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湯楷跟著楠州市紀委的辦案人員坐上了轎車,被帶到了一個簡潔的招待所。他幾乎都沒看清這是個什麼地方,在辦案人員的看管下,他麵對著白色的牆壁,和兩扇幾乎永遠關著的窗戶,一天接一天地思考問題,寫交代材料。外麵天晴過了,風刮過了,雨下過了。可是,這些風聲和雨聲與他已經不相幹了。他的任務就是如何對付紀委的辦案人員,如何想方設法地躲過這一劫。
然而,這一劫看來是無論如何躲不過去了。楠州市紀委的辦案人員已經掌握了他收受賄賂的部分證據,他一直想探聽探聽虛實,想摸清他們的底,究竟哪些事情已經被掌握了,哪些事情還沒被掌握。他想,已經掌握的事情是逃不過去的,隻能早點交代了事,至於那些還沒被掌握的事,能不講最好是別講。因為,自己為官這麼多年,權錢交易的事就像是逢場作戲,就像是睡覺之前張開嘴巴打個哈哈,實在是司空見慣,實在是過於平常了。要是把這些事情一筆筆都交代清楚,不要說他不想交代,就是想,也沒這麼好的記憶力了。
可是,紀委的人再三做他的工作,把那些常用慣用的思想工作手法,都一股腦兒地用在他鄭湯楷身上來了。今天這個談,明天那個談。今天寫這份材料,明天寫那份材料。今天說寫得不深刻,明天說寫得太膚淺。直把他整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知道,他的問題這樣拖延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閻財生送他的那些錢,是明擺著的事,紀委當然是全部掌握了,他是一個子兒也逃脫不掉的。但是,除此之外呢,這些天他也仔細想了。除此之外的大部分經濟問題,都與太爺任候耕有關。任候耕這個人,遲早要出事,他早就有預感。即便他今天不交代,將來任候耕被關進來了,也會交代出他的事的。至於其他人送的錢,有的還是比較隱蔽的,不說紀委也不一定會知道。因為這些人大多是機關幹部,他們都有一定的身份,有一定的素質,為了保全自身,他們即便被關進來,也未必會交代問題,更不會牽扯到他鄭湯楷。
想來想去,太爺任候耕的事還是該好好想想,該從哪頭說起呢?
鄭湯楷和任候耕認識已經有好多年了。那時,他聽說這個人會跟蹤盯梢,善於抓人把柄。誰與他作對誰就要倒黴。同時,還聽說這個人與市領導的關係出奇的好,便一心想與他搞好關係。那時,鄭湯楷還是市經委的主任。他常到任候耕開的飯店裏去吃飯,對任候耕自然也另眼相看。任候耕呢,對鄭湯楷的印象也是挺好的。因為那時的任候耕還沒有後來這麼火,有的人當麵不怎麼他,背後卻把他貶得一文不值,很讓任候耕生氣,隻要他聽到什麼風言風語,就要千方百計地將對方整一番,直到對方討饒為止。而鄭湯楷這個卻有些與眾不同。他對身為南盛村農民的任候耕並沒有看不起的意思,表現出一個領導幹部應有的風度和雅量。
任候耕也有意要與鄭湯楷搞好關係,經常到包廂裏來敬酒,與他拉扯拉扯關係。說實話,他與鄭湯楷搞好關係,並沒有采取跟蹤盯梢的手段,這一招從來就沒有派上過用場。
開始,任候耕提出了攬一些工程的事,鄭湯楷並沒有拒絕的意思,他覺得這個人很有開發潛力,便加緊了進攻步伐。任候耕並不懂工程,但建設工程油水多,這是傻瓜都知道的事。一幢樓通常都是幾百萬上千萬的,按照百分之三四十的利潤計算,隨便搞搞也有幾十萬幾百萬的。隻要能夠攬到這個活就是本事,懂不懂工程建設根本不重要。那些包工頭整天就是拎著個黑皮包找領導,到處公關,就是苦於攬不到工程。因為,包工頭攬活時送錢,被關進去時開口咬人的事已經是盡人皆知了,一些領導聽到“包工頭”這個詞都有些害怕了,他們不敢收錢,包工頭想送錢都送不進去,找不到門。這個時候,太爺任候耕就發揮了他獨特的作用。一是因為他不是包工頭,他隻不過是替包工頭們攬活的掮客而已;二是因為他與市領導關係熱乎,萬一出事,市領導肯定會出麵保他,隻要把任候耕保住,與他有關聯的人保準也不會有事。因此,鄭湯楷看好任候耕的勢頭,很樂意與他交朋友,對於他提出攬工程的事,也是非常願意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