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剩他和艾迪。“你最後那一下把一切都搞複雜了,”艾迪說,“該死的,你為什麼就不能滿意呢?”
莫斯卡說:“我想殺了那混球,就是這原因。”但現在他清醒過來了,點煙時甚至無法停止雙手的顫抖,全身冷汗直冒。上帝,他想,就為了一場差勁的鬥毆。
他們站在漆黑的街道上。“我會試著擺平這事,”艾迪說,“但你肯定會被陸軍踢出去。別等了,明天就衝去法蘭克福,試試搞到你的結婚許可。我在這邊幫你掩飾,除了那份文件,什麼都別擔心。”
莫斯卡思索了一會兒。“我想就這樣了。謝謝,艾迪。”他跟卡辛尷尬地握了握手,知道艾迪會傾盡一切幫助他。
“你現在回家嗎?”艾迪問。
“不。”莫斯卡說,“我得去見約爾艮。”他轉身離開艾迪,然後回頭朝他喊,“我會在法蘭克福打電話給你的。”
冰冷的秋季月色照亮他前往教堂的路,他跑上樓梯,還沒敲門約爾艮就把門打開了。
“要非常安靜,”約爾艮說,“我女兒在鬧了半天後剛剛才睡著。”他們走進房間,木隔板背後傳來孩子沉重的呼吸聲,莫斯卡能聽到一種奇怪的停頓。他看出來約爾艮很生氣,甚至帶著挑釁。
“你今天傍晚早些時候是不是來過?”約爾艮問。
“沒有。”莫斯卡撒了謊,他猶豫了一瞬間,約爾艮對此心知肚明。
“我弄到你的藥了。”約爾艮說,他很高興莫斯卡嚇到了他的孩子,那給了他勇氣去做自己必須做的事,“我弄到了青黴素和可卡因,它們花了我很多錢。”他從口袋裏拿出個小紙盒,打開,給莫斯卡看四支褐色的藥瓶和裝著紅色大片可卡因的方盒子。即使是現在,他的直覺還是想要告訴莫斯卡青黴素隻花了平常黑市價格的零頭,所以肯定沒用,他隻能為這些藥收合理的費用。但在他彷徨之際,他女兒的呼吸中傳來很大一聲抽泣,房間一片寂靜。他看到莫斯卡正注視著木板,然後,在兩人都還沒有移動之前,呼吸聲又有規律地響起。約爾艮放鬆下來。
“價格是五十條香煙。”他看到莫斯卡正死盯著他的雙眸中突然閃出冷酷的黑色細光。
“好,”莫斯卡說,“我不在乎要付多少錢。你確定是好東西?”
約爾艮隻頓了一瞬間,但無數思緒閃過他的腦際。
他需要盡可能多的香煙,然後他可以搞定一樁已經計劃好的大買賣,這樣一來,一個月後就能離開德國了。赫拉很可能不是真需要青黴素,不萊梅的醫生們如果知道那姑娘有美國朋友,總是會要青黴素,好自己留下來一點。他又想到自己的女兒,她比其他一切都重要。
“你可以確信,我保證,”約爾艮說,“這個線人以前從來沒有背叛過我,”他用手拍拍胸脯,“我負全責。”
“好,”莫斯卡說,“現在聽著,我有二十條,也許能搞到更多。如果搞不到,我會按照一條五美元的價格給你美國運通的支票,行嗎?”他知道自己這樣很公平,約爾艮簡直就是在搶劫他,但他跟副官的那段遭遇激起的反應仍然影響著他。他感到一種強烈的疲倦、無望和孤立。在莫斯卡的腦海中,他在向這個小個子德國人鞠躬,請求憐憫和可憐。約爾艮察覺了這一點,變得無比自大。
“我得用香煙付賬,”約爾艮說,“我想你得給我香煙才行。”
木隔板後,小姑娘在睡夢中呻吟,莫斯卡記起赫拉因疼痛而嗚咽。她以為他很早就會回家。
他做了最後的嚐試:“我今晚就要這東西。”
約爾艮說:“我今晚就要香煙。”這一次,他不自覺帶上了惡毒的調子,沒意識到他一直都痛恨這個美國人。
莫斯卡逼著自己什麼都不感受,什麼都不做。他現在覺得羞愧,擔心在俱樂部的那場打鬥可能導致的後果。他必須小心翼翼,不犯任何錯誤。他不帶任何憤怒和惡意,拿起紙盒塞進自己的外套,客氣又講理地說:“跟我一起去我家,我今晚就給你那二十條煙和錢。後麵幾天我盡量給你弄剩餘的香煙,你再把錢還給我。”
約爾艮看出來莫斯卡說什麼都不會不拿藥片就離開。有一刻,他覺得害怕,他不是膽小鬼,但害怕自己的女兒會被孤零零地留在這片毀掉的土地上。他走到隔板後,給沉睡的孩子蓋上毛毯,然後穿過另一個隔板的門,拿他的帽子和大衣。他們一言不發地走去莫斯卡家。
在給赫拉一片可卡因後,莫斯卡才付錢給約爾艮。她仍醒著,在黑暗中,他能看到她腫脹的下巴。
“怎麼樣?”他溫柔地問,幾乎是悄聲細語,好不吵醒手推車裏的寶寶。
她悄聲回答:“非常疼。”
“這是止疼的。”他給她一大顆紅色可卡因藥片,看著她用手指把它塞進喉嚨,然後從他端到她嘴邊的杯子裏喝水。“我馬上回來。”他說。
他把香煙包成個鼓囊囊的包,把它拿到門口給約爾艮,然後從錢包裏拿出美國運通的支票簿,簽上名,把藍色薄紙塞進約爾艮的口袋。出於禮貌和懊惱,他問:“你會因為宵禁而遇上麻煩嗎?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我有宵禁通行證。”約爾艮輕笑道,他胳膊下夾著的一大包煙讓他情緒好了很多,“我本質上就是個生意人。”
莫斯卡讓他出去,鎖好門,回到臥室。赫拉還醒著,他合衣躺在她身邊,告訴她俱樂部裏發生了什麼,他得第二天就去法蘭克福。
“我會搞到那些文件,一個月後,我們就能離開這裏,坐上飛機回美國了。”他悄聲對她說,告訴她他母親和埃爾夫的故事,告訴她他們看到她將會多高興。他說得那麼肯定、容易,好像那必然會發生。他能感覺到她變得溫暖,昏昏欲睡,然後她突然問:“我能再吃一片嗎?”他起身給了她,再次把水端到她唇邊。在她睡著前,他告訴她青黴素的事,要她明天去醫生那兒打針。“我每天晚上都會從法蘭克福打電話過來,”他說,“我肯定不會離開超過三天的。”當她沉入幾乎停止了呼吸的睡眠中後,他在窗邊的椅子上抽了幾根煙,盯著月光下那新鮮又清晰的城市廢墟。然後他打開廚房的燈,把旅行所需的一些東西塞進藍色運動包。他給自己弄了些雞蛋和茶,希望食物會幫助他入睡。他再次躺到赫拉身邊,等待著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