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再擇歸處(3 / 3)

“太後想知道那些說法嗎?”

“你願意說你就說,不願意說就出去!”

“好,臣說給太後聽。有人說太後行為不檢點,和有的人過分親密!”

“過分親密是什麼意思?我是太後我現在看你挺順眼,想和你過分親密一下,你說是個什麼樣兒呀?”

“既然太後不能明曉臣的心跡,臣告辭了。”

望著元順出去的背影,胡太後冷笑。可是,她有些憂傷。

這天晚上,元順喝醉了。他知道他得罪了太後,他並不怕,他去見太後的時候他就知道他會得罪太後。但是真的得罪了,他也很傷心。太後很漂亮,做為女人,她很有魅力。但是,她是太後,是不可隨便不可過於隨便的太後啊!誤國呀!你令朝廷亂成了一鍋粥!太後,太後,其實我也很想幹你!

元順趔趔趄趄地進了侍中穆紹值宿的寢室。元順也不知道他怎麼就進了這屋。正斜靠在床頭看書的穆紹驚愕地看著元順。元順趔趔趄趄地走向前去,撲倒在穆紹的腿上。一個飽嗝,一口穢物吐在了穆紹褲子上。

穆紹勃然大怒,一腳將元順踢翻在床下,罵道:“小雜種,我跟你父親在一起做了二十年的官,你敢對我這樣!”

癱倒在地的元順似乎並未聽到穆紹的話,他念叨著:“太後,太後。”

“媽的,倒挺邪的!”穆紹罵道。他出宮回到家中歇息,就把元順那麼留在了他的寢室。

顯陽殿。元詡對眾大臣說:“根據尚書省的提議,朕也同意免掉元順侍中的職位,讓他改任護軍將軍,同時兼太常卿。按照慣例這兩個職位通常由資深的人擔任。既然元順適合,朕想也不必拘泥於這一點。”

元順緩緩走到中央的前邊兒,向皇上跪下。他本該說:“謝皇上。”但是,他沒說隻是默默地叩了個首。他站起,望向尚書令元徽,元徽沒有任何表情。望向鄭儼、徐紇,鄭儼知道元順看不起他,但從沒認為元順能對他構成威脅,所以,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徐紇就不同了,他知道元順很鄙視他,而且也完全有可能把他收拾了,所以,徐紇臉上一副喜悅的表情。

一股火油然而起。元順指著徐紇罵道:“這人就是我大魏朝廷的太宰嚭!這樣的小人在猖獗,大魏朝廷還會有個好!”

所有的人都是震驚的表情。胡太後麵色蒼白。她注意到元順冷峻的目光也向她掃了掃。不能惹他,不能叫這個混蛋把在北宮跟我說的話在這兒再說上一遍,或者說得更露骨。胡太後一聲不響。

皇帝火了。“元順,你也特放肆了!怎麼,你對朕任命你為護軍將軍和太常卿這兩個職位不滿意嗎?如果不滿,你可以和朕說話!”

元順的火氣平息了些,他努力從容地又向皇上跪下,說:“臣一定為皇上效力。臣接受這兩個職位。”

元詡用餘光掃了掃大後,又望了望元徽。他想,元順的事情很可能是這兩個人搞的鬼。不知不覺中我總中他們的詭計。欺負我!但是,元詡什麼也沒說。

“這回元順用不著再說三道四了!”錦床上,元徽對太後說。

“這回你可以放膽幹了是不?”胡太後色迷迷地說。

“這就好比牆上釘個釘,把元順懸掛那兒,成了擺設。”元徽一邊動作著一邊說。

通往懷朔鎮的路上,一個人拄著根棍子,一步一步地向懷朔鎮走來。一臉憔悴,頭發已經灰白。他下衣的襠部,有已經幹的血跡。他每一步都行得艱難。隻要步子邁得稍稍大些,下部就是撕心般的疼痛。兩腿要掰開些走路,避免擠壓襠部。那兒,現在又一次結了痂。他一次又一次地祈禱,別壞了那痂,讓它瓜熟蒂落。

日頭很毒。綠色的原野,籠罩著熱浪。路旁的一棵大樹下,歇息著幾位行人。他過了去,身靠著樹幹,一點一點地往下坐,兩腿伸向前,避免和身體成為直角或者銳角。總算坐下了,他仰靠著樹幹,一陣昏眩。汗水眯縫了他的眼睛。

懷朔鎮就在前方,已經可以望得見那城門,那城門兩側的士兵。這段兒距離對於別人,很快就可以走到,但對於他,仍然需要很大的努力。他說不清自己是睡著了,還是昏迷了。饑餓使他清醒過來。他身上沒有幹糧。逃離了杜洛周的魔掌,奔往懷朔的一路,他或者乞討,或者吃野菜。但是,現在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尋找野菜。僅有的力氣要用來趕路。他揪了幾棵身旁的草,放進嘴裏嚼。苦澀。草被嚼成了一小團,他一伸脖,咽下了肚。他又揪了幾棵草,放在口中慢慢地嚼。一陣風吹來,有些涼意的風。眯縫的眼睛睜開,他吃了一驚,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在樹下歇息的人都已經走了。他一急,奮力站起,一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他一屁股坐下。痂破了,襠部粘糊糊的,血,又從褲子裏滲出。

“杜洛周,我操你媽我操你媽!你不得好死!”他捶打著地麵喊叫著。

好一陣子,他冷靜下來。必須趕路,必須趕在城門關閉之前進城。

他一手拄棍一手緣樹慢慢地站起,一步一步地向城門挪去。

天黑下來了,城門之上點燃了燈籠。他已經走不動了,他就往前爬。離那城門已經很近很近了,城門外的士兵撤了,城門開始關閉。“等一等,等一等呀!”他喊。但那城門還是關閉了,漠然地關閉了。他知道他的聲音很微弱,而且沙啞。他趴了一陣子,繼續向前爬去。後來城樓上的士兵看見了他,立即搭箭拉弓瞄準了他。因為,他在向前爬行,倒像偷襲的模樣。沒有立即射他,是因為就看見他一個人。

“什麼人?”士兵喝問。

“我要找將軍大人,我有要事告訴他。”

“你是什麼人?”

“我是杜洛周的衛士,我有要事告訴將軍大人!”

“你說你是杜洛周的衛士?”

“是,我有要事告訴他。”

一位士兵說:“不能開城門,別中了賊人奸計。”

夜幕籠罩著遠處,也很可能籠罩著千軍萬馬。

率領士兵在這兒守衛城門的侯景聽到吵嚷,從值宿的房間走出。士兵們望向他。侯景望了望城外趴在地上的那人,說:“去找根繩子,把我墜下去。”

緣繩而下的侯景來到那人麵前,伏下身去問他:“你要找哪位將軍?就不可以跟我說嗎?”

“我要見懷朔鎮的段將軍,我有要事告訴他。”

“我是段將軍的部將,我不能把什麼人都往他的麵前帶。你必須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見段將軍。”

“好,我告訴你。我要告訴段將軍,在懷朔鎮有內奸,企圖在杜洛周攻打懷朔鎮的時候做內應。有位叫做尉景,好像是個管理監獄的官。另一個也是個叫什麼景的人,不知道是幹什麼的。”

“不要說了,我帶你去見他。你不要再跟別人說這些話。”

城門欠了個縫,出來兩名士兵,將來人架了進去,城門立即關閉了。

侯景把自己的馬牽了來,讓士兵扶來人上馬,那人恐怖地大叫:“不,不,我不能騎馬!”

“你毛病倒不少!你怎麼就不能騎馬?”侯景問。

“我有傷口,不能騎馬。”

“那你們倆架著他跟我走!”

侯景上馬在前走,兩名士兵架著來人跟在後。城中一片寧靜。他們來到了監獄的大門前。侯景下了馬。

“侯將軍,又送來案犯嗎?”守衛問。

侯景擺了下手,他的部下架著來人停下了。侯景走上前去壓低聲音問:“你們的那位大人在嗎?”

“你是說尉大人?”

“是。”

“沒有,今晚他沒在。”

“我進去給那位仁兄找個地方。跟我來。”侯景朝他的部下招了下手。

來人迷迷糊糊中,嗅到了一種黴濕與汗臭的氣味。他聽到鐐銬聲。他微微睜開眼睛,看到兩側房間的犯人,一張張肮髒的臉,有的在熟睡中,有的漠然向外張望。他一驚,叫道:“我要找段將軍,你怎麼把我帶到這兒?”

“別叫,別叫,見段將軍也不能打攪段將軍歇息。先給你找個地方,有什麼事明兒個再說。”侯景說。

找到了一間沒有關押犯人的空房,來人被架了進去,拋在一堆草上。沒有被。

“你們都出去吧,我和他單獨談一談。”監獄的人和侯景的兩名部下退了出去。來人恐懼地望著侯景。“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侯景,侯景!”

“你,你,你是內奸!”

“不錯,尉景和侯景!操你個媽的你幹嘛要出賣杜將軍?”此時侯景的神態很和藹。

“你幹嘛要做內奸?”

“因為朝廷沒有指望。你幹嘛要出賣杜將軍?”

“因為他閹了我,把我變成了一個廢人!”

“這麼說,你生不如死,並不算太冤!”侯景說。他捏住了那人的脖子,那人的腿踢蹬了幾下,兩眼始終直直地望著侯景。侯景將屍體擺成麵向牆壁側臥的姿勢,走出了房間。遠處的獄卒過來鎖上了房間。“不許任何人驚動裏邊的這個人!”侯景對獄卒說。

兩位部下回去把守城門去了。侯景縱馬趕到尉景家,通報了情況。仆人叫來高歡。

“我和你侯景大哥本來準備在杜洛周攻打懷朔鎮的時候做為內應,但現在不行了,我們必須衝出城去,投奔杜將軍。當然,我們也可以讓杜將軍立即攻打懷朔。可是,段將軍很警覺,如果發覺蛛絲馬跡,定會追查,我們就陷於險境了!”尉景向高歡說。

“可是,我們能衝得出去嗎?”高歡冷峻地問。高歡敬重段將軍,可是,實在不敬重段將軍效命的那個朝廷。

“我已經暗地裏為犯人們準備了兵器,還有侯景的部下,而且今夜又正好是侯景把守城門,天賜良機。否則後果真是難以預料。”

“好,我跟你們走。”高歡說。

“我在城門等你們。”侯景說。

侯景的士兵集結完畢。尉景率領二百餘名犯人趕了來。侯景的下屬一陣騷動,不少人拔出了刀。侯景擺了擺手,迎向尉景。那些犯人,個個處於一種亢奮的狀態。高歡的身旁,立著高歡的妻子,一柄長劍懸掛在她的腰際,一副巾幗女豪傑的氣派。尉景、高歡還有高歡的妻子下了馬。侯景感覺和他們不必再說什麼,又轉身走回自己的下屬麵前,說:“弟兄們,我侯景今天帶領你們走一條陽關大道:投奔杜洛周將軍!這個朝廷已經是不可救藥,我們沒有必要為他們送命!我們吃不飽穿不暖的生活也該結束了!兄弟們,你們願意跟我走嗎?”

“願意!”

“我們跟你走!”

許多人呼喊。

“好,打開城門!”侯景命令。

城門打開,侯景讓尉景、高歡帶領犯人們首先衝出。

有人向穿著內衣的段將軍報告:“不好了,侯景反叛了,還有犯人們也被放出造反了!”

段將軍大吃一驚。他出現一種幻覺:外麵一片撕殺聲。

“他們已經逃出了城外!”

段將軍鬆了一口氣,說:“不得輕舉妄動,嚴守城門,加強巡視!”

投奔杜洛周的高歡,聽到了蝴蝶姑娘和香姑娘的結局,便知道他絕不可能成為杜洛周的忠實部下了。姓杜的,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收拾你!