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也有一些幹部不買賬的。這在任候耕看來,自然屬於不識抬舉了,他得想辦法治治這種人。
黃盛鎮有個水利員叫阿毛的,平時就有些獨往獨來的意思,除了和市水利局聯係聯係外,鎮裏的其他幹部他一般都不放在眼裏,更不用說一個小小的村委會副主任了。
任候耕每次見了麵,都叫他到紅太陽酒家坐坐,阿毛當麵點點頭,可事後就忘了。任候耕不甘心,因為水利員雖然屬於“各員”的行列,不是什麼鎮長書記,也不是什麼七所八所的所長和各辦公室的主任,但是,“各員”手上都有較為豐厚的資金,他們有實力招待客人,屬於開飯店這行的“財神爺”,大家都是搶著要去請的。當然,各人有各人請“財神”的手法,其他人是送煙送酒送紅包,而任候耕是從來用不著這一套的。有著白邊海和祈成富做靠山,再加上村委會副主任的小頭銜,這個小小的黃盛鎮上,還會有他擺不平的幹部嗎?
任候耕用不著采取那些低三下四的手法,但他平常派得上的特殊影響力,卻在阿毛身上失去了效力。這使得任候耕非常生氣,他在一次酒後對鎮裏的幹部們說:“阿毛不識相,我要把他調出黃盛鎮。黃盛鎮這個地方太肥了,他不配待。”
在座的鎮幹部們聽了笑笑,以為他說的是氣話,誰也沒有把它放在心上。誰知,兩個月以後,市人事局就下來了幹部調配通知,將阿毛從黃盛鎮調到了全市最偏僻的苦竹鄉。水利員還是水利員,但這下可把阿毛給害苦了。阿毛的家在黃盛鎮上,老婆在鎮上有固定工作,孩子也在鎮小學讀書,他當然不可能把家搬到苦竹去。於是,他就三天兩頭地往黃盛跑,每個月的工資扣去路費,也就所剩無幾了。原先在黃盛鎮所能撈到的一些油水,到了苦竹以後,就提也不用提了。
任候耕在他的紅太陽酒家對鎮幹部們侃了,道:“他不聽話,來都不來。他不給我麵子,我就讓他好受。他的工資和路費啊,我都給他事先算好了。他現在後悔呀,也來不及了。”
不久,祈成富調任楠州市房管局長,原綮雲市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黃泊常接任綮雲市委書記。
令人吃驚的是,黃泊常上任後,同樣與任候耕搞上了關係,而且似乎比祈成富還要貼心。黃盛鎮的群眾經常看到新上任的市委書記黃泊常到紅太陽酒家來吃飯。雖然,他每次到黃盛鎮都是帶著工作來的,比如視察災情、檢查農業生產等。但到了中午時分,他都“欽定”要到紅太陽酒家吃飯,鎮裏的領導根本就沒有選擇飯店的權力。這樣一來,鎮領導對任候耕就更是刮目相看了。
後來有人考證綮雲的這段曆史,千方百計地查尋任候耕“征服”綮雲最高領導人的來龍去脈。這種努力,當然也取得了一定的“學術成果”。
據考證,太爺任候耕在綮雲聲名鵲起之時,正是黃泊常登上市委書記寶座之日。他們之間,其實是一種互相扶持、水漲船高的關係。
祈成富要高升,是組織上的事。但現在組織上的事也越來越不神秘了,剛剛討論了一兩次,下麵就都知道了。楠州市委組織部還在“刮風”,綮雲政壇上已經“下雨”了:大家都在議論著誰誰將接替祈成富的位置。一般來說,現任市長夏文成應該是第一人選,從市長上升為市委書記,是順理成章的事。但是,這個夏文成在綮雲幹了些年後,群眾對他的反應很大。他這個人既不會辦事,又愛撈錢。最要命的是,為了幫助一些老板辦事,他毫不顧忌一些副市長的臉麵。經常是被副市長否決的事,他這個做市長的又給扳回來。因此,夏文成與幾位副市長的關係都不好。有次組織部派人來測評,夏文成的票數竟然在市長和副市長中倒數第一。像這樣的市長,顯然是不能升任市委書記的。對此,黃泊常等人早就聽到了內部消息,所以都不把夏文成當做競爭對手。也就是說,市委書記還得從其他領導中產生。這樣看來,綮雲市委還剩下兩個最佳人選,應該都是能夠進入組織視野的。這兩個人可以說都不錯,一個是分管黨群的市委副書記傅克林,一個是分管政法的市委副書記黃泊常。
按照常理,傅克林應該是市委書記的第一人選,因為他的名次排在黃泊常的前麵,是綮雲市的常務副書記。況且,這個人宣傳部長出身,能說會寫,工作富有熱情,在綮雲幹部群眾中有較高的威望。可以說,他自己也對接任市委書記充滿了信心,幾乎綮雲的所有幹部都認為這是十拿九穩的事。即便組織上要對傅克林和黃泊常兩人同時考察,那黃泊常也隻是個陪襯人物而已。
但黃泊常卻不這麼想,他是個政法工作出身的人。他認為政法工作比宣傳工作更有戰鬥力,他得發揮自己的特長,在關鍵時刻出奇製勝,在人生的道路上狠狠地邁出一大步。
這時,他想到了被祈成富和白邊海一致看好的任候耕。之前,祈、白二人多次在他麵前提起過任候耕這個人,他對任候耕的一些傳奇故事也頗感興趣。當祈成富即將離開楠州時,他便借機到黃盛去了一趟,到紅太陽酒家去坐了一坐。任候耕是個聰明人,他從黃泊常的幾句暗示中聽出了些名堂,從此就主動與黃泊常拉近了距離,多次跑到黃泊常的辦公室裏問長問短。
黃泊常呢,與任候耕可以說是一拍即合,很快就把他當做知心朋友看待。像競爭市委書記這樣的大事,他把自己的想法也透露給了任候耕,意思要任候耕幫忙,讓他想辦法擠走傅克林。
黃泊常沒有明示任候耕幹什麼,但任候耕一聽就明白了。因為任候耕別無所長,所具有的,就是跟蹤盯梢的那一套。別人要說某人如何如何可能不會有人信,但任候耕要說某人如何如何,相信的人一定很多。因為在任候耕跟蹤盯梢的這幾年裏,被他扳倒或搞臭的人已經數不勝數。通常來說,他說某人有問題,必定就有問題。如若不信,他就將跟蹤盯梢中掌握到的問題向紀委或公檢法機關舉報,非嚇得人家屁滾尿流不可。後來任候耕也知道自己在綮雲說話的分量了,有時他並沒有掌握誰誰的問題,但他閉著眼睛胡說一番,照樣有人信。這就是“名牌效應”了。
黃泊常沒有看錯人。他也正是想利用任候耕的“名牌效應”,在幹部群眾中鼓動他的“三寸不爛之舌”,給綮雲政壇上刮起一陣“狂風”,下起一場“暴雨”。
僅僅過了個把星期,綮雲人就開始說悄悄話了。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幾乎人人都知道市委副書記傅克林是個花鬼。據說,這個人在擔任市委宣傳部長時,就與辦公室主任小崔亂搞關係,而且毫無顧忌,林子裏、草坪上、辦公室裏,到處都留下了他們的痕跡。當然,這裏麵還有許多好聽的故事。
關於傅克林搞女人的版本很多。一個月以後,綮雲市一百二十萬人中間,至少有五六十萬人都聽說了其中的幾則故事。而且,他們對這類故事非常感興趣,大有互相攀比誰知道得多,誰知道得詳細的趨勢。更要命的是,他們還不把它當做故事,認為這就是事實。在他們看來,當官的都不是好東西,利用權力吃喝嫖賭,亂搞女人,這是普遍的事。傅克林原先表現不錯,隻不過是假象而已。
可憐一個才華橫溢、前途無量的傅克林,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從“天堂”掉進了“地獄”。組織部門雖然沒有掌握什麼真憑實據,但他們翻來覆去地追問傅克林,要他實事求是地向組織上講清楚。直把傅克林問得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急也不是,罵也不行,出汗也不能說明問題。
看來,傅克林接任市委書記的事是明顯不可能了。綮雲市所有的幹部群眾都這麼想,就連傅克林本人也這麼認為。沒辦法,他隻得向組織上主動要求調離綮雲,最好是去楠州市工作。
不久,傅克林便就任楠州市委宣傳部副部長,仍舊是個副處級,而且實權遠不如綮雲市委副書記。
幾乎在這同時,黃泊常被任命為綮雲市委書記。
黃泊常高興了,黃泊常勝利了。
鮮花和掌聲向他湧來。他踩著傅克林的屈辱和淚水,登上了綮雲市的最高權力寶座,成為這場權力鬥爭中唯一的勝出者。
黃泊常沒有忘記功臣任候耕。他對任候耕的獎賞不是權力,而是聘請他擔任幕後高參,幾乎到了有事必問、有求必應的地步。
任候耕從此一步登天,成為不可一世的綮雲“太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