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3)

“嗯,也許他不是個完全的同性戀。”艾迪決定性地說,“但我告訴你一件事,他對你不忠。”

“不。”她說。他滿意地看到她已經開始哭泣了。

艾迪站起來:“如果你這副樣子,甚至都不跟我說話,那我還不如走了。”他在演戲,她很清楚,但也清楚自己應該如何反應。她跪下來,雙臂抱住他的腿。

“求你了,艾迪,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說你丈夫是個同性戀,告訴我真相。”

“不,”她說,站起來憤怒地哭著,“永遠也不要再說那個詞,他是個詩人。”

艾迪又喝了一口酒,嚴肅地說:“你瞧,所有詩人都是同性戀。再說了,一看他的牙我就知道他是。”他狡猾地對她咧嘴笑。

現在,她帶著憤怒和痛悼歇斯底裏地哭泣著。“你可以走了,”她哭喊著,“離開這兒,你這頭野獸,你這肮髒下流的野獸。”他對她當麵一拳並把她拖著扔到床上時,她知道自己陷入了他的圈套。他故意惹她發火,好讓自己“性奮”起來。他的身體壓上她時,她試著不去回應,但她淹沒在他的狂暴中,並像往常一樣屈從於自己相似的狂暴中。但今晚比以前更糟,他們更深地陷入了激情之中。他從威士忌瓶子裏倒很多酒給她喝,以任何方式羞辱她。他逼著她四肢著地爬行,張著嘴乞求。他逼著她在黑暗中圍著房間跑,聽他命令改變速度。最後他終於可憐她,說“哇噢。”她才停下來。然後,他讓她上床躺進他臂彎中。

“現在,說你丈夫是個同性戀。”他準備好,回答錯誤就再次把她推到床下。

帶著種孩子般的醉醺醺,她跟著重複:“我丈夫是個同性戀。”在這之後,她安靜下來,仰躺在床上。他逼她坐起來,好讓他看到她堅挺的乳房的錐形輪廓,就像橄欖球,幾乎跟橄欖球一模一樣。艾迪十分驚奇,穿上衣服時,她看上去普普通通,第一次發現這一寶藏時,他幾乎快活地戰栗了。

“我覺得惡心,艾迪,”她說,“我得去廁所。”他扶她過去,讓她赤裸地坐在馬桶上,然後給自己倒了杯酒躺回床上。

可憐的愛爾弗萊達,艾迪?卡辛想,可憐的愛爾弗萊達。為了根硬陰莖什麼都願意做。當他第一次在街車上看到她時,他就從她朝他迅速的一瞥中知道了她的一切。現在,他滿足了,既沒有激情,也沒有恨,於是琢磨起自己對她的殘忍——不帶絲毫悔意的琢磨——和他故意毀掉她對丈夫的回憶的行為。什麼樣的男人才會跟腦袋長成那樣的女人結婚?從愛爾弗萊達最初告訴艾迪的事情來看,那男人是真的為她瘋狂,有她這樣的身體,你會原諒很多其他事情,但絕不能原諒那個腦袋,艾迪想。

他又倒了一杯酒回到床上,所以,她運氣好,找到了世界上唯一一個願意娶她的男人,唯一一個能夠透過自然給她的麵具看到她隱藏其下的靈魂的男人,加上她所說的,和那張照片上表現出來的,他是一個真正的好男人。而他正在毀掉那段記憶。

他聽得到愛爾弗萊達在廁所裏吐,他覺得抱歉,知道自己在通過嚇壞她來平息自己的恐懼。現在,他沒法回頭,他生命中最後的根被拔起。他無法指責自己的妻子,當她生病時,他總是無法掩飾自己的厭惡。懷著孩子時,她變得醜陋,總是像愛爾弗萊達現在這樣嘔吐,他之後再沒碰過她。

艾迪又倒了一杯酒,他的腦子變得迷糊,但他仍繼續想著他妻子,就像她正站在他麵前,雙腿張開。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他母親曾有過的一個舊冰盒,他曾每天都走到礦工的地窖裏,拎上來一個裝滿冰塊的木桶,並倒空冰盒下麵那個當冰塊融化滴水出來時接住它們的大淺盆。在那個大盆子裏,混濁的水中漂浮著腐壞的食物、報紙碎片、一坨坨濕漉漉的泥土和死掉的蟑螂,十隻,有時候三十隻,它們硬邦邦的褐色殼子載著它們漂著,細線般的觸須平平挺在水中,就像無數的摻著水的血流。現在,在他腦海中,他的妻子正雙腿大張地站著,灰色的琺琅盆在她腳踝之間,緩緩從她身體裏流淌出來的是腐壞的食物、一坨坨的土和死掉的褐殼蟑螂,連綿不絕地淌下來。

他撐起身體喊:“愛爾弗萊達。”沒有回應。他去了廁所,發現她躺在地板上,沉重的乳房緊貼著瓷磚。他把她抱起來,送回床上,這才看到她正無聲而虛弱地哭泣。突然,仿佛他正遠遠地站著,朝下看著她和艾迪?卡辛,他能看到自己的臉在燭光和夏日黑夜中的倒影。一陣強烈的恐怖席卷他的全身。他在腦海中哭喊出聲:上帝,上帝啊,請幫幫我,求你幫幫我。他親吻著她的臉、大嘴、鼻子和發黃的臉頰。“別哭了,”他說,“請別哭了,你丈夫是個好人,他不是同性戀,我是在逗你。”

在很久以前,他還是個孩子時,曾聽某人念過此刻仍隱約記得的童話,那語言如此優美,就像其他所有曾無邪的事物一樣,但現在也被毀掉了。

那聲音念著:“迷失,迷失,迷失在森林中,那可憐的迷失的公主。”他腦海中浮現出自己還是男孩時曾想象過的相同畫麵——一位貞潔的姑娘,頭戴皇冠,披著白色蕾絲麵紗,擁有天使般優雅的線條和未發育完全的胸部和臀部,沒有任何性暗示來破壞她純粹的體型。

在初次聽到時,他曾望向窗外,被淚水模糊的雙眼掃視過石頭森林,無聲而虛弱地哭泣,身後懇求的聲音柔和地說:“可憐那迷失的美麗。”然後不斷重複,重複,重複。

那天晚上,赫拉和莫斯卡把寶寶留給桑德斯夫人照看,然後散步回了梅策街上莫斯卡官方分配的兵舍。莫斯卡拿著裝著毛巾和幹淨內衣褲的藍色運動包。

他們都又熱又滿身塵土,很期待愜意地泡個澡,桑德斯夫人的房子裏沒有燒熱水的裝置。

麥亞夫人站在樓前,穿著白色便褲和白襯衫,那是艾迪?卡辛送的禮物。她抽著一支美國香煙,看上去洋洋得意。

“你們好啊,”她說,“很久都沒來看我們了。”

“別跟我說你很孤單。”莫斯卡說。

麥亞夫人大笑,咧開的嘴唇露出齙牙:“不,我從來都不孤單。”

赫拉說:“麥亞夫人,列奧從漢堡回來了嗎?”

麥亞夫人驚訝地看了他們一眼:“他周五就回來了,他沒去見你們嗎?”

“不,”莫斯卡說,“我也沒看到他在市政廳餐廳或俱樂部裏吃飯。”

洋洋得意的表情回到了麥亞夫人臉上:“他現在臉上帶著超大的黑眼圈待在房間裏。我為這個跟他開過玩笑,但看得出他非常憤怒,所以我讓他一個人待著了。”

“希望他沒有生病。”赫拉說。他們上樓,敲列奧房間的門。莫斯卡敲得很響,但沒有回音,他試試推門,門被鎖上了。

“老麥亞第一次錯過了些什麼,”莫斯卡說,“他大概出門了。”

他們走進莫斯卡的房間,莫斯卡脫下衣服,去了走廊盡頭的盥洗室。他泡在浴盆裏,抽了一支煙,然後快速地衝洗。當他回到房間時,赫拉正在床上休息,雙手捂著一邊臉。

“怎麼了?”莫斯卡問。

“牙疼,”赫拉說,“今天我吃了糖和冰淇淋。”

“我明天帶你去看牙醫。”莫斯卡說。

“不用,它會好的,”赫拉說,“我以前也疼過。”莫斯卡穿衣時她脫下衣服,換上濕漉漉的浴袍然後沿著走廊去浴室。

莫斯卡正在綁鞋帶時,聽到有人在列奧的房間裏活動。有一刻他以為是德國清潔女工在洗劫,便尖利地喊:“列奧?”他等著,然後聽到列奧透過牆壁說:“是我。”

莫斯卡走出房間,列奧打開了門。他進門時,列奧已經背對他走向床鋪。

“你為什麼沒順路去我們那兒?”莫斯卡問。

列奧爬上床,轉身仰躺。莫斯卡看到了他的臉,他一隻眼睛下有一塊深藍色的瘀青,額頭上也腫起一塊,整張臉都腫腫的。

莫斯卡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走到桌邊坐下來,點燃一根雪茄,大概猜出了怎麼回事——跟昨晚在星條旗報上看到的頭條有關。

上麵有張照片,是一艘駛進漢堡港的船,船上黑壓壓的全是人。照片下是關於這艘載著前集中營囚犯的船如何試圖駛向巴勒斯坦的報道。英國人攔住它,把它帶回了漢堡,裏麵的人拒絕上岸,全副武裝的部隊便逼他們就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