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裏為此還發了批評通報。對此,林陽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不就是通報嗎?有什麼關係,這又不算什麼醜聞,好漢做事好漢當,我認了!”
老馬一臉嚴肅地指著林陽喊:“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光彩?”
倒是柳宏,因為謊稱自己是外單位的又嚇哭了鼻子的事兒被傳了出去,弄得有些灰頭土臉,很沒麵子。
柳宏的糗事不斷,弄得師傅盧琪無可奈何。
進了臘月,天氣開始一天冷過一天。西北風不時卷著大片的雪花光臨這座北國的都市。那些原本錯落有致的建築仿佛一夜之間被白色抹平,迎風的樹椏、樹幹也被白雪糊上了厚厚的一層,看上去如同一片片冬日裏的白樺林。整個世界一下變得單調又不失內涵,儼然是一幅印象派的畫作。
下午上班時,盧琪來找林陽,說:“小林你下班晚走幾分鍾,我跟你說點事兒。”
“好的,沒問題。是要給我介紹女朋友?”
“淨想美事兒!等著吧!”盧琪手指頭點著林陽的腦袋。
下班人走空後盧琪過來,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林陽的圖版前。盧琪先和林陽說了一陣工作號裏的問題,接下來從提包裏拿出了一遝英文資料遞給林陽。林陽看了下標題,是幾篇關於保護係統的文章。
盧琪說:“我家老王那兒接了點兒翻譯活兒,是外單位的。我挑了幾篇給你拿來了。反正你現在一沒成家,二沒有女朋友,下班後閑著也閑著,不如幹點翻譯的活兒,一來給大學學的那些專業英語派上點用場也不至於忘掉,二來還能給自己賺點外快。你看怎麼樣?”
林陽隨手翻著那遝資料說:“可以呀,活兒我可以幹,錢就不要了,就算我幫你們家王老師啦!”
“那可不行。社會主義的分配原則就是按勞取酬嘛,你這家夥不能提前進入共產主義啊!”盧琪笑著調侃著。
“再說,就是因為有報酬而且報酬不菲,我才想起讓你弄的。”
這句話盧琪說得格外認真。
按工作內容的劃分,柳宏歸盧琪帶,林陽歸老馬帶,但同一工程項目,同一科研課題工作中的交叉、銜接、配合自然必不可少。
打交道的時間久了,盧琪也覺得林陽這小夥子不錯,幽默、熱情、精明強幹,身上帶著一種天然的親切。說到這種親切感呢,還有另一種原因,那就是林陽身上很多地方存在些當年潘誌平的影子。正是這個原因讓盧琪對林陽有著一種複雜的感覺。
平日裏無論是對工作還是對時政,林陽侃侃而談發表見解的時候,盧琪總是認真地聽著,用欣賞的目光看著這位與眾不同又似曾相識的小夥子,有時她也參與其中。在盧琪看來,不同於那些新來不久的大學生,林陽無論在專業理論上、表達能力上,還是在為人處世上,都透著一種超年齡的成熟。她早已不把林陽當作新人來看待了。
處裏新來的那麼多男男女女的大學生,加上還有那麼多各級領導和同事的兒子尚無女友,女兒待字閨中,於是紅媒引線之事穿梭不斷,但盧琪從未給林陽介紹過一次。也有別的處室的媒婆媒公們打起林陽的主意,若是向盧琪說起情況時,盧琪總是耐著性子把對方的條件聽完後告訴來者:“夠嗆,我看算了吧!那小夥子心太高!”於是來者也就知難而退了。
這會兒林陽翻閱著那遝資料,發白的燈光照著那個線條十足的側影。盧琪看著看著思緒一下子恍惚了起來。一樣的燈光、相似的身影,盧琪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幾年前的清華園,那些個暴風雨來臨之前屈指可數的寧靜之夜。
盧琪和潘誌平好了之後,為了避開別人的視線,晚上兩個人經常會跑到外係的教室去晚自習。今天是機械係,明天是熱工係,說起來像是在打遊擊,而白天見了麵卻都視若無睹完全跟陌生人似的。
潘誌平是杭州人,喜歡吃甜食,盧琪就在周日從家裏回來時帶上一些糖果、果脯、京八件什麼的,晚自習時悄悄地塞給潘誌平。
潘誌平往往拿到手就吃,盧琪就故作嗔怪地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說:“德行,就知道吃,連個謝字都沒有!”
於是潘誌平就笑著用他那口杭州普通話說:“我就知道,在你這裏不謝也不對,謝了也不對,反正都不對,那我就索性不謝了呀。”一臉的頑皮。
自習的時候,盧琪偶爾會側過臉去看看潘誌平,看看他那個線條分明的側影和專心致誌的神情。兩個人會在自習教室待到最後,一直到看門的老師傅挨個教室喊“同學們請回了,馬上要熄燈了”方才離開。
然而遺憾的是,兩個人的初戀卻沒有修成正果。都說“有情人終成眷屬”,但在有的時代卻是有情人難成眷屬。
“我看了下,沒什麼問題。要求什麼時候交稿啊?”林陽的聲音把盧琪從剛才的恍惚中拉了回來。
“沒、沒關係,看你的時間,幹完為止吧。”盧琪答應著。
“好嘞。”林陽把資料裝進提包,又把一本《英漢科技詞典》也放進去,然後關掉辦公室的電源和盧琪一起走出了辦公樓。
盧琪看了下手表說:“呀,食堂沒飯吃了吧?走,上我家去對付一頓吧!”
林陽搖搖手:“不啦,我今天想回家看看我爸媽,有一周多沒看見他們了。”
“嗬,你這大孝子,難能可貴呀!”盧琪向林陽豎了豎大拇指。
兩人道別,盧琪目送著林陽的身影漸漸地湮沒在濃重的夜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