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點了點頭,嘴角微微上揚,就像是陰鬱天空中,勉強擠出的一絲光芒。
“啊——”
身體不自覺的抖動後,良子猛地從睡夢中驚醒,用手抹去滿頭的冷汗,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清晨的太陽驅散了眼前名為夢境的一切畫麵。
“好奇怪啊,明明事情過去了這麼久,還會夢到,真是······”良子伸了個懶腰,看了看書桌上的手機,七點十分,竟然不困,真稀奇!良子放棄了再補一覺的念頭,要是平常,良子根本不會醒,槍手的職業早已將他的生物鍾延後了好幾個小時。起床,穿衣,推開房門,走到對麵的衛生間洗漱,良子感覺自己如同木偶,明明是回家度假,卻連懶覺都不想睡,奇怪。但感到奇怪的不僅隻有他一人。
“你醒啦?真難得,餓了就來廚房吃飯吧,早上有粥。”一陣細膩的聲音伴隨著麥香襲來,未等良子應聲,肚子早已咕咕作響。
“哦。”良子應了一聲,便穿著拖鞋走進衛生間旁邊的廚房,坐在了平時正對窗外的座位上。拍黃瓜花生、榨菜條,小蔥豆腐,一碟三個饅頭被切作幾塊兒,整齊地碼放在盤中,蒸騰的熱氣漸漸喚醒了良子的知覺。桌上的幾碟小菜應該是昨晚剩下的,這饅頭熱得有些過頭,切口邊角不太分明,但這些都不是剛剛麥香的來源,這麥香是從哪裏來的呢?
“來,難得你早起,嚐嚐我新煮的燕麥粥。”細膩的女聲再次響起,良子抬起頭,隻見一個身著淺藍色家居服的中年婦女,正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向良子走來。良子站了起來,兩手接過婦女手中的粥,熱氣升騰間,一股濃鬱的麥香撲麵而來。沒錯,就是這個!
“小心點兒,別燙著了!”女子見良子將碗放到了桌前,才放心地去盛下一碗粥。
“沒事兒,胖貓。”良子從眼前的筷籠裏抽出兩支勺子,兩雙筷子,將其中一副餐具放到了自己旁邊,然後用勺子盛了一口粥,小心翼翼地遞到嘴邊吹了吹,再緩緩放到嘴裏。霎時,一股麥香由口入喉,在良子的體內漸漸散開。
“這隻死花貓,你老媽我可不胖。”說話間,良子的媽媽已經端了一碗粥坐在了良子的旁邊。關於良子和他媽之間這種奇怪的稱謂是從良子小時候開始就一直存在的,那時候良子還小,但特別喜歡貓狗一類的動物,於是良子的媽媽就一直用花貓這個稱謂來逗他,良子則受其影響,也開始管媽媽叫貓,然而光叫貓實在有些別扭,於是良子便在前麵加了一個形容詞,貓也就成了胖貓。但實際上,良子的媽媽並不胖。
“怎麼樣,我這粥的味道還可以吧?”說話間,良子媽也舀了一勺粥入口,濃鬱的麥香揚起了她得意的嘴角。
“還不錯。”良子淡淡地回了一句,夾了一塊兒豆腐下肚。
“哈哈!看來這次嚐試成功了!” 說話間,良子媽又喝了一大口粥,麥香伴隨著喜悅漸漸充盈在整個廚房。良子媽這麼高興是有緣由的,因為她的廚藝並不好,可能是職業女性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天賦的問題,反正這一點沒少被良子的爸爸嘲笑,要強的性格也使她決定挑戰自己,於是一日三餐,尤其是良子回來,她都積極嚐試新菜,隻是成功的概率不是很高罷了。
“看你無精打采的,沒睡醒就去再睡一會,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好好放鬆下。”
“不知道怎麼回事,睡不著。”說話間,良子拿起一塊兒饅頭咬了一口。
“是因為就業的事情嗎?最近怎麼樣?”良子媽的臉上多了一份擔憂。
“倒也不完全是,我之前看好了一家教育機構,投了一份簡曆,但我覺得希望不大。”
“不行也沒事,你不是有教師資格證嗎?不行咱準備準備,關注一下教師招聘的事兒,哪兒不能掙錢吃飯?身體才是最重要的,你得好好休息,別老熬夜。”
“嗯。”良子點了點頭,但心裏卻仍然在糾結。雖然這三百六十行,行行能吃飯,但也得能入了門才能吃飯啊。人們總是傾向於成為旁觀者,就像很多人對良子的焦慮感到不解,一個有教師資格證的人怎麼會愁工作呢?可事實是,對於良子這樣的一個男生來說,公立學校的工資實在難以擔起房子車子的壓力。所以良子又將目光放到了薪資高的私立學校與教育機構,私立學校與公立學校不同,它更看重能力。這一點讓良子很興奮,良子想起了自己手中的筆。但真正接觸之後,良子才發現寫作與教寫作完全是兩回事,在那種業績至上的環境下,筆杆子發揮不了太大作用,這也就使良子陷入了尷尬之中。不做老師,做文案策劃?良子也想過,隻是那些私企的文案策劃薪資普遍較低,還不如老師掙錢。錢!錢!錢!良子感覺自己好像走進了死胡同,隻握著一支筆,茫然無措。
放下碗筷,良子回到房間,拔下充電中的手機,點開了微信置頂的那個備注為“寶貝兒”的人,上一條消息已經是五天前的了。良子上下翻動著聊天消息,打字框裏“在嗎”兩個字不斷被編輯,又不斷被刪去。反反複複間,良子的內心愈發糾結。
“我們還是分手吧。”一個星期前,接到小婉這條消息的良子炸了。
“寶貝兒,開什麼玩笑?”
“我沒開玩笑,我覺得我們不太合適。”
“別鬧了,寶貝兒,我跟你說······”良子的心裏帶著一絲僥幸,盡管小婉一向有話直說,但畢竟是個女孩兒,總會鬧的。在這樣的心理安慰下,良子想要轉移話題,但就在他打字的空檔,小婉的信息粉碎了他的僥幸。
“我沒鬧,我們還是分手吧,我們真的不合適。”
“嗬嗬,什麼叫不合適?四年,四年!每天你下課就站在教學樓外的花壇,而我總是提前三分鍾去等你,每次你都會責怪我為什麼傻等著,我總是會笑一笑;每次出去吃飯,不等服務員說話,我們都會異口同聲地說不吃辣;每次一起上課,聽到上課鈴聲響起,我們都會拉著手向教室狂奔,然後互相嗔怪對方······” 良子飛快地打字,不安與焦急蛇一般緩緩爬上他的額頭,留下一陣酥麻。
“別說了!就這樣吧,我們、我們背負的東西不一樣,對不起!”
“那你告訴我,你背負著什麼?”良子在記錄的最後留下了一個問句,可等來的卻是小婉一個星期的沉默。嗬嗬,四年,四年感情一句對不起就結束?要是這世界上的事,一句對不起就可以結束,那麼愛這個字也太單薄了吧。可,可又該說些什麼呢?就她那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格,隻怕現在說什麼也沒用吧。去找她?電話不接,短信不回,又去哪裏找呢?戀情如此,前途如此,良子一把丟開手機,仰望著天花板,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之中。
突然,一聲清脆的提示音將良子從糾結中拽了出來。小婉?良子一把拿起手機,可結果與他的料想完全不同。什麼啊,原來是有新的好友啊。良子點開通訊錄,熟人?同學?陌生的昵稱與陌生的頭像讓他一頭霧水。就在他疑惑之時,驗證消息卻如晴天霹靂一般劈得良子不知所措,良子一改剛剛的無精打采,神情嚴肅了起來。原來夢真的是先兆啊!驗證消息上隻有短短四個字,但對良子來說,這四個字卻是他永遠不想觸碰的曾經。
神筆馬良。
6.
吳公子的辦公室茶幾上總是擺著一副象棋。
作為海嘉文化公司總經理的吳公子,就算工作再忙,也會叫上自己的助理兼朋友——白叔下上一盤。很難想象,像吳公子這個剛剛三十虛歲,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放著一個個來應聘的如花似玉大姑娘不找,會找一個年近五十的大爺級人物作為助理。用白叔自己的老山西話講,這孩子日怪!但相處的時間一長,白叔便發現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兩人也成了忘年交。
“來來來,白叔,咱先下一盤!”說話間吳公子早已沏好了茶,擺在了棋局兩側,拉著正在處理材料的白叔坐在了茶幾對麵。
“我說吳總,我的吳大公子!那桂樹公司搶生意都搶到家門口了,您還有心情下棋?您忘了您和您父親說過什麼嗎?”
“那也不急這一時啊,說不定下下棋,放輕鬆,突然靈光一現就有策略對付桂樹公司啦。來來!這次你執先手。”看著吳公子興致正濃的玩家樣子,白叔一臉無奈,隻得上棋局,甩出每次下棋的經典第一步——當頭炮。
“又是當頭炮!白叔,你可真是銳意不減啊!”
“銳不銳意倒無所謂,關鍵是好用就行,你不也是經常在我這當頭炮下翻車嗎?”說話間,白叔抿了口茶,茶香將他帶入到了棋局當中。
“那這回我就這樣走了。起士!”
“吳公子,你倒是棋路多變啊!這回不跳馬,改動士了。可這棋局未成,動士有什麼用呢?”
“局未成,其勢先行。桂樹如今風頭正勁,我海嘉難以和他抗衡,士本就是老將的貼身侍衛,先動而定其守勢,挫其銳氣,等它的銳氣消磨的差不多,一鼓作氣反擊。”
“明守暗攻,看來士不過是為了迷惑對方的誘餌了?”
“迷惑誘敵不假,但他可不僅僅是誘餌,更是反攻的核心啊!”
“反攻核心?”
“沒錯,要想打倒桂樹,我這老將才是個誘餌,重要的是這個士的作用啊!”這時,吳公子喝了口茶,一臉笑意看著白叔,但白叔卻被這笑看得心裏發毛。
“吳公子,您讓我整理整理材料,下下棋還行,這士的重擔我可擔不起啊!”
“放心,你陪我下棋就好了,至於士,已經有眉目了。”
“哦?是誰?”白叔心裏對這個士產生了好奇。
“你會見到的,該你走了。”吳公子盯著棋局,嘴角揚起饒有意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