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魯智深回到叢林選佛場中禪床上[25],撲倒頭便睡。閑殺英雄,作者胸中血淚十鬥。〇頗有人言,倒頭便睡,是大修行人,大自在法。嗟乎!菩薩行六度萬行而自莊嚴,豈若?犬,食飽即臥,形如匏瓠者乎?菩薩,英雄也,遊行十方,顧盼雄毅,若有一刹那頃,合眼欲睡,即是菩薩行放逸法,奈何讚歎睡眠,雲是善法,而令行人入於惡道耶?上下肩兩個禪和子推他起來[26],說道:“使不得!既要出家,如何不學坐禪?”智深道:“灑家自睡,幹你甚事?”八字說得有情有理,雖百辨才,不容更辨。禪和子道:“善哉!”智深喝道:“團魚灑家也吃[27],甚麼‘鱔哉’?”禪和子道:“卻是苦也!”智深便道:“團魚大腹,又肥甜了好吃,那得苦也?”此等世人以為佳,予獨不取。上下肩禪和子都不睬他,由他自睡了。元人曲雲:破題兒第一夜。次日,要去對長老說知智深如此無禮,首座勸道:“長老說道他後來證果非凡,我等皆不及他,隻是護短。你們且沒奈何,休與他一般見識。”禪和子自去了。
智深見沒人說他,每到晚便放翻身體,橫羅十字,倒在禪床上睡。夜間鼻如雷響。一句。〇大獅子吼。要起來淨手,大驚小怪,一句。〇六種震動。隻在佛殿後撒尿撒屎,遍地都是。一句。〇如何是佛,幹屎橛。侍者稟長老說:“智深好生無禮,全沒些個出家人體麵[28]!叢林中如何安著得此等之人!”長老喝道:“胡說!長老通達。且看檀越之麵,後來必改。”自此無人敢說。
魯智深在五台山寺中不覺攪了四五個月,省文也,卻用一“攪”字,逗出四五個月中情事。時遇初冬天氣,智深久靜思動。四字斷得突兀迅疾。當日晴明得好,智深穿了皂布直裰[29],係了鴉青絛,換了僧鞋,大踏步走出山門來。信步行到半山亭子上,亭子又現一現。坐在鵝項懶凳上[30],尋思道:“幹鳥麼!如夢忽醒,驚才捷筆。俺往常好酒好肉每日不離口,如今教灑家做了和尚,餓得幹癟了!寫得可笑可惱。趙員外這幾日又不使人送些東西來與灑家吃,口中淡出鳥來!可見日前曾送來吃,不止衣服而已。〇隋煬帝從天台智者受菩薩戒,日食止米二掬,而別以衣袱裹肉恣啖。趙員外亦定曾用此法,而雅俗之殊,何啻河漢!這早晚怎地得些酒來吃也好!”寫盡英雄失路,在此一句。正想酒哩,四字略頓一頓,便有東海霞起,遙接赤城之妙。隻見遠遠地一個漢子挑著一付擔桶,唱上山來,上蓋著桶蓋。特地按下“蓋著桶蓋”四字,搖擺出下文“好酒”二字來。那漢子手裏拿著一個旋子[31],二語之妙,正是索解人不得。蓋桶上無蓋,則顯然是酒,有何趣味?桶上有蓋,則竟不見酒,亦未為奇筆也。惟是桶則蓋著,手裏卻拿個酒旋,若隱若躍之間,宛然無限驚喜不定,在魯達眼頭心坎,真是筆歌墨舞。唱著上來,唱道:
九裏山前作戰場,
牧童拾得舊刀槍。
順風吹起烏江水,
好似虞姬別霸王。不唱酒詩,妙絕。卻又偏唱“戰場”二字,拖逗魯達,妙不可當。〇第一句風雲變色,第二句冰消瓦解,聞此二言,真使酒懷如湧。〇第三句如何比出第四句來,不通之極,然正妙於如此。蓋如此方恰好也。不然,竟是名士歌詩,如旗亭畫壁一絕句故事矣。〇天下真正英雄,如魯達、李逵之徒,隻是不好淫欲耳。至於兒女離別之感,何得無之?故魯達有灑淚之文,李逵有大哭之日也。第四句隱隱直吊動史進,對此茫茫,那得不飲。
魯智深觀見那漢子挑擔桶上來,坐在亭子上,看這漢子也來亭子上,歇下擔桶。智深道:“兀那漢子,你那桶裏甚麼東西?”不得不問者,桶蓋之故也;必問者,旋子之故也。那漢子道:“好酒。”隻二字作一句,卻有兩段驚天動地文字在內,一是酒,一是好。〇漢子差矣,說是酒已當不起,況加之以好耶?智深道:“多少錢一桶?”流涎極矣,不好便吃,隻得問價,其實身邊無錢也。極力描寫英雄失時意思。陶詩雲:“饑來驅我去,叩門拙言辭。”是此一句矣。那漢子道:“和尚,亦隻二字作一句,寫得又好氣,又好笑。你真個也是作耍?”智深道:“灑家和你耍甚麼?”使酒之根。那漢子道:“我這酒,三字賣弄,其文愈奇。挑上去隻賣與寺內火工道人、直廳轎夫、老郎們做生活的吃[32]。本寺長老已有法旨:但賣與和尚們吃了,我們都被長老責罰,追了本錢,趕出屋去。我們見關著本寺的本錢[33],見住著本寺的屋宇,如何敢賣與你吃?”智深道:“真個不賣?”硬一句,現出魯達原身。
那漢子道:“殺了我也不賣!”智深道:“灑家也不殺你,隻要問你買酒吃!”仍放軟一句,現出員外叮囑。那漢子見不是頭,挑了擔桶便走。智深趕下亭子來,雙手拿住扁擔,隻一腳,打鄭屠時連用三句“隻一拳”,此處又用一句“隻一腳”,總寫魯達爽直過人。交襠踢著。那漢子雙手掩著,做一堆蹲在地下,半日起不得。智深把那兩桶酒都提在亭子上,兩桶都提在亭上,氣吸西江。地下拾起旋子,被打,故在地下,妙妙。開了桶蓋,先是蓋好者,妙妙。隻顧舀冷酒吃。無移時,兩桶酒吃了一桶。四字不是讚魯達酒量大,正是回映“兩桶都提來”句,以作一笑。智深道:“漢子,明日來寺裏討錢。”偏說“寺裏”,回映“已有法旨”句;偏說“討錢”,回映“多少一桶”句。文心如繡。那漢子方才疼止,又怕寺裏長老得知,壞了衣飯,忍氣吞聲,那裏敢討錢,把酒分做兩半桶挑了,兩頭輕重,如何好挑?分作兩半是也。然文心何以至是!拿了旋子,旋子。飛也似下山去了。
隻說智深在亭子上坐了半日,酒卻上來;寫酒醉有節次。下得亭子,鬆樹根邊又坐了半歇,酒越湧上來。有節次。智深把皂直裰褪膊下來,把兩支袖子纏在腰裏,露出脊背上花繡來,絢爛奇妙,不止偏袒右肩而已。扇著兩個膀子上山來。師子頻申,象王回顧,想複爾爾。看看來到山門下,兩個門子遠遠地望見,拿著竹篦[34],來到山門下攔住魯智深,便喝道:“你是佛家弟子,如何噇得爛醉了上山來[35]?你須不瞎,也見庫局裏貼著曉示[36]:但凡和尚破戒吃酒,決打四十竹篦,趕出寺去;如門子縱容醉的僧人入寺,也吃十下。口中念出曉示來。你快下山去,饒你幾下竹篦!”
魯智深一者初做和尚,二來舊性未改,無此一架,便覺下語為突,想見安放之苦。睜起雙眼罵道:“直娘賊!句句可罵,卻偏擇此三字,不惟惡口,兼犯五逆罪中第二大罪,故妙故快。你兩個要打灑家,俺便和你廝打!”得意語。門子見勢頭不好,一個飛也似入來報監寺,一個虛拖竹篦攔他。智深用手隔過,摣開五指,去那門子臉上隻一掌,快人。〇其聲清越,從紙上聞。打得踉踉蹌蹌;卻待掙紮,智深再複一拳,第四拳。打倒在山門下,隻是叫苦。魯智深道:“灑家饒你這廝!”踉踉蹌蹌攧入寺裏來。
監寺聽得門子報說,叫起老郎、火工、直廳轎夫三二十人,各執白木棍棒,從西廊下搶出來,卻好迎著智深。智深望見,大吼了一聲,卻似嘴邊起個霹靂,奇語。大踏步搶入來。眾人初時不知他是軍官出身,好筆,安閑寬轉,具覘史才。次後見他行得凶了,慌忙都退入藏殿裏去,便把亮槅關了[37]。寫眾人活是眾人。智深搶入階來,一拳痛矣。一腳,性發不在上二字,正在下二字。蓋此四字,是打藏殿亮槅也。陡然一拳,拳痛矣,接連便是一腳,寫醉人失手,真乃如畫。打開亮槅,二三十人都趕得沒路,奪條棒,從藏殿裏打將出來。
監寺慌忙報知長老,長老聽得,急引了三五個侍者直來廊下,喝道:“智深!不得無禮!”智深雖然酒醉,卻認得是長老,大蟲偏服慈心人,所以為大蟲;魯達偏俱怕長老,所以為魯達。撇了棒,向前來打個問訊,指著廊下,打個問訊,指著廊下,活是醉人。對長老道:“智深吃了兩碗酒,不妄語戒,不穿不缺。又不曾撩撥他們,他眾人又引人來打灑家。”此“又”字醉語糊塗,活畫。長老道:“你看我麵,快去睡了,明日卻說。”善知諸根利鈍之相。魯智深道:“俺不看長老麵,寫盡醉中夾七夾八語,如畫。灑家直打死你那幾個禿驢!”公有發耶?長老有發耶?罵得妙。長老叫侍者扶智深到禪床上,撲地便倒了,齁齁地睡了。好。
眾多職事僧人圍定長老,告訴道:如畫。“向日徒弟們曾諫長老來,今日如何?語不多,而文勢曲折波搩之極。本寺那容得這等野貓奇語。亂了清規!”長老道:“雖是如今眼下有些囉唕,後來卻成得正果。沒奈何,且看趙員外檀越之麵,容恕他這一番。我自明日叫去埋怨他便了。”眾僧冷笑道:“好個沒分曉的長老!”“沒分曉”是大德定評。各自散去歇息。
次日早齋罷,長老使侍者到僧堂裏坐禪處喚智深時,尚兀自未起。幹葛湯良。待他起來,穿了直裰,赤著腳,一道煙走出僧堂來。侍者吃了一驚,奇文出人意外,轉過下句又入人意中,神化之筆。趕出外來尋時,卻走在佛殿後撒屎。“佛殿撒屎”四字,自來不曾一處,合成奇景奇語。侍者忍笑不住,等他淨了手,也要淨手!魯達壞了。說道:“長老請你說話。”智深跟著侍者到方丈。長老道:“智深雖是個武夫出身,今來趙員外檀越剃度了你,我與你摩頂受記。教你:一不可殺生,二不可偷盜,三不可邪淫,四不可貪酒,五不可妄語。此五戒乃僧家常理。出家人第一不可貪酒。飲酒本第五戒,前移在第四,此處又說是第一。顛倒錯亂得好,隻合如此也。你如何夜來吃得大醉,打了門子,傷壞了藏殿上朱紅槅子,又把火工道人都打走了,口出喊聲?於三句外另加四字,便令昨日震天震地。如何這般所為!”智深跪下道:“今番不敢了。”真正慚顏哽動,不是凡夫僧口頭懺悔語。長老道:“既然出家。如何先破了酒戒,又亂了清規?我不看你施主趙員外麵,定趕你出寺。再後休犯!”智深起來,合掌道:“不敢,不敢。”長老留在方丈裏,安排早飯與他吃;降龍伏虎,盡此數言,然後知百丈清規,為下輩設也。〇一句。又用好言語勸他;一句。取一領細布直裰,一雙僧鞋,與了智深,一句。〇不受上罰,反加上賞,畏之乎?愛之耳。我做長老,亦必爾矣。教回僧堂去了。但凡飲酒,不可盡歡。承上文無數英雄,忽然接一腐語。常言:“酒能成事,酒能敗事。”便是小膽的人吃了,也胡亂做了大膽,何況性高的人!不文之人見此一段,便謂作書者借此勸戒酒徒,以魯達為殷鑒。吾若聞此言,便當以夏楚痛撲之。何也?夫千岩萬壑,崔嵬突兀之後,必有平莽連延數十裏,以舒其磅礴之氣;水出三峽,倒衝灩澦,可謂怒矣,必有數十裏迤邐東去,以殺其奔騰之勢。今魯達一番使酒,真是捶黃鶴,踢鸚鵡,豈惟作者腕脫,兼令讀者頭暈矣。此處不少息幾筆,以舒其氣而殺其勢,則下文第二番使酒,必將直接上來,不惟文體有兩頭大、中間細之病,兼寫魯達作何等人也?嗚呼!作《水滸》者,才子也。才子胸中,豈村裏小兒所知也!
再說這魯智深自從吃酒醉鬧了這一場,一連三四個月不敢出寺門去;此句不寫魯達改過,亦隻為要放緩後文使酒,不令兩番接連。忽一日,天氣暴暖,是二月間時令,上文放緩是特特放緩,此處閃入便陡然閃入,真正妙筆也。離了僧房,信步踱出山門外立地,看著五台山,喝采一回,寫英雄人,必須如此寫,便見他蓋天蓋地胸襟,夫魯達豈有山水之鑒哉?猛聽得山下叮叮當當的響聲順風吹上山來。引入市井及鐵匠,妙筆。〇順風吹上山來,是二月風也。智深再回僧堂裏取了些銀兩揣在懷裏,其心不良。一步步走下山來。出得那“五台福地”的牌樓來忽然增出一座牌樓,補前文之所無。蓋其筆力,真乃以文為戲耳。看時,原來卻是一個市井,約有五七百人家。
智深看那市鎮上時,也有賣肉的,為魯達快寫一句。也有賣菜的,又回顧山上一句。也有酒店、為魯達快寫一句。麵店。又回顧山上一句。智深尋思道:“幹呆麼!睦州有雲:大事已明,如喪考妣。正是此時光景。俺早知有這個去處,不奪他那桶酒吃,隻知其一,未知其二,莫便如此說好。也自下來買些吃。這幾日熬得清水流,鳥出猶可,水流難當。〇是可忍,孰不可忍?且過去看有甚東西買些吃。”聽得那響處,卻是打鐵的在那裏打鐵。此來正文專為吃酒,卻顛倒放過吃酒,接出鐵店,衍成絕奇一篇文字,已為奇絕矣。乃又於鐵店文前,再顛倒放過鐵店,反插出客店來,其筆勢之奇矯,雖虯龍怒走,何以喻之?間壁一家門上寫著“父子客店”。老遠先放此一句,可謂隔年下種,來歲收糧,豈小筆所能?
智深走到鐵匠鋪門前看時,見三個人打鐵。智深便問道:“兀那待詔[38],有好鋼鐵麼?”那打鐵的看見從打鐵人眼中現出魯智深做和尚後形狀,奇絕之筆。魯智深腮邊新剃暴長短須,戧戧地好慘瀨人[39],一冬不剃,真有此狀。先有五分怕他。那待詔住了手,道:“師父請坐,要打甚麼生活[40]?”智深道:“灑家要打條禪杖,一口戒刀,不知有上等好鐵麼?”待詔道:“小人這裏正有些好鐵,不知師父要打多少重的禪杖?戒刀但憑分付。”智深道:“灑家隻要打一條一百斤重的。”待詔笑道:“重了。師父,小人打怕不打了,隻恐師父如何使得動?二語曲折之甚,正如方吐於口。便是關王刀,也隻有八十一斤。”齊東野人相傳之言荒唐俚鄙,偏如親見。此在小人固不足怪,獨是文人亦常不免,何也?智深焦躁道:“俺便不及關王?他也隻是個人!”說關王便是關王,說八十一斤便是八十一斤,寫魯達又剴直,又好笑。那待詔道:“小人據嚐說,隻可打條四五十斤的,也十分重了。”智深道:“便依你說,比關王刀,也打八十一斤的。”古亦真有關王耶?古關王亦真有刀耶?古關王刀真有八十一斤耶?誰見之?誰傳之?而一入於耳,便定要依以為式,所謂真正魯達,非他人之所能假也。待詔道:“師父,肥了,字法奇絕,爭得好笑。不好看,又不中使。依著小人,好生打一條六十二斤的水磨禪杖與師父。使不動時,休怪小人。戒刀已說了,不用分付。兩件家生也,乃半日隻講得一件,故特找此語完足之,妙絕。小人自用十分好鐵打造在此。”智深道:“兩件家生要幾兩銀子?”待詔道:“不討價,此語經紀人常口,何足標出?然為其偏與魯達性格相合,故作者特用之也。實要五兩銀子。”智深道:“俺便依你五兩銀子,爽利。你若打得好時,再有賞你。”爽利。那待詔接了銀兩,道:“小人便打在此。”智深道:“俺有些碎銀子在這裏,和你買碗酒吃。”又爽利。〇此特寫魯達有胸襟,有意興,分明不是噇酒糟漢。〇一鐵匠要拉之同飲,而四五百禪人不聞偶過聞焉,嘲罵時師不小。待詔道:“師父穩便。小人趕趁些生活,不及相陪。”
智深離了鐵匠人家,撇開鐵匠,妙。上隻是寫智深耳;若鐵匠真去,如何是了?行不到三二十步,見一個酒望子耀眼。挑出在房簷上。此家掛酒望在簷邊,是行到始見,與下望見別。智深掀起簾子,入到裏麵坐下,敲著桌子,極力寫。叫道:“將酒來。”隻三字描盡渴吻。賣酒的主人家說道:“師父少罪。小人住的房屋也是寺裏的,本錢也是寺裏的。長老已有法旨:但是小人們賣酒與寺裏僧人吃了,便要追了小人們本錢,又趕出屋。因此,隻得休怪。”智深道:“胡亂賣些與酒家吃,俺須不說是你家便了。”不犯妄語戒否?那店主人道:“胡亂不得,師父別處去吃,休怪,休怪。”智深隻得起身,羼提波羅,可憐可笑。便道:“灑家別處吃得,卻來和你說話!”雖極要忍,畢竟不是閉口而去,寫得魯達可憐可笑。出得店門,行了幾步,又望見一家酒旗兒直挑出在門前。又一樣。〇“直挑出”三字從魯達心坎裏躍出來。〇前雲“房簷上”,是到門首方見,此雲望見“直挑出在門前”,則此之第一家,情更急、景更妙矣。智深一直走進去,急情如畫。坐下叫道:“主人家,快把酒來賣與俺吃。”寫得發極,定是第二家,不是第一家也。〇尤好笑是“賣與俺吃”四字。俺之為俺,苦矣;吃之為吃,急矣。店主人道:“師父,你好不曉事!長老已有法旨,你須也知,卻來壞我們衣飯!”智深不肯動身。可憐可笑。三回五次,那裏肯賣?智深情知不肯,起身又走,連走了三五家,都不肯賣。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