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白簡留情補祝壽 黃金有價快升官(3 / 3)

不料護院指名所要的那個缺,就是這位藩台大人八千兩頭出賣的那個缺。護院話已出口,藩台心下好不躊躇。心想:“缺是多得很。若是別一個還好,偏偏這個昨天才許了人家,而且是現銀交易。初意以為詳院掛牌,其權仍舊在我;不料護院也看中是這個缺,叫我怎麼回頭人家呢。”轉念一想:“橫豎他不久就要回任的,司、道平行,他也與我一樣。他要照應人,何不等他回任之後,他愛拿那個缺給誰,也不管我事,何必這時候來搶我的衣食飯碗呢。然而又不便直言回複。不如另外給他個缺,敷衍過去。”主意打定,便回護院道:“大人所說的這個缺,一來離省較遠,二來缺分聽說也徒有虛名,毫無實在。胡令當差勤奮,又是大人的吩咐,等司裏回去,再對付一個好點的缺調劑他。今天晚上就來稟複。至於大人所說的這個缺,現在有應署人員,司裏回去也就掛牌出去。”

護院道:“通省的缺,依我看,這個也上等的了,難道還不算好?”藩台道:“缺縱然好,也要看民情如何。那地方民情不好,事情不大好辦。等司裏對付一個民情好點的地方,也不負大人栽培他這一番盛意。”原來這藩台賣缺,護院已有風聞,大約這個缺已經成交的了。心上原想定要同他爭一爭,既而一想,我又不久就要回任的,何苦做此冤家。他既說得如此要好,且看他拿什麼好地方來給我。隨即點頭應允,說了聲“某翁費心”,藩台方始辭別回去。

一霎時回到本衙,吃過了飯,正在簽押房裏過癮。隻見他兄弟三大人走進房間,叫了一聲“哥”。藩台問他:“什麼事?”三大人說:“昨天九江府出缺。今天一早,票號裏一個朋友接到他那裏的首縣一個電報,托號裏替他墊送二千銀子,求委這首縣代理一兩個月。這個缺也有限,不過是麵子上好看些的意思。”藩台道:“九江府也沒有聽見生病,怎麼就會死?”三大人道:“現在隻曉得是出缺,論不定是病死,是丁憂,電報上沒有寫明。”藩台道:“首縣代理知府,原是常有的事。但是一個知府隻值兩吊銀子,未免太便宜了。老三,生意不好做的這們濫!”三大人說:“我的哥呀!現在不是時候了!新撫台一接印,護院回了任,我們也跟著回任,還不趁早撈得一個是一個?”藩台道:“一個知府總不止這個數。要是知府止賣二千,那些州、縣豈不更差了一級呢?”三大人道:“缺分有高低,要看貨討價,這代理不過兩三個月的事情。”藩台道:“代理就不要掛牌嗎?”三大人道:“牌是自然要掛的。”藩台道:“要掛這張牌,至少叫他拿五千現銀子。代理雖不過兩三個月,現在離著收漕的時候也不遠了,這一接印,一份到任規、一份漕規,再做一個壽,論不定新任過了年出京,再收一份年禮,至少要弄萬把銀子。現在叫他拿出一半,並不為過。況且這萬把銀子都是麵子上的錢。若是手長些,弄上一底一麵,誰能管他呢。”

三大人見他哥這們一說,心上自己轉念頭,說:“哥的話並不錯。”便對他哥道:“既然如此,等我去找票號裏那個朋友,叫他今天就打個電報去回他,說五千銀子一個不能少。是不是,叫他當天電複。有個缺在這裏,還怕魚兒不上鉤。況且省裏的候補知府多得很哩。”藩台道: “是呀。你就立刻去找那個朋友,好歹叫他給一個回信。他不要,還有別人呢。”原來這位署藩台姓的是何,他有個綽號,叫作荷包。這位三大人也有一個綽號,叫作三荷包。還有人說,他這個荷包是個無底的,有多少,裝多少,是不會漏掉的。

且說這三荷包辭了他哥出來,也不及坐轎,便叫小跟班的打了燈籠,一直走到司前一爿彙票號裏,找到擋手的倪二先生——就是拿電報來同他商量的那個朋友。這倪二先生,有名的爛好人,大家都叫他泥菩薩。他這人專門替人家拉皮條,溜鉤子。何藩台在鹽道任上,三荷包賬房,一直同他來往。及至署了藩台,賣買更好,進出的多,他來的更比前殷勤。通藩司衙門,上上下下,以及把門的三小子,沒一個不認得泥菩薩;就是衙門裏的狗,見了他麵善,要咬也就不咬了。

三荷包進了他的店,一迭連聲的喊“泥菩薩”。泥菩薩聽見,便知是早上那件事情的回音來了,趕忙出來接了進去。見麵之後,泥菩薩便問:“那事怎麼樣了?”三荷包道:“你這人,人人都叫你‘菩薩’,我看你比強盜還厲害。我們自家人,你好意思給我當上?”倪二先生發急道:“這從那兒說起!我是什麼東西,敢給三大人當上?”三荷包道:“說句玩話,也值急得這們樣?”倪二先生道:“我的三大人!你可知道,我是泥做的,禁不起嚇,一嚇就要嚇化了的。”說著,兩個人又哈哈的笑了。笑過之後,三荷包便一五一十的,把他哥的話告訴了倪二先生。

倪二先生道:“我說句不知輕重的話,不怕你三大人招怪:現在新撫台指日到任,今兄大人不日就要回任的,現在樂得撈一個是一個。前途出到二千,據我看,也是個分上了。如今叫他多,也多不到那裏,反怕事情要弄僵。我勸三大人,還是回去勸勸令兄大人,便宜他這一遭。有我做中人,將來少不得要找補的。”三荷包道:“我何嚐不是這樣說。無奈我們大先生一定要扳個價,叫我怎麼樣呢。”倪二先生道:“事已到此,不添不成功。這裏頭有二八扣,現在我情願白效勞,就把這四百兩也報效了令兄大人。這總說得過了。”

三荷包道:“他的有了,你的不要了,我呢?——就是你,也沒有白效勞的。”倪二先生道:“二千之外,我早替三大人想好了,還用吩咐嗎?”三荷包把身子湊前一步,低聲問道:“多少呢?”倪二先生道:“加二。”三荷包道:“泥菩薩,你是知道我的用度大的,這一點點怎麼夠呢!我們大先生那裏,二千答應下來答應不下來,盡著我去抗,橫豎叫他代理這缺就是了。但是我兩個,總得叫他好看些。”

倪二先生道:“我另外提開算,單盡你三大人罷。多要了開不出口,如果些微潤色點,我旁邊人就替他硬做主,還可以使得。我的意思,二成之外,再加一百,一共五百兩。倘若別人,我們須得三一三十一的分派;現在是你三大人,我們兄弟分上,你盡著使罷。”三荷包道:“這個不算數,看你的分上,以後要多照顧些才是。”倪二先生道:“這個自然。承你三大人看得起我,做了這兩年的朋友,難道我的心,三大人你還不曉得嗎?”三荷包道:“你趕今晚就複他一個電報,叫他預備接印。大先生跟前有我哩。”倪二先生歡天喜地的答應了,又奉承了幾句話,三荷包方才回去。究竟此事他哥能否應允,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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