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王教頭私走延安府 九紋龍大鬧史家村(1 / 3)

一部大書七十回,將寫一百八人也。乃開書未寫一百八人,而先寫高俅者。蓋不寫高俅,便寫一百八人,則是亂自下生也;不寫一百八人,先寫高俅,則是亂自上作也。亂自下生,不可訓也,作者之所必避也;亂自上作,不可長也,作者之所深懼也。一部大書七十回,而開書先寫高俅,有以也。

高俅來而王進去矣。王進者,何人也?不墜父業,善養母誌,蓋孝子也。吾又聞古有“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之語,然則王進亦忠臣也。孝子忠臣,則國家之祥麟威鳳、員璧方珪者也。橫求之四海而不一得之,豎求之百年而不一得之。不一得之而忽然有之,則當尊之、榮之、長跽事之。必欲罵之、打之,至於殺之,因逼去之,是何為也!王進去,而一百八人來矣,則是高俅來,而一百八人來矣。

王進去後,更有史進。史者,史也。寓言稗史亦史也。夫古者史以記事,今稗史所記何事?殆記一百八人之事也。記一百八人之事,而亦居然謂之史也,何居?從來庶人之議皆史也。庶人則何敢議也?庶人不敢議也。庶人不敢議而又議,何也?天下有道,然後庶人不議也。今則庶人議矣。何用知其天下無道?曰:王進去,而高俅來矣。

史之為言史也,固也。進之為言,何也?曰:彼固自許,雖稗史,然已進於史也。史進之為言進於史,固也。王進之為言,何也?曰:必如此人,庶幾聖人在上,可教而進之於王道也。必如王進,然後可教而進之於王道,然則彼一百八人也者,固王道之所必誅也。

一百八人,則誠王道所必誅矣,何用見王進之庶幾為聖人之民?曰:不墜父業,善養母誌,猶其可見者也。更有其不可見者,如點名不到,不見其首也;一去延安,不見其尾也。無首無尾者,其猶神龍歟?誠使彼一百八人者,盡出於此,吾以知其免耳,而終不之及也。一百八人終不之及,夫而後知王進之難能也。

不見其首者,示人亂世不應出頭也。不見其尾者,示人亂世決無收場也。

一部書七十回一百八人,以天罡第一星宋江為主。而先做強盜者,乃是地煞第一星朱武。雖作者筆力縱橫之妙,然亦以見其逆天而行也。

次出跳澗虎陳達,白花蛇楊春,蓋檃括一部書七十回一百八人為虎為蛇,皆非好相識也。何用知其為是檃括一部書七十回一百八人?曰:楔子所以楔出一部,而天師化現,恰有一虎一蛇,故知陳達、楊春是一百八人之總號也。

話說故宋哲宗皇帝在時,其時去仁宗天子已遠,隻是順手從楔子寫來,卻將從來國步升降、天運循環,一筆提盡,使讀者便有上失其道,民散久矣之痛也。東京開封府汴梁宣武軍,便有一個浮浪破落戶子弟[1],開書第一樣腳色。作書者蓋深著破國亡家,結怨連禍之皆由是輩始也。〇言子弟則有為之父兄者矣,失教之罪,誰實任之?姓高,排行第二,自小不成家業,隻好刺槍使棒,最是踢得好腳氣毬[2]。京師人口順,不叫高二,卻都叫他做高毬。後來發跡,便將氣毬那字去了毛傍,添作立人[3],便改作姓高,名俅。毛傍者何物也,而居然自以為立人,人亦從而立人之,蓋當時諸公袞袞者皆是也。〇奇絕之文。這人吹彈歌舞,刺槍使棒,相撲頑耍[4],亦胡亂學詩書詞賦;若論仁義禮智、信行忠良,卻是不會,甚矣,詩書詞賦之易,而仁義禮智信行忠良之難也,觀於高俅。不其然乎!隻在東京城裏城外幫閑[5]。因幫了一個生鐵王員外兒子使錢[6],生鐵之子未有不使錢者,可笑可歎。每日三瓦兩舍[7],風花雪月,被他父親開封府裏告了一紙文狀,府尹把高俅斷了二十脊杖[8],迭配出界發放[9],東京城裏人民不許容他在家宿食。極寫高俅狼狽,以深惡之也。〇不容他在家,卻容他在朝。天實為之,謂之何哉!高俅無計奈何,隻得來淮西,臨淮州,投奔一個開賭坊的閑漢柳大郎,名喚柳世權。他平生專好惜客,養閑人,招納四方幹隔澇漢子[10]。奇句。

高俅投托得柳大郎家,一住三年。一路以年計,以月計,以日計,皆史公章法。〇一住三年。後來哲宗天子因拜南郊,感得風調雨順,放寬恩,大赦天下。那高俅在臨淮州因得了赦宥罪犯,思量要回東京。這柳世權卻和東京城裏金梁橋下開生藥鋪的董將仕是親戚[11],寫了一封書劄,收拾些人事盤纏[12],齎發高俅回東京[13],投奔董將仕家過活。

當時高俅辭了柳大郎,背上包裹,離了臨淮州,迤邐回到東京[14],徑來金梁橋下董生藥家下了這封書。董將仕一見高俅,看了柳世權來書,如畫。自肚裏尋思道:“這高俅,我家如何安著得他?看他處處安著不得,與府尹所斷如出一口。若是個誌誠老實的人,可以容他在家出入,也教孩兒們學些好;他卻是個幫閑的破落戶,沒信行的人,亦且當初有過犯來,被斷配的人,舊性必不肯改;若留住在家中,倒惹得孩兒們不學好了。”待不收留他,又撇不過柳大郎麵皮,當時隻得權且歡天喜地相留在家宿歇,每日酒食管待。曲折之筆。住了十數日,住了十數日。董將仕思量出一個路數,將出一套衣服,細甚妙甚。不然,迭配回來人,如何可見小蘇學士去?寫了一封書簡,對高俅說道:“小人家下螢火之光,照人不亮,恐後誤了足下。我轉薦足下與小蘇學士處,蘇學士也,而又曰小,彼何人斯也?久後也得個出身。足下意內如何?”高俅大喜,謝了董將仕。

董將仕使個人將著書簡,引領高俅徑到學士府內。門吏轉報。小蘇學士出來見了高俅,看了來書。知道高俅原是幫閑浮浪的人,心下想道:“我這裏如何安著得他?又與將仕如出一口,見天下不容也。不如做個人情,薦他去駙馬王晉卿府裏做個親隨。人都喚他做小王都太尉,王太尉也而亦曰小,彼何人斯也?他便歡喜這樣的人。”當時回了董將仕書劄,留高俅在府裏住了一夜。住一夜。次日,寫了一封書呈,使個幹人送高俅去那小王都太尉處[15]。

這太尉乃是哲宗皇帝妹夫,神宗皇帝的駙馬。他喜愛風流人物,正用這樣的人;一見小蘇學士差人持書送這高俅來,拜見了便喜。隨即寫回書,收留高俅在府內做個親隨。自此,高俅遭際在王都尉府中[16],出入如同家人一般。忽作一結結住,下又另起,文字頓挫有法。自古道:“日遠日疏,日親日近。”忽一日,省,而筆勢突兀可喜。小王都太尉慶誕生辰,分付府中安排筵宴,專請小舅端王。小蘇學士、小王太尉、小舅端王,嗟乎!既已群小相聚矣,高俅即欲不得誌,亦豈可得哉!這端王乃是神宗天子第十一子,哲宗皇帝禦弟,現掌東駕[17],排號九大王,是個聰明俊俏人物。這浮浪子弟門風幫閑之事,無一般不曉,無一般不會,更無一般不愛;誠乃巍巍聖德。即如琴棋書畫,無所不通,一樣省文筆法。踢毬打彈,品竹調絲,吹彈歌舞,自不必說。又一樣省文筆法。

當日,王都尉府中準備筵宴,水陸俱備[18]。請端王居中坐定,太尉對席相陪。酒進數杯,食供兩套,那端王起身淨手,偶來書院裏少歇,猛見書案上一對兒羊脂玉碾成的鎮紙獅子[19],極是做得好,細巧玲瓏。憑空忽然生出。端王拿起獅子,不落手看了一回,道:“好!”王都尉見端王心愛,便說道:“再有一個玉龍筆架,也是這個匠人一手做的,忽然生出獅子,又忽然陪出筆架。獅子實,筆架虛,極文章之致也。卻不在手頭,明日取來,一並相送。”端王大喜道:“深謝厚意。想那筆架必是更妙。”不讚獅子,卻讚筆架,而已讚獅子之極矣。筆法妙不可言。王都尉道:“明日取出來送至宮中便見。”端王又謝了。兩個依舊入席。飲宴至暮,盡醉方散。了。端王相別,回宮去了。

次日,小王都太尉取出玉龍筆架和兩個鎮紙玉獅子,著一個小金盒子盛了,又陪一色。用黃羅包袱包了,又陪一色。寫了一封書呈,卻使高俅送去。一路都是申薦,此行卻是突然,令讀者出於意外。高俅領了王都尉鈞旨,將著兩般玉玩器,懷中揣了書呈,徑投端王宮中來。把門官吏轉報與院公。沒多時,院公出來問:“你是那個府裏來的人?”高俅施禮罷,答道:“小人是王駙馬府中特送玉玩器來進大王。”院公道:“殿下在庭心裏和小黃門踢氣毬[20],賢士大夫,軍國重事。你自過去。”高俅道:“相煩引進。”院公引到庭門。高俅看時,見端王頭戴軟紗唐巾[21],身穿紫繡龍袍,腰係文武雙穗條,把繡龍袍前襟拽紮起,揣在絛兒邊,橫嵌一句在絛下靴上,寫出踢毬身分,奇妙之極。足穿一雙嵌金線飛鳳靴,三五個小黃門相伴著蹴氣毬。活畫出來。高俅不敢過去衝撞,立在從人背後伺侯。也是高俅合當發跡,時運到來,那個氣毬騰地起來,端王接個不著,向人叢裏直滾到高俅身邊。奇想奇文,淋漓跳躍。那高俅見氣毬來,也是一時的膽量,使個“鴛鴦拐”,踢還端王。奇想奇文。端王見了大喜,便問道:“你是甚人?”高俅向前跪下道:“小的是王都尉親隨,姓名不作一句出。受東人使令[22],齎送兩般玉玩器來進獻大王。有書呈在此拜上。”端王聽罷,笑道:“姐夫直如此掛心?”高俅取出書呈進上。端王開盒子看了玩器,都遞與堂候官收了去。

那端王且不理玉玩器下落,卻先問高俅道:“你原來會踢氣毬?你喚做甚麼?”玩器亦楔子也。既已楔出氣毬,便略而不論矣。高俅叉手跪覆道[23]:“小的叫做高俅,始出姓名。胡亂踢得幾腳。”端王道:“好,你便下場來踢一回耍。”進身之易如此,皆天為之也。高俅拜道:“小的是何等樣人,敢與恩王下腳!”端王道:“這是齊雲社[24],名為天下圓,奇句。但踢何傷。”高俅再拜道:“怎敢。”三回五次告辭,端王定要他踢,高俅隻得叩頭謝罪,解膝下場。才踢幾腳,端王喝采,先引一筆,下乃極寫之。高俅隻得把平生本事都使出來奉承端王,那身分、模樣,那身分是一段,這氣毬是一段,今下一段,便似鰾膠粘住矣,上一段,卻忽然從半句虛歇住,蓋不忍言之也。這氣毬一似鰾膠黏在身上的[25]!端王大喜,那裏肯放高俅回府去,就留在宮中過了一夜。過了一夜。次日,排個筵會,專請王都尉宮中赴宴。

卻說王都尉當日晚不見高俅回來,正疑思間,固非王都尉之所料也。隻見次日門子報道[26]:“九大王差人來傳令旨,請太尉到宮中赴宴。”王都尉出來見了幹人,看了令旨,隨即上馬,來到九大王府前;下馬,入宮來見了端王。端王大喜,稱謝兩般玉玩器。隻略帶。入席,飲宴間,端王說道:“這高俅特致其辭。踢得兩腳好氣毬,孤欲索此人做親隨,如何?”王都尉答道:“殿下既用此人,就留在宮中伏侍殿下。”端王歡喜,執杯相謝。二人又閑話一回,至晚席散,王都尉自回駙馬府去,不在話下。了。〇都尉亦楔子也,既已楔出端王,便亦略而不論也。

且說端王自從索得高俅做伴之後,留在宮中宿食。高俅自此遭際端王,每日跟著,寸步不離。忽又作一結結住,下又另起,文字頓挫有法。未及兩個月,未及兩個月。哲宗皇帝晏駕,無有太子,文武百官商議,冊立端王為天子,立帝號曰徽宗,便是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大書“玉清”一號,以吊動天罡地煞也。登基之後,一向無事。忽一日,與高俅道:一向無事者,無所事於天下也。忽一日與高俅道者,天下從此有事也。作者於道君皇帝每多微辭焉,如此類是也。“朕欲要抬舉你,但有邊功方可升遷,先教樞密院與你入名,隻是做隨駕遷轉的人。”後來沒半年之間,直抬舉高俅做到殿帥府太尉職事[27]。沒半年間。

高俅得做太尉,選揀吉日良辰去殿帥府裏到任。所有一應合屬公吏衙將,都軍監軍,馬步人等,盡來參拜,各呈手本[28],開報花名。高殿帥一一點過,於內隻欠一名八十萬禁軍教頭王進,開書第一籌人物,卻似神龍無首,寫得妙絕。半月之前,已有病狀在官,患病未痊,不曾入衙門管事。高殿帥大怒,喝道:“胡說!既有手本呈來,卻不是那廝抗拒官府[29],搪塞下官?此人即係推病在家,快與我拿來!”隨即差人到王進家來捉拿王進。

且說這王進卻無妻子,隻有一個老母,二語是一部大書門麵家風,讀者須要處處著眼。年已六旬之上。牌頭與教頭王進說道[30]:“如今高殿帥新來上任,點你不著,軍正司稟說染患在家,見有病患狀在官[31]。高殿帥焦躁,那裏肯信?定要拿你,隻道是教頭詐病在家。教頭隻得去走一遭,若還不去,定連累小人了。”王進聽罷,隻得捱著病來。進得殿帥府前,參見太尉,拜了四拜,躬身唱個喏[32],起來立在一邊。高俅道:“你那廝便是都軍教頭王昇的兒子?”輕輕生出王昇,以為銜怨之由。讀之,但見其出筆之突兀,不知其用筆之輕妙也。王進稟道:“小人便是。”高俅喝道:“這廝!你爺是街市上使花棒賣藥的,可駭。你省得甚麼武藝?前官沒眼,參你做個教頭,如何敢小覷我,不伏俺點視!你托誰的勢要推病在家安閑快樂?”句句罵王進,句句映高俅。妙絕。王進告道:“小人怎敢?其實患病未痊。”高太尉罵道:“賊配軍!你既害病,如何來得?”小人偏有口給。王進又告道:“太尉呼喚,安敢不來。”高殿帥大怒,喝令左右拿下,“加力與我打這廝!”眾多牙將都是和王進好的,隻得與軍正司同告道:“今日是太尉上任好日頭,權免此人這一次。”得此一筆,便令王進為無瑕之璧,不似後文眾人身犯刑法。高太尉喝道:“你這賊配軍!且看眾將之麵饒恕你今日,明日卻和你理會!”王進謝罪罷,起來抬頭看了,認得是高俅;出得衙門,歎口氣道:“俺的性命今番難保了!俺道是甚麼高殿帥,卻原來正是東京幫閑的圓社高二[33]!看他文字,極盡起抑跌頓之妙。比先時曾學使棒,被我父親一棒打翻,三四個月將息不起。有此之仇,不惟注明,兼令高俅本事出醜,又見宋時軍功可笑。他今日發跡,得做殿帥府太尉,正待要報仇,我不想正屬他管。自古道:‘不怕官,隻怕管。’俺如何與他爭得?怎生奈何是好[34]?”

回到家中,悶悶不已,對娘說知此事,母子二人抱頭而哭。寫王進全是孺子之色,不作英雄身分。〇一“子母二人”。娘道:“我兒,三十六著,走為上著。隻恐沒處走!”為一百八人腦後下針。王進道:“母親說得是。兒子尋思,也是這般計較[35]。隻有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鎮守邊庭[36],他手下軍官多有曾到京師的,愛兒子使槍棒,何不逃去投奔他們?那裏是用人去處,足可安身立命。”普天下想來,隻此一處。讀之,令我想,令我哭。當下子母二人二“子母二人”。商議定了。其母又道:“我兒,和你要私走,隻恐門前兩個牌軍,是殿帥府撥來伏侍你的,他若得知,須走不脫[37]。”王進道:“不妨。母親放心,兒子自有道理措置他。”

當下日晚未昏,王進先叫張牌入來,張牌。分付道:“你先吃了些晚飯,我使你一處去幹事。”張牌道:“教頭使小人那裏去?”王進道:“我因前日患病,許下酸棗門外嶽廟裏香願,明日早要去燒炷頭香。你可今晚先去分付廟祝,教他來日早些開廟門,等我來燒炷頭香,就要三牲獻劉李王。你就廟裏歇了等我。”張牌答應,先吃了晚飯,叫了安置[38],望廟中去了。一個去了。

當夜,子母二人三“子母二人”。收拾了行李衣服、細軟銀兩,做一擔兒打挾了[39];擔。又裝兩個料袋袱駝[40],拴在馬上的。馬。等到五更,天色未明,五更天色未明。王進叫起李牌,李牌。分付道:“你與我將這些銀兩去嶽廟裏和張牌買個三牲煮熟在那裏等候;我買些紙燭,隨後便來。”李牌將銀子望廟中去了。又一個去了。王進自去備了馬,馬。牽出後槽,將料袋袱駝搭上,把索子拴縛牢了,牽在後門外,扶娘上了馬;孝子如畫。家中粗重都棄了[41],照前“細軟”二字。鎖上前後門,挑了擔兒,擔。跟在馬後,孝子如畫。趁五更天色未明,乘勢出了西華門,不出酸棗門。取路望延安府來。也去了。

且說兩個牌軍買了福物煮熟,在廟等到巳牌,巳牌。也不見來。李牌心焦,走回到家中尋時,一個來。隻見鎖了門,兩頭無路;尋了半日,半日。並無有人。看看待晚,晚。嶽廟裏張牌疑忌,一直奔回家來,又一個來。又和李牌尋了一黃昏。看看黑了,黃昏。兩個見他當夜不歸,一夜。又不見了他老娘。次日,兩個牌軍又去他親戚之家訪問,次日。〇兩個去。亦無尋處。兩個恐怕連累,隻得去殿帥府首告:“王教頭棄家在逃,子母不知去向。”兩個來。高太尉見告,大怒道:“賊配軍在逃,看那廝待走那裏去!”隨即押下文書,行開諸州各府捉拿逃軍王進。二人首告,免其罪責。此自是王進傳耳,與彼二人亦複何涉,隻如是省去好。不在話下。

且說王教頭母子二人四“子母二人”。自離了東京,免不得饑餐渴飲,夜住曉行,在路一月有餘。省。忽一日,天色將晚,王進挑著擔兒,跟在娘的馬後,口裏與母親說道:“天可憐見!慚愧了我子母兩個五“子母二人”。脫了這天羅地網之厄[42]!此去延安府不遠了,高太尉便要差人拿我也拿不著了!”子母二人歡喜,一段為錯過宿頭作地耳,卻宛然一幅孝子慈母行樂圖也。〇六“子母二人”。在路上不覺錯過了宿頭[43],“走了這一晚,不遇著一處村坊,那裏去投宿是好?”

正沒理會處,隻見遠遠地林子裏閃出一道燈光來。迤邐生出事情來。王進看了,道:“好了!遮莫去那裏陪個小心[44],借宿一宵,明日早行。”當時轉入林子裏來看時,卻是一所大莊院,一周遭都是土牆,牆外卻有二三百株大柳樹。先寫柳樹。當時王教頭來到莊前,敲門多時,隻見一個莊客出來。王進放下擔兒,放擔。〇敲門多時,猶未放擔,寫趕路情景如畫。與他施禮。莊客道:“來俺莊上有甚事?”王進答道:“實不相瞞,小人母子二人七“子母二人”。貪行了些路程,錯過了宿店,來到這裏,前不巴村[45],後不巴店,欲投貴莊借宿一宵,明日早行,依例拜納房金。萬望周全方便!”莊客道:“既是如此,且等一等,待我去問莊主太公,肯時,但歇不妨。”王進又道:“大哥方便。”莊客入去多時,出來說道:“莊主太公教你兩個入來。”王進請娘下了馬。王進挑著擔兒,就牽了馬,孝子如畫。隨莊客到裏麵打麥場上,先寫打麥場。歇下擔兒,把馬拴在柳樹上。一路曲曲寫擔寫馬,妙絕。子母二人八“子母二人”。直到草堂上來見太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