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戀愛與犧牲》(6)(1 / 3)

邦貝依之末日

本篇所引信劄,皆係真實文件。譯自李頓爵士著:

The Life of Edward Bulwer,First Lord Lytton.

——作者

一八〇七年,皮爾衛將軍暴病死了,遺下一妻三子。寡婦和孩子們住到倫敦去,自稱為皮爾衛-李頓夫人。李頓是她母家的姓氏,在十五世紀鮑斯惠斯(Bosworth)戰役中出過名。現在她是這一族的唯一的後裔,故她覺得母家與夫家的姓氏同樣可以誇耀。

皮爾衛族偕同威廉一世來英,一向占有封贈的田地,傳到將軍,是一個想念著這封地的人,以一生的光陰,去擴展這些田地。李頓族也是閥閱世家,在克納華斯(Knebworth)地方擁有大宗田產。迄十七世紀為止,皮爾衛族老是保存著古老的家風,世代都當軍人,李頓族的最後一人,皮爾衛夫人之父,卻是一個博學之士,為當時最優秀的拉丁文學家。他給女兒授了根基深厚的教育,把她嫁給皮爾衛將軍,那是一個頗有野心的軍人,患著痛風症,使妻子時常受驚!又把嶽母逐出他的家庭。

將軍之死,使他的寡妻得以回到李頓族,襲用母家的姓,這原是她私心祝禱的願望。兩個年長的兒子送到學校裏去了;年幼的一個名叫愛德華,最為母親鍾愛,她教養他,慢慢地把自己的嗜好感染給他。他喜歡聽她讀高斯密斯或葛萊的詩:她念得真動聽,悲壯的聲調中含著偉大的情緒。愛德華七歲時,就在外祖父的書室中摸索,凡他所能找到的書籍,都可隨意翻閱。有一天,他沉默了好久,突然問母親道:“媽媽,你有時會不會感到‘物我同一’(identité)的境界”?她用著不安的目光答道:“愛德華,你到了入學的時候了。”

他在學校裏是一個出色的學生,十五歲時已能寫作,充滿著熱情與幻想,有如少年時代的但丁一樣。“我要戀愛,我尋求對象,不拘是誰。”愛華德寄宿在一個叫做伊靈的鄉村上。村中有一條小溪,他每天去洗澡,洗罷便坐在岸旁出神。他時常看見一個麵貌溫和的女郎在那邊走過。他不敢和她說話,但遇到幾次以後,她微笑,而且臉紅了。她住在一間草屋裏,父親是個放浪的賭鬼,往往離家數星期的不回來。熱心尚俠的皮爾衛,看到這麼嬌豔的容顏與這麼可憐的遭遇動了心。“我不能形容我們的愛,這和大人們的愛情不同。那麼熱烈,又是那麼純潔,心中從沒有過什麼惡念……可和這狂熱的溫情相比的情緒,我從未感到且亦永不會感到。”每晚,愛德華買些果子和女郎坐在溪邊的樹下同吃。在這些約會上,他總先到。等待的時間,他心跳得厲害。她一到,他便平靜了。“她的聲音使我感到一種甘美的恬靜。”一天,她忽然不來了,以後幾天也不見她的蹤跡。他到草屋去尋訪,裏麵闃無一人。管門的老婦說父女倆都走了,不知何往。

這場小小的悲劇使皮爾衛的性格大變。他從熱情變成悲哀,他喜歡孤獨,喜歡森林,懂得拜侖。他在劇烈的痛苦之中感到愉快與驕傲,仿佛唯有他方能有此痛苦。在劍橋大學念書時,他動手寫了一本《維特》式的小說。隨後他亦如常人一般由絕望而放蕩了。一八二五年,在二十二歲上到巴黎,皮爾衛受到一切世家的優遇,有著可愛的情婦,替朋友們當決鬥中的陪隨,自然而然的由多愁善感的情種一變為花花公子。如果沒有寫作的野心,他很可能縱情聲色,流連忘返。然而他這種豪華的生活為他供給了第二部小說的材料。在這部書中,他想描寫一個後期拜侖式(Post-byronien)的英國青年,和曼弗雷特成為對稱式的人物,是勇敢而又傲慢,狂妄而又機智,令人不耐而又善於惑人的角色。

皮爾衛夫人從朋友的通信中得悉兒子在巴黎的聲譽,很是滿意。她承認他確有李頓族的氣息,相信他將來在文學方麵能有造就,她又想他回國後定將締結一頭美滿的親事。愛德華知道母親的計劃以後微微有些恐慌,在寫給一個女友的信中說道:“我少不了慈母的照料,我也報答不盡她的恩惠,故我決不能不得她同意而結婚使她難堪。但我至少還有權否決,將來我可運用這項權利。愛,我要說的是精神的而非感官的愛,在我心中早已死滅了。幵發得太早的情竇會很快地萎謝的;怎麼還能複活呢?正如一個被火灼傷過的孩子那樣,對於曾經傷害我們的火焰,我們始終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了。”一八二六年四月杪,他回到英國時便抱著這種堅決的存心。他先乘馬到加萊,再行渡海,這種行徑與他的身分正好相配。

他傍晚到達倫敦,立刻往見母親。她正預備赴茶會,便邀兒子同行。他已很疲乏,但看到她一團高興的要把他獻到人前去,也就應允了。他們到達時,一個青年女郎也同時進門。愛德華沒有留意,他的母親卻指著她說:“愛德華,瞧!何等嬌豔的容顏!”他轉首一望,不覺怔住了,即刻向母親探問她的來曆。

他得悉這個美麗的少女名叫洛茜娜·斐婁,是約翰·陶裏爵士的侄女。爵士在美國獨立戰爭中當過將軍,後來和法國在埃及打過仗,在指揮駱駝隊攻占亞曆山大一役中享了大名。退伍之後,他先當威爾斯親王的私人秘書,繼而被任為葛納西總督。這是一個可敬的老軍人。他的侄女在倫敦便住在他家裏。她和自己的父親是不見麵的,他們另有一段悲慘的曆史。

她的父親名叫法朗昔斯·斐婁,在十七歲上娶了一個小他三歲的女子。危險的婚姻,結局是生了六個孩子之後分離了。母親帶著孩子住在法國加恩地方,她的家成了一般社會主義者及自由思想家聚會之所,這些人物過著相當放縱的生活,談論亦充滿著革命意味。洛茜娜極年輕時已頗有思想頗有主意,她對於自己所處的社會老是感到不滿,她要過一種心裏想望但不知究是怎樣的生活,於是她離開了家庭。

這次離家的目的,據她說是要尋訪父親,但當她在愛爾蘭旅途中見到他時,卻大失所望的說,“你不覺得爸爸俗不可耐麼?哦,你瞧他的羊毛襪子!”可憐的父親,又畏怯又笨拙,看見女兒生得如此俊美,非常得意,但無法勸她與他同住。洛茜娜在愛爾蘭友人家中住了好些日子,遇見姑丈陶裏將軍,覺得很投機,便隨從了他。

皮爾衛母子遇到她的時候,她在倫敦已經住了四年,出入於交際場中,受著名流的寵愛,拜侖以前的密友迦洛麗·蘭勃夫人,對她尤其親昵。洛茜娜寫些輕佻的詩,善於嘲弄,最會模仿人家可笑的舉動,但因少不更事,常易令人難堪,故人家又是愛她又是怕她。這天晚上,她正在客廳的一隅取笑皮爾衛夫人的頭巾,因為使她聯想到菜市中堆得老高的楊梅籃;而老夫人的動作亦頗象鍍金的木偶。至於那個剛從法國回來的兒子,垂著金黃的卷發,在她看來未免有些婦人氣派,但的確是一個美男子,雍容高貴,尤其難得。原來洛茜娜小姐最重視男子高雅的豐度。

皮爾衛夫人在荼會將散之前,邀請這位美貌的少女常到她家走動。愛德華從此便時時遇到她,一起談論他們的詩文小說,談論他們的計劃,互相通信,在許多友人家中會麵,不久,在社會上已被認為一對未婚夫婦了。在舞會中,隻要有詼諧滑稽的斐婁小姐在場,定可看到那個舉止高傲的少年追隨著她,他和她交談時老是卑恭的說些諛揚稱頌的話。

夏天,愛德華·皮爾衛住在母親家裏,迦洛麗·蘭勃夫人也邀請洛茜娜到她家裏作伴。蘭勃夫人和皮爾衛夫人同住在克納華斯,且是近鄰。皮爾衛夫人眼見兩人的交誼日漸親密,很覺煩惱,尤其因為這種交誼是她為母的鼓勵起來之故,心中愈加懊喪。“愛德華,瞧!何等嬌豔的容顏!”一切都是這句傻話惹出來的。現在,愛德華對於這個女子簡直象發了瘋一樣。但皮爾衛夫人不讚成這件婚姻;那個小妮子沒有錢,沒有出身,被一般強盜般的人教養長成的,從各方麵看都配不上一個皮爾衛-李頓的雙料貴族;她可亦並不如何著急:這粧婚事一定不會成功,因為愛德華完全要依賴她的;將軍的遺產當然應歸長子,次子還有若幹田地,但愛德華的全部產業,隻有他母親的津貼,至於外家李頓族的家私,不消說更是在她一人掌握之中了。

八月杪,愛德華·皮爾衛在森林中和洛茜娜·斐婁作了一次溫柔的密談之後,決意給她寫第一封情書。“我對你的情愫已經感到了幾年。或者我應當把我的心捺按下去……如果我冷靜的思慮不被昨天一時的衝動打消,我或者還能隱藏我的情操,把你忘懷。但我已觸及你的肌膚,我覺得你的手在我的手裏,我便覺得世界上隻有一個你了。所謂理智,所謂決心,所謂思慮,在一刹那的熱情奔放之前,都成無用。在這種情形之下,我才不得不對你披瀝肝膽。雖然你那樣的和藹可親,可是我的情意,似乎你還沒有同意呢……啊!上帝!我真想消滅這個可怕的印象!我能有什麼希冀呢?象你這樣的頭腦與心靈是不能輕易折服的,而我也未曾讓時間來醞釀一切。我已說過:我對你傾倒;此刻我可再說一遍。請你考察一下你的情操,告訴我可有何種企望。”

洛茜娜以慎思明辨的態度回答他說,他是前程遠大的青年,萬一她對他有何妨害的話,他母子倆定有一天要懷恨她,而這也並非無理。“恨你?洛茜娜!此刻我眼中噙著淚,聽到我的心在跳。我停筆,親吻留有你的手澤的信紙。這樣熱烈的愛情能變成憎恨麼?……你所說的美滿的前程,如果沒有你的熱情為之增色,亦隻是毫無樂趣的生涯而已……你的寬宏直感動了我的心魂;請相信我,在無論何種的人生場合,也不論爾我通信的結果若何,我將永為你最忠實的朋友。”

他隨後寫信給母親,報告他和洛茜娜的交情,說明他們親密的程度,他們的通信,他們的計劃。皮爾衛夫人的複信卻含有嚴重的警告意味。洛茜娜為何要離開她的母親呢?

——因為父親死了要去奔喪。

可是父親逝世的日子與她逃亡的日子並不相符,真是奇怪的事情。且有人能知道她如何生活麼?她說住在姑丈陶裏爵士家,可是真的麼?外人隻見她在倫敦周旋於達官貴人之間,夏天住在蘭勃夫人那裏;她對於自己的境遇會隨機應變的信口胡謅。而且她不知天倫為何物;新近死了一個姊姊也不戴孝。

“你弄錯了,她確是住在姑丈家裏。你說她沒有為她亡姊戴孝,但她確是戴著……我願,親愛的母親,我願你放棄你的偏見,以公正的態度對待一個我相信是光明磊落的人。”

但皮爾衛夫人愈考察這個未來的媳婦,愈覺得放心不下,她知道自己曾經受她嘲弄,她怕她這種愛取笑的脾氣;她更怕她受過蘭勃夫人熏陶的佻撻的道德觀念;而她引為痛心疾首的,尤在於這個來曆不明的愛爾蘭女子不配匹偶一個姓皮爾衛兼李頓的人。這並非說皮爾衛夫人是如何勢利。她不一定要她的媳婦有如何高貴的出身,但她希望是一個家有恒產,家聲清白,家庭和睦的女子。她很懂得這樣如花似玉的美人會感動一個青年男子。這是人情之常。但要結婚!那才是發瘋。假使愛德華不放棄他的計劃,她將停止維持他的生活。沒有她,他怎麼能養妻育子?

“我剛才接到母親的複信。喔!洛士,那樣的信!你的眼力著實不錯,我以為母親對我懷有毫無虛榮心理的慈愛,至少也關懷我的幸福,哪知我完全想錯了……”

由此可見洛茜娜對於皮爾衛夫人的判斷,和皮爾衛夫人對於洛茜娜的判斷,一樣缺乏好意……

斐婁小姐,因被人認作陷誘青年的輕薄女子而表示憤慨。亦是當然的事。且皮爾衛夫人在婚姻上亦過於重視她的兒子了。愛德華·皮爾衛究竟算得什麼呢?一個美男子,很聰明,或者有大作家的希望,但這些預約是否定會實現?說他閥閱世家麼?說他富有風趣,人才出眾麼?是的,但亦不過如其他崇拜斐婁小姐的男子一樣而已;且亦不可忘記斐婁小姐是倫敦最美的女子之一,生活也還優裕,她的姑丈陶裏爵士是將軍,是世襲的侍從男爵,又是前任威爾斯親王的秘書;她交遊廣闊,友人中亦不乏才智之士,要找一個比愛德華·皮爾衛更貴族更富有的丈夫,於她並非難事。那麼她為何依戀皮爾衛呢?她真是對他難舍難分麼?他很討她的歡喜,但討她歡喜的男子正多哩;要不是他那樣溫柔地向她求告,要不是他那樣的自怨自苦,要不是他說“經過了第一次愛的悲劇之後,第二次的打擊勢必把我的生命毀掉了”那類的話,她鑒於皮爾衛夫人堅決的反對,也許早已不想嫁他了。但或者正因為老夫人這種笨拙的阻撓,反而把洛茜娜挑撥得不肯罷休了。

皮爾衛自己,老實說也不大明白自己究有何種願望。洛茜娜很美,頗有才智,他賞識她,對她有相當的欲望,很高興聽她說話,他幻想和她一起的生活將如登天一般的幸福,但也有些不放心的地方。他細細思量一番之後,覺得母親的說話畢竟不錯,洛茜娜所受的教育確很乖異。說她有許多危險的明友亦是真的。他對於迦洛麗·蘭勃認識太清楚了,他不能歡迎他的未婚妻和她來往。理智勸他往後退,情欲誘他向前衝;加以皮爾衛自命豪俠如中古的騎士一流,故他的情欲更加興奮了。其實他這種豪俠的態度不過是一種文學情調而已。

皮爾衛夫人堅決的態度,終於迫使她的兒子準備與洛茜娜割斷了。他寫了一封奇怪的信,是情書式的決絕書;他絲毫勇氣都沒有,有許多言語因為他自己不敢對自己說,故教洛茜娜來對他講:“不要說我們中間一經分離便算完了。給我一線希望罷,給我多少鼓勵罷,不論如何渺茫微弱,你亦將是我唯一的救主……在放棄一切希望之前,我求你再思索一回……但若我們真是非分離不可的話,要我來決絕你是不可能的,應得由你首先發難的了。你決絕我時也切勿過於溫存婉轉,使我心碎;如你不知怎樣措辭,我可以教你……不要象以前那樣的說我不必過於責己,不要說你也應該分擔我的過錯;但請說,既然我自己毫無天長地久的把握,我便永遠不該作賺取愛情的嚐試;但請說,我把你的愛情圖我自私的快樂,以至破壞了你的幸福。你的這些責備,我都應受……啊,我唯一的,唯一的愛人,我此刻愈加愛你了。我這樣的稱呼你,難道便是最後一次了麼?”

洛茜娜的答複很明白,她應允大家分手。

皮爾衛夫人似乎勝利了,但對於一個美麗的少女是不能長久占勝的。在愛德華方麵,若是斐婁小姐不願分離而苦苦牽住他,倒說不定要真的對她斷念;無如她對於失戀的事情處之泰然毫無怨憤,這種出人意外的表示,卻使愛德華大為興奮,愈加眷戀她了。他到法國去旅行,在凡爾賽幽居了一晌,總是不能忘懷。

幾個月之後,種種環境使他得有重新親近她的機會。他心中原已後悔這次的分離;隻是礙於顏麵一樹挽回不來;但支配人生感情的慣例,往往會令人借了痛苦的機會(例如疾病或喪事)去轉圜已往的爭執,因為在這等情勢中的轉圜是很自然的,沒有屈服的感覺。皮爾衛得悉洛茜娜害了重病,回到倫敦去看她,表示非常懇切。大凡女人在身體衰弱的時候必更溫柔,洛茜娜病愈起來,身心都覺愉快;加以舊歡重拾,愈加熱情;於是她便委身了。從此,事情有了定局:愛德華答應娶她,不管他母親同意與否。而且洛茜娜在定情之後,輕佻的心似乎有了著落,溫存專一的愛著未婚夫。

愛德華在一八二六年最後數月中,完成了那部在劍橋大學時開始的小說,題名《福克蘭特》(Falkland〉,由高朋書店出版;他獲得極大的成功,賣到五百金鎊的版權,書店立刻請他再寫兩部新著。皮爾衛夫人雖然是很嚴厲很在行的批評者,也認為這本小說寫得出色,她的讚美使愛德華鼓起勇氣想與她重提那頭婚事,他極想把它及早辦妥。

母親卻使用最後一著棋子來阻撓愛德華和洛茜娜的婚姻。她咬定斐婁小姐瞞著她的真實年齡;她自認比她的未婚夫長六個月;皮爾衛夫人說這六個月實在是三年。皮爾衛答應他的母親,說如果洛茜娜在這一點上撒謊,他便不結婚。他們派了一個書吏到愛爾蘭去調查她的年歲。結果是洛茜娜並未說謊。

於是皮爾衛夫人又咬定愛德華已非洛茜娜的第一個愛人。關於這個問題,大家可不知底細了。但洛茜娜已經二十七歲或二十四歲——如果一定要承認她二十四歲的話,一個這樣年紀的少女,無人管束的住在倫敦,而要說她還是清白之身,究亦不大近情。這一次愛德華卻生氣了:“你說我們定得相信斐婁小姐以前有過愛人,這實在是不公平;你這樣說來,豈非要證明一個男子絕對不可以娶一個二十四歲的美麗女子麼?當然這是不合理的,而且用*他可能如此如此,的成見去判斷別人是最不應該的……婚姻所關涉的隻有當事人,做父母的即使可以不讚同,可沒有理由表示不滿,這一點我想你也當承認,……你所能說的一切,隻增加我的痛苦,我的決心可並不因之移動分毫。我已和你說過,除了斐婁小姐有什麼不體麵的事情以外,任是什麼也不能使我解除婚約。十一個月以來,你用盡心思想證明她有所謂不體麵的事跡,可是沒有一項報告是真的,沒有一件罪狀是有實據的。你上次來信,又舉發了一件我明知是虛妄的消息,說她曾和別個男子訂婚。這一件,那一件,無論什麼事情,隻要你能證實,我便可毀約。否則請你不要再來麻煩我了。”這樣之後,母子間的關係變得很冷淡。他在給洛茜娜的信中極力攻擊他母親所取的態度。但若洛茜娜也用同樣的語句批評母親時,爰德華便很嚴厲的責備她了。凡姓皮爾衛的人都有這種家族觀念。

決定結婚以後,愛德華把自己的生活打算了一番。他預備在鄉間租一所屋子,靠了文學工作的收入與夫妻倆僅有的小進款度日。他預備在三年中間寫成兩部大書。以後,等他著作的收入較豐,生活較為優裕的時候,他可以到外國去旅行三年,然後想法進國會當議員。他的前程既已有了這麼準確的預箅,隻待擇吉舉行婚禮了。皮爾衛夫人終竟亦表示同意,但說她永遠不願見媳婦的麵,不招待她,在金錢方麵亦不願有所補助,即使有也是微乎其微,等於沒有。一八二七年八月二十九日在倫敦行過禮,新夫婦馬上動身到牛津郡裏的鄉下,搬進新近租就的胡特各脫(Woodcot)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