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份,蒲承德來北京開會,在和平飯店住下不久,就給李遷安打來了電話。
兩人見麵後,蒲承德說:“我們之間那五百萬的事,還得請你草擬個協議。”李遷安點頭同意,蒲承德又說:“你琢磨個投資項目,把你出的那五百萬寫成投資款,算是與閻大師的公司合作,至於時間,得提前,寫成一月份,也就是在轉賬提款之前,而不能讓人知道是你先付了款再簽的協議。”
李遷安有些猶豫,蒲承德說:“趕快草擬吧,這份東西將來有用。”
於是,李遷安就當著蒲承德的麵,草擬了一份合作協議。至於項目,按蒲承德的建議,寫成旅遊娛樂等。
李遷安覺得很納悶。他一邊擬協議稿,一邊在想:“他為什麼突然提出要簽協議呢?簽了協議,那五百萬不就等於全還給我了嗎?可他以前要錢要得那麼狠,這不應該是他的本意呀?還有,以前讓我出的錢,蒲承德每次都說是用於建寺廟,做善事的,現在怎麼突然變成搞旅遊娛樂啦?”
不過,畢竟是五百萬的大數額,能夠簽個協議,對自己有利無害,何樂不為?於是,在六月二十三日的下午,蒲承德打電話讓他去了梅地亞賓館,介紹了閻大師的哥哥閻新樂,兩人當場談協議的事。
閻新樂根據蒲承德事先的囑咐,提出要和李遷安共同開發寺廟,李遷安覺得有些突然,說:“這恐怕不行。國家對寺廟的開發是有規定的,我們民營企業如何介入?風險大的行業我是輕易不參與的。我看我們還是再慎重些吧。”
閻新樂便談了北京明清文化宮與寺廟旅遊之間的關係。這時,蒲承德建議道:“這樣吧,明天你再去文化宮找閻大師談談,實地考察一下。”
第二天,李遷安果然去了文化宮,找閻大師了解公司的情況。扯了一通後,閻大師便把他拉到一邊,說:“這主要是擔個名,你也別管是開發旅遊娛樂,還是開發寺廟了,還是趕緊簽了協議吧。老蒲還等著我們回話呢。”
到這個時候,他才徹底看清了蒲承德的麵目。原來,這一切都是他一手操控的把戲。原先以修寺廟、造佛像為名一次次要錢,現在是為了掩人耳目,搞個假協議。
李遷安覺得自己真傻,從昨天開始他還當真了,以為天上掉下了餡餅,喂到老虎嘴裏的肉,現在又吐回來了。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呀!
不久,張北、老郭、由大名再次出征,前往山南白岩寺、吉安靈藏寺和西川白蓮寺等一些寺廟重新取證。因為上次老郭去白蓮寺後缺氧倒下,此次再也不敢貿然上山了。又因那段時間在家養病,老郭上次沒去靈藏寺,這次他的興趣倒特別濃。五蓮山的住持隆吉法師的口才很好,的確很有佛家風範。可是因為上次取證時她說的全是假話,這次再也不敢輕易相信她了。
辦案人員東奔西跑、南征北戰,一次次翻越高山峻嶺,穿行於荒僻叢林,來往於古刹名寺,找尼姑和尚談話調查。由於當事人的口供都已經拿下,原先一直精心遮掩的尼姑財會,終於都承認了幫助造假的事實。
造假畢竟不是佛祖的指令,尼姑們覺得對不起佛法,紛紛在辦案人員麵前大喊“阿彌陀佛”來自我懺悔。
幾乎所有被調查的寺廟,都收到過蒲承德和閻樂亭拉來的善款。但是,新舊兩本賬目上的數字都有很大的出入。比如,西川白蓮寺隻拿到30萬的捐款,可新的那本功德簿上記的卻是80萬。另外50萬,自然落到了蒲承德和閻樂亭的口袋裏去了。
在案發當年的六月二十五日,也就是李遷安與閻新樂簽訂假協議的第二天,蒲承德帶隊前往秦山島市抓黨紀教育活動,在動員會上代表省委作了動員報告。他慷慨激昂地指出:“反腐敗鬥爭取得明顯成效,腐敗現象滋生蔓延的勢頭總體上得到遏製,但反腐敗鬥爭的形勢依然嚴峻,反腐敗鬥爭仍是一項長期、艱巨而複雜的任務。廣大黨員幹部要從提高黨的執政能力、鞏固黨的執政地位的戰略高度進一步認識做好反腐倡廉工作的重要性;堅持標本兼治、懲防並舉,加大預防腐敗工作的力度。要進一步加強思想道德教育和法紀教育,增強廣大黨員幹部拒腐防變的自覺性,建立健全反腐倡廉法規製度體係,為反腐倡廉工作提供有效的製度保障;要加強對權力運行的製約和監督,規範權力的正確行使;要正確處理預防和懲治的關係,堅定不移地懲治腐敗,以改革統攬預防腐敗的各項工作,從根本上防治腐敗。”
蒲承德的講話很快就出現在當晚的秦山島電視台和第二天的報紙上。“蒲承德強調,廣大黨員幹部要進一步增強公仆意識,強化宗旨觀念;增強全局意識,突出發展主題;增強責任意識,推動工作落實;增強紀律意識,做好群眾的表率。要時刻牢記‘兩個務必’,常修為政之德,常思貪欲之害,常懷律己之心,永葆共產黨員先進性。”
蒲承德報告作得很成功,特別是他在報告中舉了一些正反兩方麵的典型事例,使台下的許多黨員幹部切切實實受到了不小的震憾。自此,秦山島市各級機關和廣大黨員便按照他的指示和動員狠抓黨紀教育,重點是抓好黨員幹部的廉潔自律。但是,蒲承德自己並沒有想得太多,因為報告都是辦公室的同誌起草的,他隻是念念而已,並沒有往深處想。
會後,秘書江淶源趕到蒲承德休息的房間裏,急匆匆地報告道:“老板,現在有兩條消息。一條是好消息,另一條是壞消息。”
蒲承德一愣,這小江今天說話有些特別,還讓他像考生一樣地做選擇題。可聽說有好消息,也懶得罵他了,說:“先說說好消息吧。”
江淶源道:“有好多人在傳,說你就要當省長了。”
蒲承德樂了,道:“老佛爺終於顯靈了,這回也該是咱們的了。”
隨後,江淶源趕緊說出第二條消息,防止他高興過頭。“聽說中央要找你談話,可能是蒲曲陽那邊出事了。”
聽到這話,蒲承德的臉果然陰了下來,道:“不可能,大師早測過了,那兄弟倆已經走遠了,沒咱們的事。”
此前,他也一直擔心因走私被抓的蒲曲陽把他的事供出來,因此讓閻大師幫助測過,閻大師瞎編亂哄,以“兄弟倆走遠了”應付他。可是,因為蒲曲陽與蒲承德交往的事在河東知道的人不少,後來幾天裏,有關蒲曲陽牽出蒲承德的傳言越來越多,讓蒲承德夜夜睡不好覺。即便睡著了,也經常是一夢連著一夢。經過做的夢有兩種:前半夜夢著自己做省長了,後半夜夢著被中央紀委兩規了。
迷霧散去,水落石出。中央紀委分管領導的身體也恢複得異常順利。這位從事反腐敗工作數十年的革命老太太,此番再次飛抵金家莊,要找蒲承德好好談一次。本來,已從山南辦案點上趕來的諸赤城,和齊隆堯一起找他談談也行。可蒲承德死要麵子,不太願意和級別低的幹部談,就隻好麻煩她這個正部級出馬了。
在病床上休息的這段時間裏,她也抽空看了不少佛教方麵的書籍,就連秘書小童也常常把“法正”“圓滿”“菩提”等佛語掛在嘴上,差不多成半個尼姑了。
依舊盤腿坐在沙發上的蒲承德,正閉著眼睛念著“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看護人員提醒他:中央紀委領導來了。
“您來啦!”見到中央紀委領導,蒲承德趕忙打了聲招呼,把腳伸到地上穿鞋。
看來,這些日子也受夠了。專案組通過內查外調,把一些重要的事實已經基本查清,諸赤城和齊隆堯常進來敲邊鼓。隻是,他有礙麵子,一直不肯在這些人麵前認罪。
“看來你對佛教還真信,信得還夠虔誠的啊!”領導拿起桌子上的筆錄紙,看了看蒲承德在上麵寫的那些教規教義,不文不火地開了口。“蒲承德,我們都是共產黨員,是黨的高級幹部,你應該知道,共產黨員都是無神論者,我們隻信仰共產主義。”
“不,佛不是神,他是公元前六世紀時代的人,姓喬達摩,名悉達多。因為他屬於釋迦族,人們又稱他為釋迦牟尼,意思是釋迦族的聖人。”蒲承德款款而談。“就像我們很多共產黨員學習中國的國學儒學,尊敬儒界聖人孔子一樣,我們共產黨也可以學習佛學,信奉釋迦聖人佛陀。所以,我仍然信仰共產主義,是個忠誠的共產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