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3)

艾迪?卡辛和莫斯卡離開平民人事部大樓,走過秋日灰色的暮色,朝著飛機庫和跑道的方向走。

“又一個離開這幫老夥計的,”艾迪?卡辛說,“先是米德爾頓、列奧,現在是沃爾夫,我猜下一個就是你了,沃爾特。”

莫斯卡沒有回答,他們逆著離開基地的工人們走,德國勞工們和技師們走向警戒著的出口。突然地麵開始顫抖,他們能聽到馬力十足的引擎轟鳴。在行政大樓一角轉彎,他們走到了巨大的銀色飛機邊。

臨近傍晚的太陽遠遠地掛在天際,莫斯卡和艾迪抽著煙等待著。終於,他們看到了穿過飛機庫駛入跑道的吉普。他們開始沿著斜坡往飛機那邊走,在吉普猛地打轉停下來時走到了飛機邊。

沃爾夫、烏蘇拉和烏蘇拉的父親下了吉普。那父親一口氣把沉重的貴重物品箱全搬了下來。沃爾夫衝他的朋友們高興地咧嘴大笑。

“你們來送我走真他媽太好了。”他說著跟他們握了握手,然後把他們介紹給那父親。他們都認識烏蘇拉。

螺旋槳卷起大量空氣,幾乎把人聲吹散。那父親走近飛機,手摩挲過灰色的外殼,然後像隻饑餓的野獸般在它周圍徘徊。

艾迪?卡辛玩笑地對沃爾夫說:“他想藏進去?”

沃爾夫大笑著說:“他連伊麗莎白女王號都藏不進去。”

烏蘇拉沒明白他們的話,她的雙眼警覺地盯著他們的行李被送上飛機,然後把手搭在沃爾夫的胳膊上。

沃爾夫再次伸手跟莫斯卡和艾迪握手,說:“好吧,再會了,夥計們。很高興認識你們,說真的。等你們回到美國了,記得來找我。艾迪,你有我的地址。”

“當然了。”艾迪冷靜地說。

沃爾夫盯著莫斯卡的雙眼說:“好運,沃爾特,我很抱歉那樁買賣沒有成,但現在,我想你也許是對的。”

莫斯卡微笑著說:“好運,沃爾夫。”

沃爾夫遲疑,然後他說:“最後一個建議,不要拖太久,趕緊離開這兒,沃爾特。盡快回美國去,我隻能言盡於此。”

莫斯卡再次微笑,說:“謝謝,沃爾夫,我會的。”

那父親搖搖擺擺地從機頭繞過來,走近沃爾夫,伸出手:“沃爾夫,沃爾夫,”他滿懷深情地喊著,“你不會把我遺忘在德國的,是嗎,沃爾夫?”他差點掉淚,沃爾夫拍拍他的肩膀,那胖老人擁抱著他。

“我把你當兒子,”老人說,“我會想你的。”

莫斯卡能看出來沃爾夫很煩燥,著急離開。父親把烏蘇拉攬入懷中,他開始哭泣了:“烏蘇拉,我的女兒,我的小女兒,我隻有你一個人了,你不會忘記你的老父親,不會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片恐怖的土地上,對嗎?我的小烏蘇拉不會這麼做的,對嗎?”

他女兒親吻著他,安慰地低喃:“爸爸,不要這麼難過,我一申請到文件,你也會過去的。請不要這麼難過。”

沃爾夫緊張地微笑,他碰了碰烏蘇拉的肩膀,用德語說:“到時間了。”

胖老頭發出悲鳴:“烏蘇拉,烏蘇拉。”但現在那姑娘過於興奮,這種莫名其妙的悲傷弄得她愧疚和憤怒交織。她掙開來,跑上舷梯上了飛機。

沃爾夫握住老人的手:“你讓她不高興了。現在我保證,你會離開這裏,你會與你女兒和孫子們一起在美國度過餘生,我向你保證。”

老人點點頭:“你很好,沃爾夫,你非常好。”

沃爾夫衝艾迪和莫斯卡尷尬地行了個禮,然後迅速登上舷梯進入機艙。

烏蘇拉的臉出現在一扇窗邊,她臉帶苦相地透過髒兮兮的玻璃跟父親告別。他再次迸出淚水,揮舞著一大塊白手絹回應她。引擎再次轟鳴起來。地麵工作人員把移動舷梯推走,巨大的銀灰色飛機開始緩慢地移動,沿著地麵滑行。它緩緩地轉了個彎,越滑越快,直到不情願地像是在與某種邪惡力量鬥爭,然後離開了地麵,朝著深色的秋日天空飛去。

莫斯卡注視著飛機,直到它消失,隨後,他聽到艾迪說:“任務完成,一個成功的男人離開了歐洲。”他語氣中帶了一丁點苦澀。

三個人沉默地注視著天空,太陽在落山前掙脫出秋日的雲朵,他們的影子便融為一大片陰影。莫斯卡看著這個再也見不到自己女兒、再也離不開這片大陸的老人。那滿臉橫肉的臉盯著空曠的天空,就像是在搜尋著某種希望或承諾。然後,那雙眯成縫的小眼睛轉到莫斯卡身上,他的聲音因恨意和絕望而厚重,他說:“啊,我的朋友們,它離開我們了。”

莫斯卡把麻布沾進盛滿熱水的鍋中,浸濕後把冒著熱氣的布敷到赫拉的臉上。她躺在沙發上,因疼痛而雙眼噙淚,腫起的肌膚擠歪了鼻子,扭曲了她一邊的嘴角,令她的左眼變成奇怪的形狀。在沙發腳邊的扶手椅上,桑德斯夫人抱著寶寶,斜著奶瓶好讓嬰兒更容易喝奶。

莫斯卡一邊不斷地換著敷布,一邊溫柔地安慰著赫拉:“我們繼續這樣敷兩三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現在別亂動。”他們整個下午都這樣坐著,腫脹稍微消了點。桑德斯夫人雙臂間的孩子開始哭,赫拉在沙發上坐起身,伸手要接過他來。她把敷布推開,對莫斯卡說:“我不能再這樣了。”她把孩子從桑德斯夫人那兒接過來,用正常的那一邊臉貼著嬰兒的頭柔聲低吟:“可憐的小寶寶,你媽媽不能照顧你。”她摸索著用雙手換著濕尿布,桑德斯夫人幫著忙。

莫斯卡看著,他知道上一周不間斷的疼痛和缺少睡眠已經耗光了她的力氣。德國醫院的醫生說她的情況沒有嚴重到可以用青黴素的地步。他唯一的希望是約爾艮今天午夜能給他弄到藥。前兩晚約爾艮都讓他失望了。

赫拉給寶寶穿好衣服,莫斯卡從她那兒接過來,把嬰兒抱在懷中,看著赫拉躺回沙發上試著衝他微笑。在他的注視下,痛苦的淚水開始在她眼中形成,她扭過頭,避開他,他聽到她無法控製的小聲嗚咽。

莫斯卡盡可能地忍受著,然後他把孩子放回手推車中。“我去看看約爾艮弄到藥了沒。”他說。現在離午夜還很遠,但是,管它的呢。也許約爾艮在家,現在快到八點了,正是德國人的晚餐時間,他傾身吻了吻赫拉,她抬起手碰碰他的臉。“我盡快回來。”

科爾福爾斯頓大街因冬季的第一場寒潮而冷得刺骨,在陰影下,他聽到落葉紛紛落到地上,消失於城市的廢墟中。他趕上一輛街車,去了約爾艮住的教堂,邊門開著,他爬上樓梯,走到塔樓裏,站在離從牆裏挖出來的門矮一級的樓梯上,用力敲門。他等了一會兒,沒人回答,門背後沒有聲音,他試了不同的敲門聲,希望能誤打誤撞地敲出約爾艮的信號來,這樣那孩子會打開門讓他盤問。但出於某種原因,他並沒有喊。他又等了一段時間,然後聽到一種奇怪的動物般的聲音,調子平抑,是毫無變化的拖長尖叫。他意識到門背後的孩子正在哭泣,嚇壞了的她絕不會開門。他走下樓梯,在教堂外等約爾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