就可以判斷你要麼是談判專家,要麼就是搞音樂的,顯然你不是談判專家。此外每當我談及你的父親時,你總會莫名加快談話的節奏,像是要回避掉他一樣,手上的動作也更加頻繁,可見你父親和你的關係並不好。再加上之前做的關於你父親的資料收集,那麼推斷出來就很輕鬆了。”少年一臉輕鬆地回答著,就如理所當然一般,但對麵的青年卻已經長大了嘴巴。
“難、難以置信······”
“這隻是很普通的分析罷了,在接活之前,我隻想知道,你究竟要走哪條路?要是你選擇成為接班人的話,告訴我你父親的詳細信息,最好安排我見他一麵,我會結合你父親的喜好給你出稿。但如果你是要搞音樂,就沒這麼麻煩了。最後,請把手放下,我討厭別人指著我。”麵對眼前依舊麵色肅然的少年,青年放下了手,之前的輕蔑此刻一掃而空,隻留下對未來的沉思與糾結。很明顯,這場對話,少年掌握了主動權。
“小子,你叫良子對吧?良子,我服了,下午我把我爸的資料發給你,拜托你了。”青年放下了一直翹著的二郎腿,端正身姿,看著眼前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